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徐庶荐了诸葛,刘备便日夜渴慕。此时虽值隆冬大雪,刘备仍与关、张牵着马,踏着雪,来到卧龙冈柴门前。刘备恭恭敬敬地叩响了柴门。
里面出来一童子,稚声相问。
“何人叩门?”
“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特来拜见先生。”
刘备报名头时,童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待刘备报完,童子便惶惶然望着刘备,不知所措地开口说道。
“我记不得许多名字。”
刘备听了,恍然而悟,笑着抚摸了一下童子的头,笑着说。
“你只说,刘备来访。可记得?”
童子听了,点了点头,才说。
“先生今早出去了。”
刘备一听,赶紧问。
“何处去了?”
童子见问,摇了摇头。
“不知行踪。”
刘备听了,又急忙问。
“几时归来?”
童子听了,又摇头。
“归期无定,或三五日,或十数日。”
刘备听了,面露惆怅,望着山庄发愣。
刘备正惆怅间,关羽开了口。
“兄长,先生今早方去,日内难回。不如暂归,再使人探听。如何?”
刘备听了,又面带笑容,抚摸了一下童子的头说。
“先生归来,便言刘备前来拜访。可记得?”
童子听了,点了点头。
一日,刘备得知诸葛亮已归宅,便又去拜访。
此时,朔风呼啸,大雪漫天。刘、关、张踏着深深的积雪,在备马出行。
风将雪刮进了张飞的脖子,使他一睑不快,怨道。
“如此鬼天,寻一村夫,使人呼来便了!何必哥哥自去?”
刘备听了张飞的抱怨,立即相责。
“休要胡说!孟子云:欲见贤而不以其道,犹如欲其入而闭门也。孔明乃当世大贤,岂可怠慢?”
刘备说完,自己先上了马。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
刘、关、张在深至马腹的积雪中艰难前行。
张飞的马一下陷进雪中,使他从马上摔了下来,顿时大怒。
“天寒地冻,尚不用兵,岂宜远见无益之人?不如就回新野,以避风雪!”
刘备与关羽下马扶起张飞。刘备一边为张飞拍着身上沾的雪,一边说。
“此时往拜,更令孔明知我之诚。汝若怕冷,可先回去!”
刘备说完,又上马继续艰难前行。
张飞抱怨归抱怨,还是上马跟了上来。
“死且不怕,岂会怕冷?只恐哥哥再次空劳神思!”
张飞一路走着,仍在抱怨。
“既不怕冷,休要多言!”
刘备责了一句,仍只管前行。
到了卧龙冈,刘备随童子进了草堂,望一拥炉抱膝的少年一揖。
“刘备久慕先生盛名,无缘拜会。前遵徐元直之荐,敬至山庄,未瞻仙颜。今冒风雪而来,始得瞻拜,实为万幸!”
少年见了,急忙起身答礼。
“将军莫非刘豫州?”
刘备一听少年已知自己,以为是孔明,欣喜而答。
“正是。”
少年知刘备误认他作了孔羽,忙说。
“我乃诸葛均,家兄诸葛亮又应邀闲游去了,且容日后回礼。”
刘备听了,赶紧说。
“岂敢望先生枉驾!今且留书,以达令兄。数日之后,我当再来瞻拜。”
刘备将一早就备好的短笺交给了诸葛均,便告了辞。
两顾茅庐,未见诸葛,刘备又备马再顾。
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此时天虽放晴,然积雪犹深,甚是寒冷。
行前,刘备令人正在往马背上驮金帛礼物,关羽见了开了口。
“兄长两次亲往拜谒,今至三顾,其礼太过。孔明一避再避,恐名不符实,不敢相见。兄长何必惑于斯人?”
刘备听了,笑了笑。
“昔齐桓公欲见东郭野人,五返而方得一见。何况我所见乃大贤。”
张飞听了,颇不以为然。
“哥哥差矣!量此村夫,何足为大贤?今番无须哥哥去,我只用一条绳子,将他缚来便了!”
刘备一听,顿时恼了,斥道。
“休得胡说!文王谒子牙,如此敬贤。汝言竟如此无礼!今番休去!我自与云长去。”
遭了喝斥,张飞反而笑了,说。
“两位哥哥都去,我岂可落后?”
刘备听了,鞭指张飞警告。
“汝若同往,不可失礼!”
刘、关、张到了卧龙冈,踏雪立于门外。
见童子开了门,刘备立刻微笑道。
“有劳仙童转报,刘备专来拜谒先生。”
童子听了,小声道,
“先生今日虽在,然昼眠未醒,且请稍侯。”
刘备听了,连忙开口道。
“噢,既如此,且休通报!”
张飞听了,顿现恼色。他抬头而望。已日上三竿。
张飞更恼,正欲发作,刘备忙招呼住他。
“你二人且候门外,非传勿进。”
说完,刘备又小声叮呤张飞。
“不得无礼!”
完了,刘备才进了柴门,拱手立于阶前。
至到日近中天,仍不见堂中动静。童子都耐不住了,透过门缝观望起来。
草堂内,诸葛亮仍在睡着。
又过了好久,张飞烦恼地抬头望天。天上,已日过中天。张飞见了,已十分不耐烦,嘟哝道。
“已日过中天,这人竟如此贪睡!”
关羽听张飞抱怨,赶紧止住了他。
又过了一阵,刘备仍拱手立于阶前。
关、张来到刘备身侧。张飞一脸恼怒,对关羽说。
“这先生竟如此傲慢!哥哥久立阶下,他却推睡不起。待我去屋后放一把火,看他起也不起!”
张飞说完便走。
关羽赶紧拉住张飞。
听了张飞之言,刘备很是不悦,立即斥退关、张。
“你二人仍候门外,不叫休入!”
