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鲁肃立于江岸。
遥见江中一船而来。船上一面大旗,大书“关”字。
待船稍近,鲁肃才发现,船上仅数人。鲁肃见了,一脸惊疑,心中惊道。
“难道关羽单刀赴会?”
待到船近,鲁肃才看清,关羽青巾绿袍,立于船头。关羽高大威武,江风吹拂,他巾袍翩翩,长髯飘飘,更显不凡!
关羽身后,周仓持刀而立。
船中,仅八九个各挎腰刀的关西大汉。
船一靠岸,鲁肃急忙笑迎上前,口中赞道。
“云长好是威武啊!”
关羽听了,也笑容满面地回言道。
“子敬也颇具长者风范呀!”
关羽上了岸,二人便欢喜地言笑着,并行而去。
二人并行入了大帐。帐中宴席已排开。二人分宾主坐了,便开了宴。
席上,鲁肃虽把盏相劝,却不敢仰视关羽。
关羽见了,暗想道。
“鲁肃贵为都督,统帅东吴兵马,竟不敢仰视,吴中还有何能为之人?”
关羽心中想着,更轻东吴。席间,他笑谈自若,反而像是主人。
良久,鲁肃终于抬头看了关羽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惴惴不安地着开了口。
“君侯,肃有一言,诉与君侯,敢烦垂听?”
关羽见鲁肃惴惴不安的样子,更显威严,完全是一副居高临下之态,笑道。
“子敬且讲。”
鲁肃听了,仍不敢正眼视关羽,盯着面前酒杯说。
“君侯,昔日令兄皇叔,使子敬于吾主之前,保借荆州暂住,约取西川之后归还。今皇叔已得西川,而荆州未还,当不失言吧?”
关羽闻言,笑了,开口道。
“此乃国家之事,宴席间不便论之。来来来,饮酒!饮酒!”
关羽立即举起酒杯,去邀鲁肃。鲁肃赶紧举杯应酬。
饮过酒,鲁肃略为踌躇后,他又开了口。
“将军,吾主仅江东区区之地,而肯以荆州相借者,为念君侯兵败远来,无以立足也。皇叔今已得益州,则荆州如约当还才是。闻皇叔允先还三郡,而君侯却不从,恐于理不当也。”
关羽听了,正色而言道。
“赤壁之胜,军师之功子敬心知。乌林之役,无一吴兵,全仗我军力战。居此大功,岂徒劳而无寸土之资?足下悉知此情,如何复来索地?”
鲁肃见关羽如此说,也不相让。
“不然!皇叔惨败于当阳,计穷力竭,将欲远窜。吾主念皇叔身无所处,使有所托,以为后功,故允借荆州,相约皇叔取西川而还。今皇叔已得西川,又占荆州,贪而背义,恐为天下所耻也!”
其时,周仓正手持青龙刀立于阶下。听了鲁肃之言,未等关羽开口,便在帐外吼了起来。
“天下之地,唯有德者居之!岂独东吴当有?”
鲁肃听到帐外吼声,不禁一愣。
关羽立即起身出帐,从周仓手中夺过青龙刀,又回到帐中,拄刀在地,当庭而立,目视周仓而叱之曰。
“此乃国家之事,汝何敢多言?还不速去!”
关羽事先已有吩咐。此时,关羽之意,周仓已明。他却佯作愤懑,猛一顿足,含愤而去。
江边,关平立在船头,任江风吹拂,仍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对岸。
周仓出了吴营,大步流星地奔向岸口。
岸侧,领军埋伏的吕蒙,见周仓独自一人出来,顿露喜色,心中暗道。
“周仓一出,堂中只剩关羽,事情更好办了!”
领军伏于芦苇后的甘宁,见周仓一人出来,也高兴地以手击地。
“只剩一人,那厮纵有天大本事,也难逃此劫!”
帐中,关羽此时佯作醉态,手提青龙刀,步履飘忽地走向鲁肃。
鲁肃见关羽提刀而来,顿时紧张起来,一下愣了。
还没等鲁肃做出反应,关羽一飘忽,已到鲁肃跟前,一伸手便拉起了他。
鲁肃顿时目露惊色,脸色发白,浑身禁不住一阵激凌。
关羽没管鲁肃如何,便一手提刀,一手拉着鲁肃,醉步出了帐。
鲁肃早吓得战战兢兢,下台阶时差点跌倒,所幸被关羽提着,才没倒下。
吴兵见关羽拉着鲁肃,大惊,立即冲了过来。
关羽见了,立即对鲁肃说。
“子敬,有您相、相送即可,吴中兵、兵将,且、且回吧!”
鲁肃听了,只好挥手,让吴兵退下了。
江边,关平立在船头,仍在遥望对岸。
遥见周仓大步奔到岸口,连挥手中红旗。
关平立即有力地一挥手,同时大喊。
“开船!”
十只顺风大船顿时如离弦之箭,疾驶向对岸。
关羽拉着鲁肃出了帐,也奔岸口而来。在奔往岸口的一路上,关羽故作醉态,高一脚低一脚地飘忽而行。
鲁肃被关羽抓住,被他拉得东歪一下,西扭一下,一脸惶恐。
他们身后,仅跟着关羽的几名随从,并无东吴兵将。
关羽一边拉着鲁肃走醉步,一边说着醉话。但他话醉意不醉。
“公今请、请我赴、赴宴,休、休谈荆州之、之事。我、我今已醉,恐伤故、故旧之、之情。他、他日,我、我令人请、请公到荆、荆州,另、另作商、商议。如、如何?”
