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曾兵来说,当兵两年,却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些日夜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兄弟。他们的离去让曾兵非常的伤心。可曾兵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既然选择了这一条通往巅峰之路,那么就得遵守这路上的规则,这就跟遵守纪律是一样的道理。所以曾兵只期望郑明他们回到炮团后会生活得很好。当然曾兵也明白,也许明天自己就是下一个被淘汰出去的人。
在这个“战俘营”里,自己已经不是一个兵了。换了一套野战作训服,摘下了帽徽、领花、肩章,佩戴上了一个数字250。曾兵想想也感到好笑,这也许是种巧合吧。来的时候是250,他开始了新的生活。而现在这个250呢?难道会是结束?曾兵也不知道。只知道在这里生活得很压抑,许多习惯都改了过来。 比如不许行举手礼,开饭不唱歌等,都让曾兵感觉到压抑。更让曾兵无法忍受的是这些老特们对自己这帮“生瓜”没有一丝一毫的象普通连队那样老兵对新兵的关爱,有的仅是疯狂的折腾你。套用段德辉的话:“受不了?走就是了!”
可去哪呢?回炮团?曾兵想起临走前主任请大家吃大餐,为的是庆祝大家跨上了一个更高的境界。可现实呢?曾兵觉得回去对不起主任,对不起团长老大,对不起很多人。因为他们给自己的期望很高了,虽然不一定全是自己的。可自己要真被淘汰回去了,自己心里过不去。因为曾兵知道,自己身上有的不光是自己的一切,他还有炮团的荣誉。他曾兵,是代表火炮团出来的人。火炮团的人就向打出去的炮弹,做事情回退缩吗?所以曾兵再难受,做的只能是坚持。可坚持得下来吗?就连乐观如班长,已经没有了嘹亮的歌声,有的只是疲 惫的低叹。
在这里做每一件事情都面临着被淘汰。在这种高压下,班长带领着大家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被淘汰。跑10000米,后面多少个会被淘汰。做俯卧撑,最后做完2000个的被淘汰......班长有一次也快坚持不住了,他要照顾的人太多了。一次武装泅渡就让他的精力耗费得干干净净。班长游不动了,不想游了。但他一直催着自己的士兵向前游,自己却浮在水面上等待着被淘汰。这时候一支枪伸了过来,有人对他说:“游不动我带你。”班长看着拿着枪的何云涛,什么话也不说,象鱼一样的去追自己的兵们。正如段德辉说的:“在这里,我不是让你们来锻炼身体的。我是在垃圾堆里找一个象点萝卜样的大生瓜的。”
这种生活,让曾兵每天都在想自己的炮团,自己的公勤队。曾兵明白点什么一样,可想抓却再也抓不住了。就连班长以前每天鼓吹的当兵两大乐事,吃饭和睡觉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饭没有一顿是够量的,觉没有一顿是睡饱了的。觉也好说了,不就是半夜吵醒不让你睡个好觉,让你保持时刻的警惕吗?曾兵学会了怎么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可吃饭呢?只见老特们抬着口大蒸笼往操场上一放,只说了句:“抢吧!每人手里的馒头必须在一分钟之内吃完,吃不完的,私自夹带馒头的,马上淘汰。现在只剩55秒。”
笼屉里的馒头肯定是远远少于在场的人数的。这就是一顿饭了。吃不着的人,下次肯定增加了被淘汰的几率。不过曾兵得感谢班长。因为是班长让他们至少吃了几个热馒头。因为班长在冲去抢馒头的路上就分配好了抢汤的人。在班长眼里,汤比馒头重要。因为班长的解释是汤里有盐。当然,就着汤吃馒头比那些干咽馒头的人速度要快。但越来越离谱的训练和生活也让班长对大家说:“以后可能你们自己靠自己的时间比较多了。”看着餐桌上的生牛肉,曾兵还没放到嘴里,闻着那味儿就开始反起了胃。但曾兵也只能学着班长的样子一口一口的嚼着吃了。不吃,也是会被淘汰的。曾兵现在希望被淘汰,也害怕被淘汰。
