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夫人叙说完,二位夫人又大哭起来。
关羽听了甘夫人的叙说,也面露异色,心中暗想。
“我虽失了下邳,然兄长若寻,自能寻到。今兄长失去音讯已久,难道真遭了不测?不然,为何不寻我?为何有此梦?”
关羽心中虽然这样想着,但因两位夫人哭得过于伤悲,便急忙劝解。
“梦寐之事,不可凭信。此乃二位嫂嫂思念之故,请勿忧愁!”
二位夫人听了关羽劝解,稍敛了哭声。
“我等亦知,梦寐之事,不可凭信,然数月已过,仍无皇叔音讯。我等不知皇叔下落,皇叔当知我等所在。纵是不便相寻,亦当投书相告。然今音讯全无,怎不令我等忧心?”
甘夫人且哭且说。说完,二位夫人又悲泣起来。
甘夫人所言,也正是关羽所忧虑之事。关羽听了,不禁暗自潸然泪下,但他仍劝道。
“数月来,我无时不在打探兄长与三弟音讯,从未闻兄长与三弟有恙。二位嫂嫂且放宽心。我将继续打探,请二位嫂嫂静待我好消息。”
二位夫人听了,敛住了哭声,仍神色悲戚。
“有劳二弟了。”
听了甘夫人叙梦,关羽就一直心神不宁,情绪悲伤。他拿起书,却怎么也看不下去,眼前总浮现着往事。
那时,关羽正在看书,刘备身着旧袍,满脸喜色地来到关羽面前,抖开一件崭新的绿袍。
“二弟,来试试!若不合身,再叫你嫂嫂改改。”
关羽听了,起身欣喜地试衣。
刘备亲自为关羽穿上,并帮他整了整,再端详起来。
“嗯,不错!”
刘备笑得很舒心,好像自己穿上了新袍。
关羽看看身上的新袍,又看看刘备身上的旧袍,十分感动,说。
“兄长之袍,比我之袍还旧,为何先与我做?”
刘备听了,笑了笑道。
“嗨!自家兄弟,怎说这话?”
关羽听了,更为感动。
“兄长,您诸事皆让我与三弟为先,我等如何过意得去?”
刘备笑着,亲切地拍了拍关羽。
“兄长已有妻室,怎么着都成。你与三弟若不打扮漂亮些,哪家姑娘肯嫁过来呀?我做兄长的,不想着你们,还叫兄长吗?”
刘备半玩笑半认真地说。说完,自已先笑了。
关羽也笑了,但眼中盈着泪。
“那您为何不想想自己?”
刘备大笑起来,随后神秘地说。
“我有你嫂嫂想着呀!”
关羽从甜蜜的回忆中回过神来,脸上还挂着泪珠。
关羽抹了抹泪珠,神色又转暗淡了。
“是啊。嫂嫂说得对。我等不知兄长下落,兄长当知我等所在呀?纵是不便相寻,亦当投书相告呀?为何音讯全无呢?”
关羽想着,又禁不住潸然泪下。
这时,哮天来了。
“少爷!”
关羽还沉浸在痛苦中。
哮天见关羽没答,又提高了声音。
“少爷!”
关羽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抹了抹泪问。
“何事?”
哮天见了,神色也黯然起来。
“又在想皇叔啦?”
关羽点了点头,问道。
“何事?”
“丞相又派人来,请少爷赴宴。”
赴宴已是常事,关羽听了,只顺口答了一句。
“噢,知道了。”
曹操在后堂设宴。规模虽不大,但却极其丰盛。
曹操见关羽来了,急忙迎了上去。
关羽双目微红,尚带泪容。
曹操有些惊讶,问道。
“公带泪容,何事伤悲?”
关羽见问,答道。
“嫂嫂思兄痛哭,我亦难忍伤悲。”
关羽没说甘夫人夜梦刘备之事。
曹操听了,也神色凝重起来,宽慰道。
“我仍在四处打听,公不必悲伤。”
数月无音讯,关羽此时已不抱希望,便说。
“探寻已久,全无音讯。嫂嫂问及,我都不知如何作答,怎能不悲?”
