书城仙侠晚烟凌尘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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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心似浮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

可这世间又真正能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如此,可以心无旁骛,可以不闻不问,可以不在乎一切,可以放任自流?

就连师父也做不到,不是吗?在她有劫难的时候,师父他还是会现身,帮她助她,甚至不惜亲自动手化去她一身的功力,只为救她性命。

她承认师父和无怨师叔的指点并没有不合之处,然,她却不能遂了他们的愿,按他们所希望的那样去行事。

终究,她真如她的师父和韩老爹所说,痴儿,都是痴儿!

世间痴儿情最深,情到深处最伤心。

他们都是痴儿,痴到早已不自知的地步,偏偏他这唯一一个自知的却还不愿回头,不愿就此停下脚步。她早已把所有的生命都压在了他身上,她已经无法抽身。

便如同许多年前,她挺身替他挡下那支带毒的飞镖那样,她早已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他后面。

待她从主持房间里出来之后,天色已晚,便应邀用完斋饭之后,暂且在寺里住下了。 毕竟赶了一天的路,阿难陀早已疲乏。

原本她辰时将过之时就会进屋睡下了,今天晚上却是一直到了巳时一刻还醒着,毫无睡意,便捻起桌案上的《大般涅槃经》看了起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休息?”一道醇冽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有人应声而入,走到阿难陀面前。

“许是这些天睡得太多了,现在突然睡不着了。”她搁下手中的水,过去倒了杯水递到洛夜白手中,“你不是也没睡下么?”

“《大般涅槃经》?你怎会想起来看这个?”洛夜白没有回答她,只是拿起她先前看的那本书看了看,颇有些惊讶。

“反正睡不着,闲来无事。”她转过身去,看着墙壁上的那一幅壁画,画上是一名僧人端着杯盏,躬身站在一旁,而他的对面则盘腿坐着一名身着佛衣、手结佛印的人。

见他看得入神,洛夜白不禁放下了手中的书,走到她身侧,问道:“这幅画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呵呵……你可知,这幅画画的是什么?”

见洛夜白摇头,阿难陀便轻轻一笑,“这幅画画的是佛陀和阿难陀的故事。”她说着回身走到桌案旁,语气轻缓地说道:“阿难原是释迦牟尼佛的堂弟,后跟随佛陀出家,佛陀五十五岁时,选阿难为常随侍者,阿难当侍者达二十五年。因为他专注地服侍佛陀,谨记无误佛的一言一语,因此被称为‘多闻第一’。”

“原来,所谓的‘多闻第一’当如是解?”洛夜白怔了一怔,“看来,是世人误解了阿难陀。”

“不然。世人如何理解是他们的自由,其实,我早已知道这其中真意,只是故意要这么做,取名为阿难陀。”阿难陀说着,唇角溢出一丝略带狡黠的笑意。

“阿难,阿难……”洛夜白忍不住轻轻念叨开来,末了挑起嘴角笑开,“依我看,你这名字取的不好,名为阿难,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灾难……”

孰料,他话未说完,阿难陀就在一旁无奈地摇头笑开,“阿难是梵语的音译,本为‘欢喜’‘喜庆’的意思,并非如你所说的灾难之意。”

“可事实却是,自从你进入江湖之后,确实有一波接着一波的灾难落在你身上。”洛夜白语气坚定,话意不容置否。

“这些,都不过是我应得的……”

因为她违背常理,逆天而行。因为她不服天命,与天相争。

所以,这就注定了她要受此磨难,命中有躲不过的灾劫。

洛夜白将她顿然变得凄冷的神色尽收眼底,心如刀剜,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把那种痛苦强压在心底,暗自用功疏通气血。

这几天的痛苦似乎又加重了许多,临走时一时大意,忘记了带上龙涎香,就连师父留下的暗香疏影丹都忘记带了。

庆幸的是,他如今面对的是阿难陀的这张脸庞,虽然另外一张熟悉的面容总是在他不经意的时候浮上眼前,会给他带来锥心的痛,但至少,他可以勉强控制住了。

现在,他只求能尽快将阿难陀的毒解了,再等到她所说的一年之约。等到那时,一切就都不用隐瞒了。

“不要说这些傻话,早些休息,明日我们还要赶路。”洛夜白拿走她手中的书,重新放回桌案上,“不要胡思乱想。”

“明日,我们回听七楼吧。”

闻言,洛夜白不由得一怔,诧异地看了阿难陀一眼。但也只是那一眼,片刻的犹豫,思索了片刻之后,他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好,一切就听你的。”

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似乎在他心里,现在无论阿难陀要做什么,他都会支持她,赞成她。

直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阿难陀才沉沉一叹,靠着床栏坐着,一动不动,沉默良久。

何苦要给我此般宠溺?