在老特这里的生活,好象只剩下了淘汰二字。适者生存的法则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老特们对这些新来集训的人没有表示过一丝的战友之情。有的仅仅是让你服从,服从。不管你做得到还是做不到。曾兵觉得如果这就是老特这个部队的生活、训练环境的话,那么曾兵觉得自己还是早点被淘汰的好。因为曾兵觉得生活在这里的士兵一定是不幸的。
班长也有受不了的神情出现再了脸上,班长的话是越来越少。可下一次的训练却让班长备受打击。
曾兵他们好不容易盼到了洗澡的时间。可是刚把肥皂抹了一半,紧急集合的哨音竟然在澡堂子里响了起来。这是什么概念?在一片疯狂的大骂声中,一群白花花的人连肥皂泡子都来不急擦,边跑边穿衣服边叫骂,然后迅速的到场上集合。却见段德辉一脸坏笑的站在那看着自己一手造成的杰作,很是满意。曾兵他们不由的暗恨,这帮老特基本是把他们这一群参加集训的人当成玩具,当成一种娱乐的消遣在玩。
就听段德辉说道:“不错不错。哎呀,就是要在任何条件下都拉得动带得出。好,好,好!都不错。现在跑吧!我们去越野。看见对面那山顶了吗?那里有一面红旗。你们的目标就是那一面红旗。到了之后就用手摸一下旗杆。现在让我们最后去享受下这无边的春意,让我看看你们这三流部队出来的兵是个啥鸟样。再加一句,你们可以上后面的救护车,或者等着当最后十名,被淘汰。”
有办法吗?没办法。按段德辉的说法,曾兵他们现在就是“战俘营”里的战俘,而他段德辉就是曾兵他们的敌人。你见过对敌人会手下留情的吗?你见过战俘反抗会有好结果吗?所以,曾兵他们就必须忍受段德辉对他们的消遣,还不能吭气。当然你可以选择离开。可会有人选择离开吗?曾兵不会,别的人当然也不会。所以大家只能背上自己的负重,跑。
谁都不想落在最后,因为落在最后的人是会被淘汰的。曾兵也毫不怀疑会有打退堂鼓的人故意跑在后面等着被淘汰。但那样段德辉也毫不犹豫的会把那些人淘汰干净。曾兵他们在前面跑着,那些老特在后面跟着。按以往的习惯,曾兵知道,凡是落在这些老特后面的人,基本都是被淘汰的。你千万不要认为段德辉说淘汰十个,那就是淘汰十个,按段德辉的说法是:“战场上你哪只眼睛能看见有子弹向你飞来?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每一次练习你们都给我拼下去。”
拼下去,谁都会。可班长告诉曾兵,这得讲战法。你拼完了这次,马上跟着又来让你拼了。你能拼多少回?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合理的分配你的体力和精力,所以曾兵他们每次都会跑在最中间,不上也不下。可这次不同了。
大家都跑得比较慢,曾兵估计是大家都有点生气,浑身湿湿的跑着,满身的滑腻是什么感觉?不爽,很不爽。心中憋着无数的鬼火,曾兵跟着队伍跑啊跑啊!爬上了一座上山的小路,那脚底滑滑的感觉更不爽了。好不容易跑到了半山腰,突然听见“哎呀”一声,一个人顺着山坡就滚了下去。然后一个人影大叫一声:“小心。”然后跟着那人影就往下滑。
曾兵听出来了,叫“小心”的声音是班长的,而滚落下去的那人呢?曾兵也来不急多想,既然班长都跟下去了,那肯定应该是班里的人了。因为曾兵也听出来了,那“哎呀”一声,是谢班副叫的。
曾兵跟着班长滑到了谢班副的面前,就见谢班副喉咙里发出“恩恩”的声音,抱着脚在地上滚,喉咙里不断的吸着冷气。班长急了,跑过去问道:“咋样了?崴了还是摔了?”
谢班副咬着牙回答道:“崴了。没事情,你不用管我。快跑。”
班长恶恶的说道:“跑个屁啊!要跑一起跑。”
谢班副强打一副笑脸,露牙一笑。说道:“去吧!你知道我当初没来是觉得自己老了,跟不上节奏。这来是因为你要来,我得跟着你走。说实话,你新兵时候受的那些苦,我一直觉得是我欠你的。现在,你能进老特有自己的天地就行了,别管我了。我这受伤回去也算可以交差啦!没什么的。”
班长说道:“屁,你欠个鸟啊?当兵会不苦?你这就认了?”