几席上,诸葛亮这时动了动身子,似有起身的样子。
童子见诸葛亮有起身之意,推门欲进。
谁知诸葛亮又面壁侧卧下了。
刘备见了,急忙招呼童子。
“且勿惊动!”
张飞已十分不耐烦,用脚踢着地上的雪。
关羽则仰头望天。
此时日已向西。
几席上,孔明翻身仰卧,伸了个懒腰,口中吟了起来。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吟罢,孔明翻身问童子。
“有客来否?”
童子可能都为刘备久等觉得不好意思了,立即回了话。
“刘皇叔在此,已立候多时。”
孔明翻身坐起,语责童子。
“何不早报?”
童子无故被责,有些委屈,说道。
“是客人不让。”
孔明听了,怔了一下,又吩咐童子。
“往告客人,待我更衣。”
张飞脚下,好大一片雪已被他踢干净。他仍在继续踢着雪,神情百无聊奈。
关羽也神色厌厌的,正抬头望天。
天上,日已西斜。
此时,草堂门终于开了, 孔明头戴纶巾,身披鹤氅,手执羽扇,出现在门口。
刘备见了,赶紧拜见。
“汉室末胄,涿郡愚夫,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两次晋谒,不得一见。已书贱名于文几,不知入览否?”
孔明见了,回了一揖说。
“南阳野人,疏懒成性,屡蒙将军枉临,不胜愧赧。”
孔明说完,做了个请入的手式。
刘备久立腿僵,上台阶时,双腿一软。他赶紧稳住,才没跪下。
孔明看到了,若有所思。
孔明与刘备分宾主坐后,孔明开了口。
“昨观书意,足见将军忧国忧民之心。但恨亮年少才疏,有辱下问。”
刘备见孔明相辞,立即拱手相求。
“司马德操之言,徐元直之语,岂是虚妄?望先生不弃鄙贱,屈赐教诲!”
诸葛亮听了,笑了笑道。
“德操、元直,世之高士也。亮乃一耕夫,安敢论天下事?二公谬举,致将军舍美玉而求顽石也。”
刘备见孔明再辞,急忙起身一揖。
“先生,大丈夫,抱经世之才,岂可终老林泉之下?愿先生以天下苍生为念,开刘备愚鲁!”
孔明听了,又笑了笑,说。
“将军请坐!愿闻将军之志。”
刘备一听,顿露欣喜之色,往孔明面前挪了挪,才说。
“汉室倾颓,奸臣窃命。刘备自不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然智术浅短,迄无所成。惟先生开其愚而拯其厄,实为万幸矣!”
孔明听了,羽扇指天划地,娓娓而谈起来。
“自董卓造逆以来,天下豪杰并起。曹操势不及袁绍,而竟能克绍者,非惟天时,亦在人谋也。今曹操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命诸侯,诚不可与争锋也。”
孔明几句话,说得刘备连连点头。
孔明见了,顿了顿,又说。
“孙权据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此可为援,而不可图也。”
天下大势,孔明竟数言以蔽之。刘备听了,连连点头,深以为敬。
张飞已不再踢雪,而是与关羽一样,向内引颈而望。见里面仍无动静,愤愤地冒了一句。
“又是许久,为何还不见动静?”
关羽仍在望着,只做了一个让张飞安静的手式。
草堂内,刘备正全神贯注地听诸葛亮谈话。
“荆州北据汉、沔,东连吴会,西通巴蜀,利尽南海。此用武之地,非其主不能守,天以资将军也!将军有此意么?”
孔明说着,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了刘备。
刘备听了一愣,没置可否。
孔明见了,顿了一下,才开口说。
“益州险阻,世称天府,高祖因之以成帝业。今刘璋暗弱,不知富国恤民;智能之士,思得明主。将军岂可坐视其旁落?”
刘备听了,只注视着孔明,也未做应对。
孔明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又开了口。
“将军乃汉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若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彝、越,外结孙权,内修政理;待天下有变,命一上将领荆州之兵以向宛、洛,将军自领益州之兵以出秦川,则大业可成,汉室可兴也!”
刘备听了,虽有振奋,亦有顾虑,一时无语。
孔明说得有些兴奋。但见了刘备的神情,他不禁一怔,然后补了一句。
“此乃亮为将军所谋者也。惟将军图之。”
孔明说完,又呼童子。
“童儿,取我画来!”
柴门外,关羽与张飞都在密切地关注着草堂内动静。
张飞听得孔明呼童子取画,笑了起来。
“嘿!叫取画呢!二哥,取画何用啊?”
关羽还是以手式让张飞安静。
童子取来画,孔明接过,挂在堂中,以扇指点,讲了起来。
“此乃西川五十四州图。将军欲成霸业,北让曹操占天时,南让孙权得地利,将军当占人和也。”
听到此时,刘备才开了口,问道。
“如何占得人和?”
孔明见刘备终于开了口,便讲了起来。
“宜先取荆州为家,后取西川建基业,以成鼎足之势。然后,可图中原也!”
刘备听了,离席而起,深深一揖。
“先生之言,顿开茅塞,使刘备如拨云雾而见青天!然荆州刘表,益州刘璋,同为汉室宗亲,刘备安忍图之?”
孔明听了,心中暗想。
“虽难见其成,亦可见其仁。既已献策,便且尽言吧。”
孔明想到此,又说。
“我夜观天象:刘表将不久于人世,刘璋亦非立业之主。此乃天佑将军也!”
刘备听了,方释去心中之虑,再拜于地,说道。
“刘备名微德薄,愿先生不弃鄙贱,出山相助!刘备当拱听明诲!”
孔明扶起刘备,笑着摇了摇头说。
“我久乐耕锄,懒于应世,恕难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