鲁肃听关羽说,他日将请他到荆州,另行商议荆州之事,连忙答应。
“好好好!他日我来赴宴。公且放开我!”
鲁肃像告饶一般,又去推关羽拉自己的手。但他哪里推得开。
关羽任鲁肃推,就是不放手。
鲁肃推了几下推不动,只好任关羽拉着继续走醉步。
关羽继续拉着鲁肃,继续说着醉话前行。
“不、不放!不放!公醉了,我、我若放、放手,公必跌、跌倒。公已年、年高,如何跌、跌得?不放!不放!”
鲁肃一脸无奈,地被关羽拉着,随着他醉步而去。
伏兵岸侧的吕蒙,见关羽拉着鲁肃踉跄而行;身后跟的,仅是关羽的随从,吃了一惊。
“啊?关羽拉着鲁都督,如何敢动?”
伏兵芦苇后的甘宁,见关羽拉着鲁肃踉跄而行;身后跟的,仅是关羽的随从,也吃了一惊。
“呀!鲁都督在他手中!”
甘宁又望岸侧,未见任何动静。
“吕蒙未动,我不能轻进。否则,恐害了鲁都督。”
此时,关平率船,顺风顺水,迅速过了江,已停在岸口。
关羽拉着鲁肃来到岸口,轻身一纵,便已稳立船头,然后转身拱手向鲁肃道别。
“子敬,多谢美酒!关某告辞!”
关羽倏然而至船上,令惊魂未定的鲁肃未来得及回过神,只下意识地拱了拱手,随口应道。
“告辞告辞!”
鲁肃还拱着手,呆立岸边。
关羽的船队已悠然而去。
光阴似箭,转眼又是数年。
数年间,三分天下之局势虽无大变,但曹操已成了魏王。曹操帐下,孔融、荀彧、荀攸等谋士,因与曹操封王政见相左,或被杀,或赐死,或弃而不用,致悄然司马懿崛起。
司马懿崛起后,一再怂恿曹操,欲袭关羽,然曹操与帐下文武,深惧关羽之威,鲜用其袭关羽之谋,故对关羽威胁有限。然司马氏崛起,对三国局势之变,却是致命之事。
数年间,东吴都督鲁肃已作古。鲁肃临终,向孙权举荐吕蒙,继他镇守陆口。
吕蒙之用,对关羽,对东吴,乃至对三国局势,皆是惊天大事!
吕蒙之谋,致关羽之败;关羽之败,致吴、蜀反目;吴、蜀反目,致吴、蜀相残;吴、蜀相残,致三国三足鼎立之势崩塌!
世间之事,便是这么奇怪。一件未必起眼之事,有时便出人意外地掀起了惊天巨浪!吕蒙之用,便是如此。
当然,这一惊天巨浪,目下仅是风起于青萍之末,因此,关羽仍在书房静静地看书。
五六岁的女儿蹦蹦跳跳,像一只彩蝶翩翩而来,高兴地说。
“爹爹,今日之书,我已全然背得了。”
关羽万分喜爱这个聪明乖巧的女儿。听了女儿之言,关羽大喜,急忙放下手中的书,起身抱起女儿,高兴地问。
“才一个时辰,你便全然背得了?”
女儿见关羽问,自豪地点头说。
“嗯。我且背与您听。”
父女正欣喜地说话间,关平与十三四岁的关兴兴奋不已地奔了进来,欣喜地叫道。
“父亲!伯父拿下汉中了!”
关羽一听,欣喜万分。关羽明白,拿下汉中,日后进兵中原,便无险可阻!
这如何不令关羽兴奋?
此时,关羽欣然而起,大喜道。
“好啊!走!叫你娘去!节日之喜,非同一般,咱们好好庆贺庆贺!”
自天下三分,曹操对吴,有赤壁之鉴,不敢妄动,彼此虽偶有摩擦,然仅是小打小闹,无关痛痒,更不伤筋骨,两国便这样相安无事地过着。对蜀,他与诸将更是无不畏惧孔明之智、关羽之勇,十余年不敢向刘备用兵,连小打小闹,也只敢欺负孙权,断然不敢惹刘备。
曹操此时虽已晋身王位,然数年不曾扩疆拓土,也未曾增兵添将,实力并不见多大增长,因此,无论对吴对蜀,他都从不敢再轻易用兵,而是数年如一日,一直平静地经营着自己的一亩二分地。
但曹丕匆匆进来,立即打破了这种平静。
“父王,刘备已取汉中,还自封汉中王!”
曹丕一改历来谨小慎微的样子,又急又怒地大叫着。
曹操闻报,又惊又怒,猛一拍案,霍然而起,大声怒吼。
“甚么?织席小儿,安敢称王?”
帐下众文武得知刘备取了汉中,还自封汉中王,也群情激愤。王府大厅内,顿时一片哗然。
“织席小儿!竟如此猖狂!”
“魏王!刘备夺地称王,欺大王如此,是可忍,孰不可忍?”
“是啊,大王!岂能任刘备逞狂?”
众文武纷纷怒吼。
曹操面对愤怒异常的众文武,振臂大吼。
“传令!举全国之兵,由本王亲率,决战刘备!”
众文武久不征战,也心中痒痒。听曹操愤而传令,人人义愤,齐声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