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回
韦贵妃出身世家大族,像她们这样的贵女,不仅精于女红,还会识文断字,因此她读个大理寺呈报上来的卷宗,只用了短短一会儿功夫。
她的内心波澜壮阔汹涌澎湃,表现于外的,却仅仅是眸子暗了一瞬。
李世民被自己那不肖子气的头痛不已,低着眉饮茶,没有察觉韦贵妃的神色不对。
“这桩案子并非是大理寺审查不力,而是那个叫秦英的旁审扰乱视听,才使得今天未能及时结案。”韦贵妃沉默了很久才道,“陛下不必对大理寺的人迁责。”
这话看似是把责任推到了秦英的身上,但实际上也把李承乾一块圈了进去。
韦贵妃受了秦英的威胁逼迫,表面和秦英达成了一致,内心却厌恶秦英,韦贵妃想要借机处理秦英,让她吃个教训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她能猜出陛下今晚不在长孙皇后那里就寝,是因为和她闹了不愉快。而能够影响他们两个人关系的,就只有他们的儿女了。联系到这只卷宗,哪个不省心的孩子惹得陛下不高兴,简直是一清二楚。
韦贵妃膝下一个儿子,但是现在他还小,根本无法撼动太子的地位,韦贵妃也不去肖想那个遥不可及的国主地位。李世民过去是怎样踏着步步鲜血,走到这个位子上的,还历历在目,她也不去奢望自己的儿子像他的父亲一般,杀兄弒弟地取得高位。
她言外之意所指李承乾,只是因为看不得长孙皇后样样得意。她在陛下的耳边吹吹风,让他们夫妻两个偶而闹闹矛盾,有什么不可以呢。
李世民听罢,托着下巴望向了小几上摆着的傅山三足小香炉,里面的沉水香燃成了青烟,蜷曲成重重纹络散入虚空。
过了片刻他叹息说道:“秦英再如何能耐,也只是个入宫为太子祈福的小道。他纵然在朝堂上公然喧嚣,又能维持多长久?会比昙花一现还要短暂吧。如此竖子。不足为惧。”竖子是对孩子的轻视称呼,等同于这小子的意思。
韦贵妃听他好像没有降责秦英的意愿,又道:“那么大理寺的这桩案子呢?若秦英要一直旁听,案子如何进行地下去?”
这句话一出口。韦贵妃忽的想了起来,秦英曾经拿了一张帛书威胁自己。那个医待诏面色沉静地说,若他被韦贵妃框入狱中,他就把状子递上去,揭发韦贵妃的种种恶行。
若李世民要把秦英抓起来关进狱里。秦英是不是会拿那张帛书,来反咬自己一口?
想到此间关节,韦贵妃的身上起了一阵恶寒。
不行,她现在和秦英是强行绑在同一只船上的人。她还不能让秦英出事。
“陛下,妾前几日脸上害了风疹,多亏了皇后娘娘诏了秦英,为我开了汤药,喝了两天疹子就消下去了,秦英此人干涉审案着实可恶,但他同时也是枚不可或缺的人才。陛下为了宫内诸人的康健,也要放过秦英这次啊。”
韦贵妃的话锋转得不留痕迹,情真意切到让人无法生疑。
经历了后宫女子们百般争宠的事情,任何一个身处高位的娘娘,都有这样口不对心,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她心里想要让秦英备受折磨,却能在人前做出一副怜爱秦英、舍不得他受委屈的神色来。
李世民饮了两杯清茶,火气也消了大半,他托着下巴思量了一会儿,觉得秦英对太子也算忠心。在翰林院做医待诏也是比较尽职的,看在他平时的功劳和苦劳上,自己也不该揪着这件事不妨,将秦英大闹公堂的事情问责到底。
“那就依你所言。且饶过那小子吧。但若是再有下次,绝对不会轻易揭过去了。”
韦贵妃闻言微笑道:“陛下最是圣明仁德。”心里却不免开始忧虑了,那两个小药童是自己派人去贿赂的,虽说中间隔了几人,可若是被大理寺那些嗅觉敏锐的闻到了什么线索,一层层地追查到自己这里可该如是好?
如今她唯一的弟弟也早早地去了。家族也迅速地衰败了。她上无族亲的荫蔽,下面却有需要照料的孩儿。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该一时冲动,做下这无可挽回的麻烦事来!
韦贵妃第一次感觉到了后悔。
……
吃过了晚饭,李承乾就绕着萧宅散步消食,走了一大半的路程,撞见了秦英和梅三娘并排坐在青石上交谈的场景。
两者的身子挨得极近还不说,从李承乾的角度看,她们的手还是重合在一起的!
刚才他在小厅里,已经问了萧皇后有关梅琯的事。得知梅琯被萧皇后收留,且自己还与她打了好几次照面,李承乾不知怎么就有些气闷。
那个梅琯长相气质都是上上,难怪秦英会看中她。但是梅琯的年纪也太大了吧,他站在远处怎么瞧怎么违和,感觉她们不像是能够发展成情侣的样子,却像是姐姐和弟弟。
李承乾重重地咳了一声,顺着有些坡度的池塘边,走到了她们的身侧。
梅三娘见太子殿下过来了,赶紧起身施礼。抬眸时还着重看了李承乾一眼,目光还带着明显的好奇。
她对断袖的认知只是停留在书卷中的历史上,断袖之典、分桃掌故记得很熟,却是没有遇到过活生生的断袖,如今得了机会,当然是要冒了触犯天颜的风险去窥视一下的。
李承乾没有在意梅三娘的眼光,他仅仅对梅三娘和秦英所离的步数感到在意。
秦英见梅三娘起身,也跟着站起来了。纵然李承乾吻了秦英,也改变不了她和她不可逾越的鸿沟。
梅三娘掩嘴偷笑着走了,留给他们两个独处的时间。
“在这里做什么呢?”他问。
秦英才不会说自己在想下午那个倏然而至的吻,抬头望天:“今天夜色清明,坐在院子里看星星正好。”
今天下午刮风,将云都吹散了,晚上风停,天色难得万里无云,正适合观星。
李承乾对她笑了笑:“也有可能是下午睡得太多,现在就精神地生出闲情逸致了。”
秦英被他的笑弄得晃了晃神,才想要反驳,她就听他缓缓说道:“以后不要逞强了。”
她眨了眨眼,表示不懂,李承乾那幽深地好像不见底的眸子直视着她,补充道:“两仪殿廊下的那一次。修道之人不是都很贵身惜命,你当时面对那柄杀气肆意的金装仪刀,怎么表现地如此无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