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以后,他径直走向了卧室,将妈妈新给他做的外套套在了身上,然后对着厨房大喊:“快给我准备食物。我要面粉、熏肉、盐、咖啡,还有其他一切能带走的食物,我要将它们装进背包里。另外,你再给我准备一些破布,我要放到火药角里。”
巴特紧紧跟在贝尼身后:“爸爸,我也要穿上新衣服吗?”
正在收拾东西的贝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孩子,你要想清楚,这次打猎跟平时不一样,外面那么冷,还要露天过夜,而且打到老缺趾并不是很容易的事,我们可能要在外面待好长时间,不打到那头该死的畜生,我绝对不会回家。即便是这样,你也要跟我去吗?”
这时,妈妈提着贝尼的背包走到了门口。巴特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吧,去收拾东西吧。”贝尼说。
“今天晚上你们大概不会回来了吧?”妈妈看着新做好的黑羊驼呢的衣服说。
“肯定不回来了。”贝尼纠正她,“老缺趾已经比我们先赶了一夜的路,我们必须尽快追上它。运气不好的话,估计要一个礼拜才能回来。”
“可明天就是平安夜了啊。”妈妈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那没有办法,我必须抓住它。”贝尼站起身子系紧腰带。看着妻子忧愁的脸,他心里也不好受,“明天你就将车子赶到河边去吧,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
“不,白天我不会去的。”
“那么,如果我们没能赶回来的话,你就自己骑马去吧。可能的话,我们一定会回来陪你参加圣礼的。你只要在出门前挤好牛奶就行。万一我们回不来,你就只能在第三天的时候早些回来挤牛奶了。亲爱的,这是我能做的最好的安排了。”
眼泪在妈妈的眼睛里打着转,她很不甘心。可还是二话不说去装食物了。巴特在一旁静静地站着。等妈妈去熏房给爸爸拿熏肉的时候,他迅速将一夸脱玉米粉装进自己那只用小豹皮制成的背包里,这是他给小旗准备的饲料。这背包他是第一次用。虽然没有他送给威尔逊医生的那只浣熊皮制的背包柔软,可也很漂亮,巴特很喜欢。
妈妈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巴特开始犹豫了。他曾经那么盼望过圣诞节,可现在他大概不能去镇上过圣诞节了。如果他选择留下来,妈妈一定会很高兴,而且会夸赞他。可爸爸已经背上背包准备出发了,一刹那,巴特下定决心,他要和爸爸出去打猎,因为这次是去打老缺趾,多么光荣啊。他背上背包扛着老前膛,心情愉快地跟着爸爸走出了家门。
他们一直向北走去,跟着老缺趾的足迹,找它最后出现的地方。小旗在他们身边转悠着,忽然钻进了旁边的矮树丛,巴特吹起口哨呼唤着小旗。
他对贝尼说:“爸爸,打猎是男子汉的事业,是吗?为了这个事业,即使不过圣诞节也没关系,对不对?”
“那当然,打猎当然是男子汉的事业。”
足迹依旧清晰可辨,他们追踪起来毫不费力。循着足迹,他们来到昨天离开的地方,发现足迹突然向北去了。
“它已经到别处去了。”贝尼说。
老缺趾十分狡猾,它先到了霍布金斯草原,紧接着又向湿地窜去,这给他们的追踪造成了很大的困难。萨菲隆噗通一下跳进了水里,在灯芯草上闻来闻去。它总是闻一阵然后抬头注视前方一阵,好像在判断老缺趾到底往哪个方向去了,但有时它什么也闻不到。那时,贝尼就会沿着沼泽的边缘,查看老缺趾的痕迹。如果他先发现的踪迹,就会向萨菲隆大喊:“伙计,快,那边,它刚刚从那边过去了。快追!”萨菲隆就会箭一般冲出去,而汉多姆则迈着它的小短腿,紧紧跟着贝尼。至于小旗呢,它哪里都想去,巴特怎么喊都没用。
“爸爸,小旗这样会不会妨碍到我们?”巴特着急地问。
“不会,你想,老缺趾在下风肯定已经闻到它的气味了,它那时候对小旗都不感兴趣,别说现在还要绕一个大圈子了,放心吧,不会的。”听了贝尼的话,巴特舒了一口气。
不管贝尼刚开始的心情如何糟糕,可这次打猎渐渐又有了以前的乐趣。天气晴朗,空气清新,让人感觉很舒服。
“怎么样,是不是比圣诞节、得到娃娃要有意思多了?”贝尼拍着巴特的背问道。
“是的,爸爸。”
正午了,他们开始吃午餐。因为心情好,即使是冷冰冰的食物,吃到嘴里竟然觉得比热气腾腾的食物好上千百倍。阳光温暖地照在他们身上,他们热得解开了外套。休息够了以后,他们又上路了。起初他们觉得背包无比沉重,可走了一会儿,他们已经习惯了肩膀上的重量。有一段时间,他们觉得老缺趾想回到卡西姆家的岛地或是去巴特家的岛地,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它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是为了寻找新的猎物。