这是一条不归之路,你给这个人的宠溺与疼惜越多,到时候这一切就越没有办法回头,之后就只能这么明知是错误的,却还要一直这么错误地走下去,直到万劫不复。

无怨师叔所言没错,我太过强求,我无所不用其极,到了最后,却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终究,这些事情不可能永远朝着我预料的方向走去。

比如,你最终还是对尘如语放手了,你的牵情蛊已经不再是你最大的威胁。然,即便如此,为了保证你的周全,我还是不得不先凑齐能解你身上牵情蛊的解药。

因为我知道,你爱上的,只是这个灵魂,这个与尘如语如此相似、如尘如语一般让人沉迷的灵魂,而非这具皮囊。

阿难陀,不过是一个傀儡,一个影子,终有一天她会消失,到那时,尘如语在你心中的一切都会卷土重来。

从住持房里出来之后,阿难陀就再也没有见过住持。直到他们离开,也仍然没有见他出过房间。若不是那残留的君山银针茶香,阿难陀甚至都要以为前一天她见到的住持不过是一场虚幻。

临行前,之前领着他们入寺的小沙弥前来相送,递上了一个包袱,聂涯儿接过来一试,感觉沉沉的。

“住持说,四位施主要赶路,这路上难免会口渴,特命小僧摘了些梨子给四位带着,路上好解解渴。”对上疑问了目光,小沙弥连忙解释道。

“住持有心了,劳烦小师父代为转告住持,我等谢过他的好意。”阿难陀说着对小沙弥还了礼,与另一半一同上了马车。

“阿弥陀佛,施主慢走。他日有缘再见。”小沙弥说着,将头压得低低的,直到确认马车离开了,这才抬起头来。

住持也真是的,人家走就走了呗,为什么还非要他奉上一句“他日有缘再见”?

罪过,罪过……出家人实在不该动此念想。

马车内,听了小沙弥i的话,另一半沉敛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继而将目光移向阿难陀。

“想来,那最后一句话该是住持送的。”阿难陀看出了洛夜白的不解,淡淡一笑说道,“看来,我与云台寺这渊源算是结下了。”

“你认识此间的住持?”洛夜白不由得出声问道。

“算认识吧,很久以前听过他的法号。”阿难陀说着看了看洛夜白,侧身笑着看向窗外,云台寺已越来越远,“他是我的一位之前未曾谋面的师叔。”

“哦?”洛夜白微微一惊,“那看来你师父也该是一位得道高僧才是。”

“我师父……”她看着窗外沉默半晌,很久才回过神落落一笑,“我师父失踪很久了,我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老人家了。”

听到“失踪”二字,洛夜白不禁神色一动,终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的怪异之处,早已不止她这个突然跳出来的师父。早在最初接触她时,她身上那种凉薄清冷的气息就已让人感觉到,她是个身世凄凉的人。

而今,在他知道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即便她突然跳出再多的亲友来,都已不足以让他惊讶了。因为——

他了解她,太了解她了。

令他诧异的是,这么多天过去了,按照听七楼弟子的办事效率,该早已有回音了才是。然,却是到了今天,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派出去的人就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丝音讯,更没有一个人回来。

如此异常的情况不禁让人心忧。

正思索间,突然只听窗外一声啸鸣,接着便是聂涯儿的一声惊叫:“公子小心!”

“嗖——”洛夜白骤然将阿难陀往怀中一揽,伸手将从外面射进来的那只飞镖捏在手中。飞镖上有一张字条,确定无误后,洛夜白将字条拆开一看,顿然神色一凛。

“是什么?”看着他脸色骤变,阿难陀不由得心起一阵担忧。

“难道是他?”

“谁?”

洛夜白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字条交到阿难陀手中,阿难陀接过一看,与洛夜白反应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骤然一凛,继而又瞬间沉静下来。

字条上仅有一句话:纤月阁一聚,还你听七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