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当我赶到塔山公墓时,刘昌平的葬礼已经开始了。在安静得让人窒息的悼念厅里,我看到了刘昌平的遗像。
当我面对着遗像的那一时刻,突然理解了杨天勇昨天在电话里给我说的那句话。在死者面前,从前的小过节又算得了什么呢?我很庆幸,自己赶来送了老同学一程。
悼念完刘昌平后,我便在人堆里四处张望,却没有看到杨天勇。难道他没来?正当我我纳闷的时候,一个高个子中年人径直朝我走了过来。我下意识地盯着他细看了一眼,头皮竟一下就麻了。
那个中年人面颊极其消瘦、一双眼睛深深地陷进了眼窝之中,枯黄的皮肤皱皱地堆在他的脸上,整张脸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只包了一层皮的骷髅。
“皮包骷髅”走到我跟前,停了下来,定定地望着我,竟咧开嘴,冲着我笑了起来。他这一笑,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可我看到他的笑容,心里突然一动,蓦地傻了眼。
“皮包骷髅”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肩头,笑道:“三耗子,你是不是差点没有认出我来。也难怪,我的变化太大,就是换成我自己,也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天啦!他真的是杨天勇吗?要知道,杨天勇只比我大两岁,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啊!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变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杨天勇看着我张大了嘴的惊愕样子,脸上掠过一丝无奈的苦笑,喃喃问道:“我看上去很老,是吧?”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条件反射似的点了点头。这时,杨天勇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他低头沉吟了片刻,然后轻声说道:“比起他来,我算是年轻的了。”
杨天勇的话让我有些摸不着魂头,随口问道:“比起谁来?”
杨天勇伸手指了指刘昌平的遗像,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我,问道:“你知道昌平是怎么死的吗?”
“怎么死的?”我问道。
“老死的!”
杨天勇的话让我一下愣住了,我愕然地望着他,他却什么也不说了,只是一言不发地哭丧着脸。过了好半天,我终于忍不住了,打破沉默,问道:“你说刘昌平是老死的,什么叫老死的啊?”
杨天勇叹了口气,额头上的皱纹皱得越来越紧,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他缓缓地回过头去,盯着刘昌平的遗像默默地看了半天,我虽然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能看到他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着。
我以为他是忍不住心里的悲伤,哭了起来。便走到他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安慰他两句。谁知我安慰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他却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的,身子猛地一哆嗦,猛地回过头来,死死地瞪着我。
那一刻,我分明看到,他的眼光里,流露出来的是一种掩饰不住的惊惶和恐惧!他在害怕什么?我望着杨天勇那张像“皮包骷髅”一样的面孔,心里突然泛起了一种不可名状的诡异感觉。
无数的疑问纠结在我心里,让我无法安生。我想要询问杨天勇,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好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边,期望他能主动开口为我解惑。让我失望的是,直到葬礼结束,杨天勇都没有再和我说过话。
从公墓出来之后,我拦了一辆出租车,拉着杨天勇上了车。可当我对司机说出我家地址的同时,杨天勇也对司机说出了两个字:“机场。”
我诧异地问道:“你大老远地跑一趟,不留下来玩两天说不过去吧。”
杨天勇摇了摇头,说道:“家里还有些急事要处理,下次吧。”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如果还能有下次的话。”
一路上,我想方设法地和杨天勇搭话,他却一言不发,看上去情绪十分低落。到了机场后,他急不可待地买了最近的航班机票,然后又很快办妥了登机手续。看着他在机场里马不停蹄地跑来跑去,我忍不住埋怨道:“你赶得那么急干嘛,慢点会死人啊!”
我的话音刚落,杨天勇便愣住了。过了好半天,他似乎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对我赔笑道:“我怕回去晚了,事情处理不完。”
虽然我心里还有许多的疑问,想要向他询问,但他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自然不好再开口了。
登机时间快到了,杨天勇蹒跚着朝安检口跑过去。看着他略有些佝偻的背影,我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十分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此时的他,好像比我在公墓时见到的他,又老了几分。
目送着杨天勇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后,我的心里突然变得空荡荡的,一下没了着落。我没精打采地朝机场外踱去,刚走出机场,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掏出来一看屏幕,是杨天勇的电话,我急忙摁下了接听键。
“你上次叫我联系‘空间的尽头’群里的人,我联系到了一个,沧海浮萍。他确实是我们的同学……”
“他是谁?”还没等杨天勇说完,我就打断了他的话,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刘昌平!”杨天勇说出这个名字后就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愣了片刻才醒过神来,杨天勇打电话劝我参加刘昌平的葬礼时,就说过要告诉我和“空间的尽头”群有关的很重要的事,难道这就是那件很重要的事吗?
可是,为什么我有一种异常强烈的感觉。我感觉到,杨天勇好像还有许多事在瞒着我?而那些事,可能都要比他刚才说的这件事更重要。想到这儿,我赶紧回拨杨天勇的号码,他却已经关机了。
杨天勇回去之后,我多次打电话联系他,可每次都说不上几句话,他就说有事情要处理,然后匆匆忙忙地挂断了电话。到后来,再打他的电话,竟然经常都是关机状态。
我不禁有些纳闷,杨天勇到底在忙着什么,他真的有那么多事情要急着处理吗?
大概一个月之后,我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打电话的是个女人,自称是杨天勇的妻子。她在电话里告诉我,杨天勇快不行了,他最后的愿望,是想见我一面。
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杨天勇不行了的那一刹那,我的脑子蓦然浮现出那个诡异的“空间的尽头”群来。自从上次杨天勇来江城参加刘昌平的葬礼之后,我心里就隐隐约约地觉得,无论是刘昌平的自杀,还是杨天勇希奇古怪的举止,似乎都和那个神秘诡异的群有关。我原本打算等他处理完他的事情后再仔细问问他,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不行了的消息。
如果真像我猜测的那样,刘昌平的古怪死亡,还有杨天勇的巨大变化和奇怪举止,真的和“空间的尽头”群有关系的话,他们之间,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虽然,我脑子里想法毫无来由,甚至还显得十分无稽,但它们却如同春天的草籽撒进了地里一般,在我的脑海里生根发芽,并且无休止地蔓延开来。
片刻之后,我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我在电话里告诉杨天勇的妻子,我马上动身,尽快赶过去见杨天勇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