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终于开到郊区的别墅门口,那是一幢带着很大前院的欧式别墅,用半人高的矮墙围了起来。陈文礴下了车,从那镂空描金的铁门朝里望去,便见到前院里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几个烧烤炉和一些食物。
风,更急,刮过时带着呼啸声,陈文礴用力抓紧一颗树才站稳,望着调头开出的计程车,陈文礴突然想起雷雨天,树,尤其是大树是最不安全的。于是他连忙放手,踉跄地挪到围墙边,按响了这个没有可视化也没有通话系统的老式门铃,陈文礴惟一能做的,就是祈求门铃的线是埋在墙里地下的,如果是裸露在外面的话,这种天气绝对不要期望室里会响起“献给爱丽丝”。
为了给张丽庆祝生日而租的这间别墅,当初所有的优点,现在都成为陈文礴心里诅咒的恐怖之源,完善的绿化在狂风中不断变幻出各种疯狂的形态,让嗜玩《英雄无敌》系列的陈文礴,想起游戏里那可怕恐怖的树妖。远离都市的喧哗,让他现在只能一个人独自承担惊怕。
幸好,围墙里房子的门打开了,两个男人穿着雨衣艰难地出来把陈文礴弄了进去。
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喝了两杯姜煲可乐,陈文礴终于定下神下楼了。
十五位客人和今晚的主角张丽,都一直在等着他。一场生日晚会开始了,在这班都仿佛年轻了十几岁回到学生时代的人群里,陈文礴的不安和焦虑也在渐渐地减弱。虽然不再会有人互掷蛋糕,但毫不做作的言辞和笑容,都使大家很开心。张丽喝了不少威士忌,陈文礴没有阻止她,不单因为气氛,也因为身为北方人的张丽,比在朋友中有“海量”之称的陈文礴其实更能喝。
陈文礴端起一杯酒,情不自禁拥着张丽道:“今夜的风雨,是我们的……”陈文礴读大学时,也喜欢卖弄点新诗,可惜,今晚他吟不下去了,因为叭的一声,灯灭了。全部的喧闹都停了下来,过了许久,才有人道:“可能是保险丝跳了吧?”
点燃了蜡烛和急应灯,发现保险开关一点事也没有。陈文礴无奈地道:“我一路来,都见到许多地方停电了,今天风太大了,估计输电线路出了问题。”张丽笑道:“也玩得差不多了,反正之前我们分好房间了,大家不如休息吧,明天周六,我们白天再玩。”
陈文礴在房间里的烛光下,望着在换睡衣的妻子,笑道:“你也该去纤体了。”
张丽扑在他身上撒娇道:“就不就不。”宛若七八年前研究生时期在大学里草坪上的时候。
这时,房门响起“嗒、嗒嗒”的敲门声,陈文礴颤抖了一下,张丽抱住他道:“怎么了?”
陈文礴的脸色开始发白,他哆嗦地道:“一会儿,你不要管我,能跑就跑。”
“你怎么了?”张丽忍不住提高声音道,“门外是谁啊!”
“张总、张姐,我,是我,我是刘秀美,我、我怕,呜呜呜……”门外传来一阵哭声。
陈文礴重重地喘了口气道:“吓死我了!”
十五个客人中,单身的有七人,里面有六个是女孩。室外的风越来越大,单身的女孩都和刘秀美一样来找张丽。张丽有点内疚地望了望陈文礴,因为这几个都是她的同学或同事。
在六个单身女孩子的努力下,所有的人又一次坐到了客厅。
“不如我们来唱卡拉OK吧?”一个清秀的女孩提议道。
于是乎,玩游戏,看碟,上网,听音乐等等都被依次提出来,这时有人提醒道:“没电。”
“讲鬼故事吧。”有人又提议道。
“不!”陈文礴神经质地站起来大声叫道。
张丽不好意思地向大家道:“对不起,他工作太累了,有点紧张。”
陈文礴这时也感到自己的失态,悻悻地坐了下来。
客厅里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窗外的风雨仍很猛烈,铝合金窗不停地抖动。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人心里发毛。不时有树上的枯枝被风刮下,敲在窗外的铁罩上,发出“当当”的声响。做丈夫的,都用力把妻子抱在怀里,尽管他们自己不见得从容到哪里去,几个单身的女孩在沙发里挤成一团。闪电亮起,把窗外的许多怪影映了进来,这时可以见到客厅里人们的脸,大都比墙壁更白。
只有一个人,在不慌不忙抽着烟,烟头明灭间,那阴鹜的脸纹丝不动,这是客厅里惟一单身的男子,他静静地把烟熄灭,对大家道:“玩点什么吧,总比什么也不做好。”
“现在下棋打扑克都是上网对战,这里什么玩意都没有,离市区又远,半夜买副扑克也难,又没电,什么都没得玩。”有人没好气地道。
那男子笑了笑,拿起桌上一瓶威士忌,给每个男士斟了一杯道:“或者喝点酒,我们会有更好的主意。”
张丽自己也倒上一杯,一口气喝光道:“石英杰说得对,或者想到可以玩的东西,一玩开就不会惊怕了。问题是,现在有什么游戏可以让大家一齐来玩的呢?”