关羽说着,眼里又泛起了泪光。
曹操见了,怔了怔,只好转移话题。
“来来来!入席!入席!”
在入席过程中,有人在门口招呼曹丕。
曹丕见了,急忙禀曹操。
“父亲,孩儿有事。”
曹操没说甚么,只挥手示意他去。
曹丕又向关羽拱起手。
“关将军,失陪了!”
关羽即忙答。
“公子请便!”
曹丕从后堂出来,独自一人在过道上匆匆而行。
便衣步履匆匆,迎面而来,低声开了口。
“公子……”
曹丕立即阻止,又看看四周。
见四下无人,曹丕才招呼便衣。
“随我来!”
曹丕将便衣带到书旁门口,开门让他先进了,又看看四周。
见四下无人,曹丕才进了门,便立即关上了门。
曹丕关上门后,在太师椅上坐了。
便衣立即跪禀。
“公子,刘备已派人寻关羽。”
曹丕听了,顿露喜色。
“好哇!刘备在何处?”
“已投袁绍。”
曹丕一听,吃了一惊。
“已投袁绍?”
便衣点了点头。
曹丕见了,喜色顿消,沉吟起来。沉吟了一会儿,又开口问。
“来人在何处?”
“客栈。”
曹丕沉吟不语。
便衣见曹丕良久无语,便问。
“公子,我当如何?”
曹丕仍想了一会儿,才开了口。
“你让客栈老板告诉他,听说关羽被困土山后,失于乱军之中,从此不知所终。”
便衣一听,颇为不解。
“为何不除了他?”
曹丕一听,责道。
“蠢货!除了他,谁向刘备报信?只有刘备死心,才不寻了。”
便衣一听,恍然大悟,忙说。
“属下明白!”
曹丕又叮嘱道。
“此事不可泄露!厉害不待我言!”
“是!”
曹丕这时又问了一句。
“那英娘,可有踪迹?”
便衣听了,摇了摇头。
后堂,酒席仍在持续。
关羽因久不得刘备音讯,心情抑郁,不胜酒力,此时已有几分醉意。他神情抑郁,手绰长髯,长吁短叹。
曹操见了,劝解起来。
“云长,当自宽解呀!公值血气方刚,他日辉煌可期,何必哀叹呢?”
关羽听了,叹道。
“唉!生不能报国,又背其兄,徒为人也!”
曹操一听,笑了。
“公言差矣!报国来日方长,何愁不能建功?至于公之兄,乃失于战乱,并非相背。公何必如此自责?”
听了曹操之言,关羽愁色稍解。
曹操拍了拍手。
一个侍女用托盘托着一件绛色锦袍进来了。
曹操笑向关羽。
“公啊,我见你战袍甚旧,便令人度你身材,做了这袭锦袍,请公笑纳!”
曹操说完,示意侍女将锦袍送到关羽面前。
关羽立即起身,向曹操一揖。
“多谢丞相!”
关羽已略显醉态,从屋内出来。
曹操相伴于侧,一道出来。
曹丕与众文武也相随出来。
到得院中,关羽即拱手告辞。
“丞相,关羽告辞!”
曹操应过,便向门口喊。
“牵关公马来!”
哮天牵着马,从门外入院。
这是一匹虽高大却羸瘦的黄马。
曹操见了,有些惊讶。
“公之坐骑,何其瘦也?”
关羽听了,顿现无奈之色。
“良马难觅呀!我身长体重,又常操练骑射,安得不瘦?”
曹操听了,感慨系之,转身向内高呼。
“将我备之马,与关公牵来!”
听曹操叫牵所备之马,曹丕顿露惊异之色,小声开了口。
“父亲曾言,此马待其归心之日再赠,如何今日便牵来?”
