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皮克太太:“奥诺里娜,你今年到底多大岁数啦?”
奥诺里娜:“过了万圣节,我就六十七了,太太。”
勒皮克太太:“可怜的人啊,你都这么老了。”
奥诺里娜:“虽然老了,但那有什么关系呢,我依然能干活啊。我从来也不生病,即使我们的马都没有我这样强壮。”
勒皮克太太:“奥诺里娜,我想和你谈谈,不过我希望你听后不要生气。说不定哪一天,你就会突然死掉。也许是在一个傍晚,你像往常一样背着篓子回来,却觉得篓子重得吓人,你觉得推着小推车寸步难行。也许,你一不小心就会摔倒,脑袋磕在车子上,鼻子贴在刚洗好的衣服上,你就死掉了。等别人发现你,将你扶起来,却发现你早就断气了。”
奥诺里娜:“别开玩笑了,太太。你放心好了,我还结实得很呢。”
勒皮克太太:“说真的,你的背也有点驼了。不过也许这样反而方便你弯着腰洗衣服。你的眼神儿也大不如以前了,不要再解释了,奥诺里娜!这些都是事实,我已经发现很久了。”
奥诺里娜:“啊!我的视力还好得很呢,就跟我刚刚出嫁时一样好。”
勒皮克太太:“这样吧!你从碗橱里随便拿一个盘子给我。你看,如果餐具都被擦干净了,那么这些水滴是从哪里来的呢?”
奥诺里娜:“碗橱放的地方太潮湿了。”
勒皮克太太:“那么这个手指印是谁留下的呢?难道厨房里还有其他人会去碰盘子?”
奥诺里娜:“哪里有了,太太?我怎么没有看到呢?”
勒皮克太太:“奥诺里娜,这就是你不对的地方了。其实我不是说你干活不卖力气,如果我真的那么说,那肯定是我错了,在本地,我还没有见过谁干活比你还利索。我要说的是,你真的老了,我也老了,我们都老了。仅仅凭着一副好心肠是不够的。你有没有感觉到眼睛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纱罩吗?不要用手揉了,那是没用的,你看东西已经开始模糊了。”
奥诺里娜:“这又怎么样呢,我会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我没有丝毫的不舒服,更没有感觉到把头浸入水桶的那种沉重。”
勒皮克太太:“不,奥诺里娜,相信我的话吧。就在昨天,你还将一只脏玻璃杯拿给了勒皮克先生。我怕当面说出来会让你难过,所以当时什么也没说。勒皮克先生也什么都没说,但一切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一点一滴的小事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当时他只是推了一下杯子,在午饭的时候没有喝酒。我为你感到难过,也为他感到难过。”
奥诺里娜:“这可是真奇怪,勒皮克先生在自己家的女仆面前都会如此的拘束!只要他说话,我立刻就会给他换一个杯子。”
勒皮克太太:“好像勒皮克先生铁了心要保持沉默,无论你再怎么样他都不会说什么,这可糟糕透了。我也不想再去尝试了,不过问题并不在这里。我要说的是:你的眼睛越来越不管用了。如果说你只是洗洗衣服,干一些粗活,那么无所谓。要是干一些灵巧的活儿,你可就不行了。也许那样做会增加家庭的开支,但我还是想请一个人来给你帮忙。”
奥诺里娜:“太太,我做事情时绝对无法接受别人来插手。”
勒皮克太太:“我也想到这一点了,怎么办好呢?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呢?”
奥诺里娜:“就让我继续工作吧,直到我死去。”
勒皮克太太:“死掉?你想到死亡了吗,奥诺里娜?也许,你会比我们家人任何一个人都活得长久,我也希望是如此。难道你以为我希望你死掉吗?”
奥诺里娜:“你不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就把我辞退吧。除非你把我赶走,我自己不会主动离开的。要是被赶出去了,我也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勒皮克太太:“不要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架势,谁说要赶你走了,奥诺里娜?你别着急,我们只是聊聊天罢了。你可好,一下子就生气了,还说了这么多愚蠢的话。”
奥诺里娜:“我的天哪!这能怪我吗?”
勒皮克太太:“那也不能怪我吧!你的眼睛不灵光了,不能怪你,也不能怪我。我希望,总有一天你能治好它。可是眼前的情况,是谁更为难呢?你根本没有觉得自己的眼睛有毛病,但是我们的家务却出现了很多麻烦。我完全是出于好心,不希望发生什么意外。而我也有权利说这些。”
奥诺里娜:“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尊敬的勒皮克太太。刚才我还以为你要赶我走呢,现在我放心了。从此以后,我保证把所有的盘子都擦得干干净净。”
勒皮克太太:“这样最好不过了,我又不是一个很苛刻的人,我可没有外面传说的那么坏。奥诺里娜,放心吧,不到别无选择的时候,我不会赶走你的。”
奥诺里娜:“那就这样吧,勒皮克太太,什么也不要再说了。在我看来,我还是能做很多事情的。如果你现在就把我赶走,我可是觉得冤枉啊。假如有一天,我成为了你们的负担,连一壶水都无法烧开了,即使你们挽留我,我也会走的。”
勒皮克太太:“奥诺里娜,无论到什么时候,我们家都会为你留一碗肉汤的。”
奥诺里娜:“肉汤就不必了。勒皮克太太,只要给点面包就行。你看玛义特大娘就只吃面包,她依然活得好好的。”
勒皮克太太:“天哪,她大概有一百多岁了吧?也许还有一件事情你不知道,奥诺里娜,乞丐都比我们过得幸福呢。”
奥诺里娜:“是啊,勒皮克太太。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也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