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爱你,是最美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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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讨一杯温暖入怀—世间最美的达瓦

通常,人们是不愿意相信一见钟情的。初见的绚丽会一时炫了人们的眼睛,爱情诗篇的续写却需要时间来证明。如果在普通人身上发生,或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一桩趣事,可是,这样的故事落在阿旺嘉措命运的轨道里,平添了一则传奇。这是他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孩。

那时,阿旺没有奢望过,他们的第二次会面。

燃灯节的到来,给清净的寺院添了份热闹。师兄们盛装准备,紧张地等着藏历十月二十五日的到来。

这是为了纪念佛教改革家、格鲁派创始人宗喀巴大师的逝世而举行的活动,这天凡属该教派的各大小寺庙、各村寨牧民,都要在寺院内外的神坛上,家中的经堂里,点酥油灯,昼夜不灭。

穿上盛装的人们群聚在寺院前高诵着六字真言,向佛祈愿、磕头,为宗喀巴诵祈愿经。用松柏枝焚起的霭蔼烟雾,缭绕在村旁的神塔前,祷词一遍一遍流连在人们口中。龙达在空中抛撒开来的是狮、虎、龙、鹏的风马。这是是藏族祭天地诸神的煨桑仪式。

煨桑是藏民族的一种宗教祈愿礼俗。传说远古时候藏族男子狩猎或出征归来,部族首领、老年人带上妇女儿童聚在寨外郊野,燃上一堆柏枝或香草,孩子们会把水洒在出征者身上,用烟和水驱除各种污秽之气。这种民俗后来在战争中更为常见,战争中以“桑”祭祀神灵,祈祷族人平安胜利,成为高原先民同神灵沟通的主要方式。人们认为,飘渺的桑烟一路扶摇直上可以直达上天神住处,它可将人间的美味传递上去,得到了神的欢喜,可以更好地保佑世间凡人事事如愿,平安幸福。佛教传入青藏高原后,为了立足,糅合了本教和当地民族的一些习俗,煨桑就是其中之一。

按照习俗,男子要骑在马上为寺院僧人和全村人表演马术;“锅庄”是男女青年对村人的献礼,老人们坐在看台上边喝酒、聊天,歌手唱祝愿歌,由能说善唱的艺人说唱藏族民间长诗、格萨尔王传,直至圆月升起,人们才扶老携幼,高唱诵念“六字真经”愉快地回家。

这天宗本也会携带家眷来寺院祈福。阿旺心底掠过一丝期盼:达瓦卓玛会来吗?

宗本到来的时候,寺院中有小小的轰动,阿旺跟着僧人的队伍中一路走着,一路偷偷地张望。宗本家的巡逻在身边来来回回走动让他高度紧张,他口中念着佛音,心中却期盼着在宗本家的群流中瞥见熟悉的身影。

人群很快消失在视野外,阿旺什么都没有看到。失落写在他的脸上,如寒霜打过的花蕊。阿旺垂着头,一步一步退回禅房。厚重笨拙的房门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声“吱呀”,关住了门外的清风,也把他关进无边的黑洞。他不知道,达瓦早已在禅房等候。

像是电影画面的切换,起初是惊讶,欢喜一下子溢出来饱满在脸上,蓬生了一地光泽。他看到了这个女孩子期盼的眼神,也似乎听到了她激烈的心跳声。这是他和她的第二次相见。这样的相见是短暂的,就像从海绵中挤水,紧紧一抓,水一股脑散漫开来。他们还没有来得及交谈,达瓦就被家仆拉了去。

离开的时候,达瓦卓玛塞给阿旺一个酥油花。

这种藏族独具风格的塑品是年轻人传递情意最喜好的信物。它渊源于泥塑,和汉族的捏面人或捏糖人很相近。它用不同颜色的酥油做成,最初是神佛前的供品,后来相沿发展,成为塑造各种题材的艺术品。这种工艺品造型细腻,线条柔圆、色泽鲜艳、形象生动,是青年人极喜欢的一种工艺。

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信物。

我同爱人相会的地方

是在南方山峡黑林中

除去会说话的鹦鹉

谁也不会知道

会说话的鹦鹉

请不要在十字路上多说话

情人的相会,是漆黑的夜间暗香的浮动。

茶道中有“一生一会”的说法,意思是说,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一次特别的相会,跟良友对坐饮茶,可能是一生之中仅有一次的机会,每次喝茶都是唯一的,这样的心情是唯一的,与过去未来的任何一次喝茶都是不相同的,所以每次喝茶结的是不同的缘。这样的一次心境,一旦过了,就再也不可得了。

其实,不仅仅是喝茶,人间的任何的缘际,都是错过了不可再得的。林清玄曾说:“有时,人的一生只为一个特别的相会”。

与喜欢的人相会,总觉得流光的短暂。可是,为了短暂的相会,人们愿意走过生命的风霜,经历风雨的洗礼,这样的甜蜜,回忆起来会更加悠长。

这深情的相会,在千古词帝李煜的词里。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郎恣意怜。

在飘着飞雾的夜里,月光是笼着轻纱的梦,疏疏落落的洒在白色的地面上,映着花的枝叶,那个年轻的女孩子,生怕惊醒了沉睡夜的黑,脱下金缕鞋,轻轻巧巧踏上冰凉的台阶,在华丽的厅堂的南边是和情郎相会的地方。隐密的爱情,在寂静的夜里如落花般犹存芳香。这深沉的相会,收入记忆的宝盒,将微笑、眼神、声音典藏起来,化作晶莹的泪点。

阿旺与达瓦的相会,不在华美的殿堂中,不在幽幽的花影中,不在盈盈的月光里。那个南方黑色的山林中,某个云深不知的地方,是他们的据点。

想来,这样神秘的相会在忧戚中带着神秘的美。阿旺穿过寺院灰色的砖墙,达瓦逃过仆人跟随的那双利眼,他的僧服粘了草原的露水,湿成黑黑的一片,她的长辫纷飞在风中,有零碎的发丝在飘。这场相见,在黑色的岩崖间,两人呆站着,只是嘿嘿一笑。阿旺却觉得,这会心的一笑,是一切悲心的大草原上开出的最美的花。至深的无言是一切有意义或无意义的语言累积成的一朵洁白的浪。

草地绿得翠生生,暗得一片是墨绿色,远远看上去成了一团黑云。云、阳光、露水、与一望无际的草地,有无穷无尽的变化。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互传情语,至于内容,已无从考起。

生命的这场遇见,胜过了世间无数缠绵的相逢。达瓦圆润的脸庞、明媚的眉眼、饱满的嘴唇、飞扬的发辫,她的一颦一笑,阿旺一遍一遍默记在心间,印在脑海影像里。

世间再美好不过那一瞥惊鸿的邂逅。这样的相逢,让阿旺嘉措平淡的日子有了流光的温润。情歌是生活的逗点,爱情是生命的枝叶,铺散开来,堆成幸福的轮廓。

多年以后,当阿旺嘉措入住布达拉宫,成为六世活佛,他在民间的故事在高原上流传。有人说,阿旺爱上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两情相悦,最后被迫分离。有人说,阿旺爱上的是富人家的女儿,因为他的离开,女孩远嫁他乡。传说一个接一个在人们口中交结着,没有人相信这会是假的,也没有人认可它的真实。

故事在清寂的流年中还在继续,她是他眼前的红尘万丈,他是她眼里的化外一方。也只有这样的纯净才能超越浑浊的世事,化作一株洁净的莲,远在高原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