贝尼说:“卡西姆家的公猪使它受了伤,这个家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继续沿着足迹追踪。下午,老缺趾的足迹居然又回到了湿地,追踪异常艰难起来。
傍晚,他们已经来到了离咸水溪下游很近的地方。这时,萨菲隆突然狂叫起来,这是发现猎物的叫声。
“该死,这个狡猾的家伙居然选在这个地方歇脚。”贝尼咒骂着,然后撒腿向前冲去。
萨菲隆也拼尽全力向前奔跑,突然前面传来“咔吧咔吧”的声音,像暴风雨折断小树的声音。
“咬住它,对,就是这样,将它拖住!”贝尼一边高喊一边向前跑。
很快,老缺趾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可他们没能追上它。因为它速度快得让人难以置信,它将阻挡它前进的小树一棵接一棵地压倒,那些小树在它面前不堪一击。但萨菲隆就不同了,那些倒下的树给它造成了很大的困难,萨菲隆失望地叫起来,它没能追上这个可恶的家伙。尽管累得满头大汗,最后他们还是没能如愿。他们的靴子已经完全陷到污泥当中了,每走一步都必须将脚拔出来,然后再踏进去,周围除了牛莓子藤,再也没有可以支撑的东西了。他们走得很艰难。突然,巴特被柏树的树根绊倒了,一下子滑进了泥沼,泥浆一直没到臀部。贝尼连忙转过身来拽他。将巴特拉出来以后,贝尼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他不得不找个地方停下来休息,小旗则找了一个高地玩去了。
“这个该死的家伙,它又要从我们手中溜走了。”贝尼说。
等稍稍喘过气来,他们又出发了。这次巴特没能跟上贝尼的脚步,直到在穿越一片矮树林时,因为道路比较好走,巴特才追上了贝尼。在这个地方,月桂、槐树和扇棕榈遍地都是,地上还有很多隆起的小土堆,他们可以踏着土堆行走。突然,萨菲隆高声长吠起来,它又发现猎物了。
“伙计,加油,这次你一定要咬住它!”
渐渐地,林木变成了茂草。他们快速穿越林中的空地,老缺趾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它快速前进着,就像一股黑色的旋风,所到之处,植物纷纷倒下。在它身后,是一直紧追它不放的萨菲隆,再往前一点点就是咸水溪了。老缺趾“扑通”一声跳进了溪里,用尽全力游着。贝尼举起枪向老缺趾射击,一连开了两枪都没有射中。萨菲隆在溪边停了下来,看着已经爬上对岸的老缺趾无奈地尖叫。贝尼和巴特连忙跑到溪岸上,但他们看到的只有老缺趾那可恶的背影。贝尼拿过巴特的老前膛,对准老缺趾又开了一枪,前进中的老缺趾跳了一下。
“打中了。”贝尼惊喜地叫道。
受了伤的老缺趾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跑去。咔吧咔吧折断树枝的声音不断传来。后来,那声音渐渐听不到了。贝尼喊着萨菲隆和汉多姆,命令它们全力去追,可两只狗都拒绝过那条小溪。贝尼失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用手支撑着身体,不住地摇头。萨菲隆走到岸边,在老缺趾下水的地方,嗅着那儿的足迹朝对岸狂吠。巴特浑身颤抖地立在那儿,他本以为可以回家了,没想到让这个家伙又一次逃脱。
片刻后,贝尼站起身来,抹去了脸上的汗水,然后开始往枪里装弹药,他将两只枪都装满,然后沿着溪岸向北出发了。巴特吃惊地看着贝尼的动作,他认定爸爸肯定知道另一条路回家比较容易,但他没想到,贝尼放弃了左面那片开阔的松林,一直沿着溪岸向前走去。他不敢问爸爸究竟要做什么,他现在很着急,因为小旗不见了。他想向爸爸求助,可出来前他已经跟爸爸保证,不会因为小旗或是其他的原因哭鼻子。巴特看着贝尼瘦小的身影,他的脊背因为疼痛似乎变得更加瘦小,更加佝偻了,可他的步伐却那么坚定。巴特疲惫地跟在贝尼后面,他觉得肩膀上的老前膛越来越重了。突然,贝尼说话了,他在自言自语:“我想起来了,她家就在这附近……”
进入高地,溪岸也跟着升高,在夕阳的映射下,橡树和松树巍然耸立。贝尼和巴特走到了一个悬崖脚下,在这里,他们低头就能看见溪水。悬崖顶上有一座茅屋,茅屋下面有一片垦地。他们沿着悬崖上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到了茅屋外。门是紧闭的,屋子里没有人。巴特打量着这个茅屋,可真简陋,连窗子也没有,只有一个方形小洞。屋子后面,遮窗板紧闭着。贝尼绕着茅屋走了一圈,发现有一扇遮窗板是半掩着的,于是他从那儿向屋子里望去。
“果然没人,可无论如何我们都要进去。”他说。
巴特看着父亲,满怀希望地问:“我们就从这里回家吗?”