谢班副说道:“不认还能咋的?脚都崴了,我自己认个名额出来,不就少淘汰一个人吗?你们也就少了份风险。”
这时候几个跟在屁股后面的老特和抬着担架的两个卫生员也顺着坡滑了下来,跑过去要扶谢班副。结果全被班长给推开了。班长对谢班副说道:“你要倒下也不能在这倒下吧?我可记得我当初五公里跑不下来,你狗日的可说的是咱炮团可没中途退缩的兵。”
谢班副沉默了一下,说道:“带上我,你们全都会被淘汰。”
班长说道:“是你带我们。”
谢班副想想说道:“算了吧,现在你们是咱炮团的希望。炮团新的荣誉都等着你们去创造。而我,已经没机会了。”
这时两个救护兵又上前去准备抬走谢班副,结果一个挨了班长一脚。他们身上的那个大脚印不由得又让曾兵想起了魏国身上印着的班长的大脚樱而班长揍完了别人,还呵斥着别人走开。然后班长提起谢班副的衣领,照着谢班副就是狠狠的一耳刮子。“啪”的一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蒙了。班长恶狠狠的说道:“老子当班长这么久了,你狗日的就从没叫过我班长。人都要走了,你不叫声来听听?”
一听这话,谢班副眼睛放光,死盯着班长说道:“让我叫你班长?下辈子吧!你奶奶的还不配。我才是你班长。”
“啪”反手班长照着谢班副的脸,又是一耳刮子。然后指着围拢来的老特们说道:“你是我班长?那你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敌人。对,他们是我们的敌人。难道我的班长就是教他的兵如何在敌人面前退缩的吗?让他们看着我说,你看你的班长,连个简单的任务都完不成,连点痛都坚持不下去,你们这些炮团出来的人连三流部队都算不上。”
谢班副没说话了,班长又说道:“从我第一天进部队,你就教我要坚持,当一个兵最可贵的就是坚持。你想上救护车,可以。你想回炮团,可以。但你不能让这帮臭虫说我们炮团是三流部队。你看看,你看看他们,他们每天变着法儿的折磨我们,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让我们自己退缩,为的就是让我们坚持不下去。你难道这么轻易的就想让他们达到目的吗?难道我们在敌人的面前就是这样一个表现?班长,回去之前,让我们坚持走完最后一条战斗的道路好吗?班长,如果现在你是班长,而倒下的这个人是我,你又会怎么做?”
谢班副拉着班长,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说道:“谁说我坚持不下去啦?我只是想家想炮团了。龚天生,走,让老子最后再教教你怎么当一个好班长。以身作则,你狗日的这方面还差得远了,别扶我。”
但谢班副还是没能推开班长,因为班长说道:“你不光是我的班长,你还是我的战友,我的兄弟。班长记得那歌吗?”
谢班副哈哈一笑,在班长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着。大声说道:“怎么会不记得,你狗日的每次都是把那两首歌连在一起唱。你竟然还说你这样唱是因为你能创造,你个狗屁的小破孩。唱,今天我跟你一起唱。我起头。还记得那年报名参军吗?唱。”
“还记得那年报名参军吗?还记得第一次穿上军装吗?
还记得营房前的那棵树吗?还记得爱训人的排长吗?
还记得我们一起巡逻吗?还记得那次抗洪抢险吗?
还记得炊事班的饭菜香吗?还记得庆功会的锣鼓吗?
我们曾经一起训练,也曾经一起摸爬滚打。
我们一起翻山越岭,也曾经一夜行军百里。
我们曾经一起喝醉,也曾经一起谈天说地。
我们曾经梦想当将军,也曾经宣誓向**学习。
战友啊战友,战友啊战友,还得得我们最爱唱的那支歌吗?
今天啊再让我们一起高声唱: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召唤在一起。你来自边疆他来自内地,我们都是人民的子弟。战友战友,这亲切的称呼这崇高的友谊,把我们结成一个钢铁集体,钢铁集体......”
听着这两个班长级别的小兵唱着歌,边唱边跑。跑得好象是那么的愉快,那么的轻松。好象这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一正一副两大奇怪的班长一样。曾兵他们几个的心被狠狠的触动了一下。忍不住了,实在忍不住了。曾兵他们跑去,拿下了他们两人身上的负重,帮忙搀扶着谢班副,大摇大摆的和他们高唱着战歌一起前进着。
而曾兵他们没有注意到,所有的老特都集中在了班长他们的身手默默的走着。而那天,谢班副去了医院,然后返回了炮团。不是被淘汰的,而是因伤退回。而那天除了谢班副,整个集训队没有走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