曹操分明听见了,却没作任何反应。
马尚未牵出,已闻其高声嘶鸣。
宏亮的马嘶声,令关羽神情一振,脸上立即露出了喜色。
马牵出来了。此马赤如火炭,毛色铮亮,其貌甚伟。
关羽见了,顿时喜得两眼放光。
那马也立即靠近了关羽。
关羽以手抚之,那马竟如见故人般温顺。
曹操见了,甚为惊异。
曹丕与众文武亦露惊色。
曹操立即问关羽。
“公可识得此马?”
关羽满脸喜色,轻轻拍了拍马脖子。
“莫非吕布之赤兔马?”
曹操听了,甚喜道。
“正是。此马自白门楼获得,至今无人能驭。今见公如故人,此马得主矣!”
曹操说完,从牵马人手中接过缰绳,递与关羽。
关羽惊喜异常,翻身拜倒在地,一连拜了三拜。
“多谢丞相!多谢丞相!多谢丞相!”
关羽起身后,才接过了缰绳。
曹操见了,却有些不悦。
“我累送美女金帛,公从未下拜;今我赠马,竟一拜再拜,公竟贱人物而贵牲畜耶?”
关羽仍喜不自胜。他一边回话,一边仍在抚摸赤兔马。
“非也。我知此马,日行千里,今日幸得之。他日若知兄长音讯,一日可见,岂不令我!……”
关羽说到此,看曹操与众人神色不对,突然打住了话。
曹操此时错愕不已。
曹丕与众文武尽皆惊诧。
关羽也现出了尴尬之色。
关羽去后,曹操神色抑郁气恼,急步进了大厅。
曹丕与众文武也面露愤懑之色,相随进了大厅。
夏侯惇一进大厅,便嚷嚷开了。
“丞相!那关羽实在可恨!简直是养不家的狗!”
蔡阳越来越妒恨关羽,这种机会,他是不会放过的。
“是啊!丞相待其之厚,无以复加!他却仍怀去心,简直是块揣不暖的石头!”
程昱也愤然而骂。
“石头都揣暖了!这关羽!真是没心没肺!”
许褚像是自语,但却望着别人。
“我真不懂!丞相如此厚爱,那关羽为何不领情呢?”
众人嚷嚷着。曹操既不理,也不管,阴着脸生气。
曹丕见了,示意众人尽去。
众人愤愤然散去后,曹丕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父亲,可有事要孩儿做?”
曹操想了想,摇了摇头。
曹丕见了,又试着开了口。
“父亲,依您看,那关羽还能归心么?”
曹操沉吟了一会儿。
“关羽英勇,今世无敌,若为我用,即可平定天下。我知其仍存去心。然我必欲服之,以为己用。”
曹操神色坚定。
曹丕见了,没再说话。
曹操却突然转了话题。
“我令你打探刘备消息。今已数月,可有音讯?”
曹丕立即回答。
“尚无音讯。”
曹操听了,沉吟着自语起来。
“许久没有音讯,若刘备果真丧于乱军,则不愁关羽不归心矣。”
曹丕听了,马上开了口。
“若如此,我便广为缉听。若刘备仍存,便可……”
曹丕说到此,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曹操见了,想了想,摇起了头。
“不可。若关羽知此,必坏大事!”
众将回到营中,仍对关羽愤愤不平。
一向很少参言的曹仁,此时反而先开了口。
“丞相欲收关羽为己用,我等也体谅丞相之情。谁知那关羽,竟如此不识抬举!要其归心,恐是不易呀!”
曹洪也接着开了口。
“是啊!丞相甚么都由着他,到头来,恐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许褚听了,看着众人开了口,
“既然我等已知关羽难以归心,便当劝劝丞相呀!”
夏侯渊立即附和。
“对!我等当去劝劝丞相!”
众将一齐来到后堂。
曹操正与曹丕及众谋士谈论着关羽之事。
曹操见众将来了,便以手招他们进去。
“汝等也是来相劝的吧?”
众将纷纷点头。
曹操见了,说。
“我知关羽仍存去心。然须刘备在,他才去。今已数月,刘备毫无音讯,恐早已丧于乱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