“什么?回家?难道你忘了吗?我说过,不抓到那可恶的畜生我绝对不会回家。”贝尼转过身,注视着巴特说。
巴特委屈地看着贝尼,他从来不曾看到爸爸这么冷酷无情,他觉得难以接受,但还是听话地跟在后面。猎狗早就找好了休息的地方,现在它们正卧在沙地上喘着气。贝尼走到了木柴堆旁边开始劈柴,巴特在一边打下手。等贝尼劈好柴以后,他抱了一大抱,从那个方形的小洞丢进了屋子,然后从那里钻了进去,他给贝尼打开了门闩。之后他又回到木柴堆旁边,劈了一些松脂片放到了屋子里。屋子里有一个荷兰烤箱,空火炉的吊架上还挂着好几把铁壶。
贝尼将火升起来,然后在上面挂了一个有拎环的浅锅,开始准备他们的晚餐。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块火腿,切成薄片,放到锅里煎,又去外面打了一些水,倒进有着咖啡渍的壶里煮咖啡。咖啡煮好后,他开始做玉米饼。最后他将所有的食物放到厨房的松木桌上,埋头大吃起来。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期间只招呼了巴特一声,就再也没说话了。巴特看着爸爸把吃不完的玉米饼拿到外面去喂狗,又丢给它们两块鳄鱼尾,然后回来继续吃东西,他难受极了。他很讨厌爸爸这样,好像一个陌生人。晚餐吃完了,贝尼在锅里注上水,加热后用这些水将碗碟清洗干净放到纱橱里。他扫干净地,又到外面弄了很多苔藓,用苔藓在屋里给狗铺了一个舒适的窝。周围很安静,只有贝尼劳动的声音。巴特觉得很冷。贝尼抱来了很多木柴,将它们放到火堆旁边,不时地往火炉中添木柴。忙完了这些,他给自己点了一袋烟,又把背包垫在脑袋下,靠着炉火躺了下来。
“孩子,你最好也这么做,要知道,明天我们很早就要出发了。”他和蔼地对巴特说。
巴特这才看到了贝尼平时的影子,于是问道:“老缺趾会经过这儿吗?”
“我想不会,它受了伤,应该不会到这儿来。我想沿着溪岸走到咸水溪尽头,然后走到对岸,一直走到它今天钻进树林里去的地方。”
“爸爸,那可是好长好长的一段路呢。”
“没错,是很长。”
“还有,爸爸……”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小旗不见了,它会遇到危险吗?”
“我想你忘了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了,我曾经让你考虑清楚带它来的后果。”
“不是的,我没有忘,我……”巴特说不出话来了。
看着儿子难过的样子,贝尼心软了。“别担心,它没事的。小鹿在森林里是不会走丢的,除非它想回到大自然中去,否则它会回来的。”贝尼安慰他。
“不会的,小旗才舍不得离开我呢。永远不会的。”
“孩子,不管怎样,它都不是以前那个小家伙了。或许它现在正在家烦你妈妈呢,放心睡吧,孩子。”
“好。”可刚躺下,巴特的问题又来了,“爸爸,这间屋子是谁的?”
“是一个寡妇的,我已经好久都没有来过这儿了。”
“我们没有经过她同意就进来了,她会不会生气呢?”
“不会,如果这里还是原来那个主人的话。”贝尼说,“要知道,在我和你妈妈结婚前我可经常到这儿来。”
“来这儿干什么?”
“来求爱!睡吧,孩子!”
“可是,爸爸……”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你问的是没有意义的问题,我就会揍你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