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来,很多去西藏朝圣的人都念念不忘青海湖。总是想着要去一回,见一眼蓝宝石的天和碧波盈盈的水。要长久瞻仰的,是灵魂深处的那一段过往。
风吹过青海湖面,粼粼的波纹犹如湖水绿色的舞衣。在这里,风是自由的,鱼是自由的,埋骨在水中的仓央嘉措,亦是自由的。
这一年,他24岁
公元1706年,紫禁城。
太和殿,一封奏折悄然躺在康熙皇帝面前。奏折每天都有,这一封与寻常不同。
护军统领席柱和学士舒兰从青海连夜快马加鞭将这封奏折呈到京城,凭着一个权谋家敏锐的嗅觉,康熙预料,西藏有大事要发生了。
“拉汗藏送来假达赖喇嘛,行至西宁口,假达赖喇嘛在青海湖病故。”
奏折上如是说。
此时,康熙的眼神中闪过什么,没有人能够看得懂。惋惜、无奈、怜悯,或者是更多更多的其他内容。帝王的心术臣子不敢妄加揣测,我们只是知道,这封奏折的主角——六世活佛仓央嘉措圆寂了。
清代著名戏剧家卢前先生曾在《饮虹乐府》中队仓央嘉措有这样的介绍:“康熙间仓洋嘉错继阿旺罗桑坐床受位,是为第六世达赖,仪容俊美,文采秀发,不谨戒律,所作歌曲多言男女,间及佛法。尝微服宵出,变名趋酒家,与当垆人会,一夕大雪,遗履痕雪上,事以败泄坐废,走青海坐病死,藏之人怜而怀之,至今大雪山中未有不能歌六世达赖情辞者。”
卢前是戏曲史研究专家、剧作家、诗人,也是词曲大师吴梅的高足。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卢前对仓央嘉措的评价更为客观。
作为一个活佛,“不谨戒律,所作歌曲多言男女”、“尝微服宵出,变名趋酒家,与当垆人会”这无疑触犯了佛家大忌,自然不会被当权者所接受。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事以败泄坐废”。仓央嘉措圆寂于青海湖,这一年,他24岁。
知道仓央嘉措这个名字的人,很自然的就会想起朱哲琴的《六世达赖喇嘛情歌》: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如今,几乎所有仓央嘉措诗歌的爱好者都知晓,这首《那一天》不是仓央嘉措的作品。但是,我们依然愿意将这首情歌作为这个漫长故事的开始。也只有这首情歌能让人们更准确了解一个真实的仓央嘉措,一个无奈伤感的活佛。
如果有机会走入布达拉宫,在这个恢弘宫殿的顶层,走进红宫,人们可以看到历代达赖喇嘛的灵骨塔。这座红宫据说是第巴桑杰嘉措主持修建,这些用黄金包裹,宝石镶嵌的灵骨塔,长眠着藏地曾经最大的王。然而,这些华贵的佛塔中,唯独少了六世活佛仓央嘉措的那一座。
“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很多人认为,仓央嘉措的死源于一场美丽的爱情,这也和他自身不守清规,放浪的生活有关。我们不否认这一观点。事实上,仓央嘉措传奇人生的真正结局至今都是一个谜。有说法认为他被政敌拉藏汗杀害于押解京师的路上,还有说法认为他在青海湖自沉。无论哪一种说法正确,我们从席柱和舒兰的奏折中,可以看出,关于仓央嘉措记载最后定格在青海湖。
那是一片透蓝的湖。
像仙子的一颗眼泪穿越苍茫的天空,淌过一路的星河,碎在如茵的草地上。席芨草疯狂的卷了湖畔,接叶连天。有大颗大颗的露水镶嵌在这一片绿色中,星星点点,汇成一地的银河。高原的风张开它巨大的翅膀,扑在青海湖的怀抱里,油菜花在风的臂弯里梨涡浅笑。蓝锦缎一样的湖面,被风揉碎了,一层一层泛着金色的粼粼光波,像少女宽宽的裙摆,飘在风中。这个湖,温柔恬雅,宁静而宽广,碧泄千里、袤邃无垠。
公元1706年,藏历第十二饶迥火狗年。青海湖畔。
解送仓央嘉措的大队人马哒哒而来。这是一支由汉、藏、满、蒙等各色人等组成的队伍,奉康熙皇帝的命令,将仓央嘉措解送回京。
穿过茫茫的戈壁,踏过青翠的草原,翻越了唐古拉山脉。在青海湖畔,这个队伍停下了匆匆的脚步。
青海湖,藏语叫措温波,意思是青色的湖。十一月的青海湖,没有绿地和花朵的点缀,冷冷清清。在一片枯黄的天地里,青海湖像少女的一汪眼泪,躺在日月山的怀抱里。
炊烟伴着暮色袅袅飘起,月亮也拉开了她米色的围裙,飘在空中。风吹在脸上,落在仓央嘉措的眼睛里、睫毛上。有白色仙鹤在水面上滑翔,它的红掌轻轻拨动起湖面的涟漪,折弯了光洁的湖水,它们的长颈纠结在一起向天悲鸣。
押送的兵丁大多是黄教弟子。对活佛的虔诚和敬畏,让兵丁对难中的仓央嘉措更添了一丝虔敬和尊重,一路上悉心照顾,恭恭敬敬。
篝火燃起来,噼里啪啦地响。蒙古兵丁在帐篷外大口喝酒吃肉,吵闹声在遥远的山谷回荡。有兵丁送来了新做好的饭菜。
仓央嘉措只是闭目不语。
碧海青天夜夜心。宝蓝色的湖水在风中起舞,敲打着湖畔,唱着不知名的曲子。仓央嘉措站起来,走出大帐。
寂静的风张开它宽大的翅膀,扑向空寂的草原,落在仓央嘉措的怀抱里,把蕃衣吹成了一面旗子。闭上眼睛,有歌声在耳畔飘荡,似离人在哀伤的哭泣。
青海湖死静,似乎在等待着一场盛大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