那唤作石英杰的男子笑道:“亦不是没有,比如说玩碟仙。”
几个女孩尖叫道:“不!石英杰你不如去死!你在今晚再讲玩碟仙的话,就抛你出去吹风淋雨。”
只是,在没有办法时,哪怕是最差劲的法子,也是最好的,所以报纸在桌上铺开,碟子被做了记号。陈文礴无论如何也不想参加游戏,那么余下的人里成了双数,玩碟仙必须是单数的,张丽笑着拿起应急灯道:“我帮你们打灯,文礴帮你们记答案。”
虽然没电,但冰箱急冻室里的伏特加和威士忌还是保持了一定的冰冷。当第九瓶、也是最后一瓶威士忌被打开时,客厅里的人,已经依次把前生后世问了无数次。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现在客厅里的氛围,那么就正如张丽刚才所说的:玩开就不会惊怕了。
窗外,虽然雨仍在下,风仍在刮,闪电仍不时亮起,雷声仍轰拢但客厅里的人们,却已能坦然处之,甚至有女孩觉得,这种天气的聚会很是浪漫。张丽一手拿着应急灯,一手举着威士忌,大声问道:“最后一瓶,要的‘出声’!”
陈文礴见到张丽举灯的手已不是很稳,便笑道:“张丽,差不多就好了。”
几个女孩白了他一眼嚷道:“你不一定能喝过我们张姐,你自己喝得少么?要你管?”
风这时更大了一些,钻进来的风把蜡烛的火焰拉得很长,然后呼的一下就灭了,只有应急灯的光芒在那客厅里亮着,张丽有点醉意,手上应急灯不时地晃悠,把各人的影子拉得时有时无。有个女孩哆嗦道:“张姐,你别晃了行不?你晃得我越来越冷了。”
这时突然有女孩子尖叫道:“它自己动了!动了!”
这时坐在陈文礴边上的石英杰吓了一跳,拿着酒杯的手一抖,大半杯红褐色的酒洒在陈文礴袖子上。碟子在十三根手指下快速在报纸上移动,很快就滑出了报纸,在可容二十人一起用餐的大餐桌上沿着边缘移动着。
几个女孩追着碟子尖叫道:“按住它、按住它!”
结了婚的几个女人,包括张丽在内都大声叫道:“千万不要松手!”
石英杰忙叫道:“据说玩碟仙不能按住它的!不要用力,它自己会停下来的!”
碟子终于回到了报纸上,停下来指在“是”字上。
大家都长长舒了口气,却又惊又疑,还没等大家定下神说话,这时碟子却又动了,不过这次很快就停下来,指在“施”字上面,有人问:“是、施,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碟子又快速地移动,不过这次活动的范围不大,仿佛在找寻什么,最后在股市专栏上停了下来,张丽把灯凑过去:“四”。这是碟子上记号指着的字眼,有人惊道:“为什么没人问问题它会动呢?”
陈文礴放下杯子,脱下衬衣走向楼下的洗手间准备把酒渍洗一下,这时听到有女孩子笑道:“它不是想和我们念‘施氏食狮史’吧?”
陈文礴没好气地道:“错了,按这个城市的方言,它应该说的是‘死死死死死’!”
这时碟子又自己诡异地动了起来,指的第一个字是“趁”,第二个字是“闻”,张丽脸上跳了一下,高声道:“文礴,等等!我帮你洗。”边上女孩起哄道:“张姐!让他自己去洗。”
张丽把应急灯塞到陈文礴手里,抢过衬衫道:“大老爷们你洗得干净才怪,我帮你洗吧。”陈文礴笑着点了点头,望着张丽走进洗手间的背影,温馨的感觉弥漫在心头。
这时有人叫道:“把灯举高一点啊!”陈文礴忙把灯举高了,却见碟子在飞快地转动着,停下时,指向一个“博”字。然后又开始动了起来,直直指向报纸左上角的日期上,那是个“4”字。
陈文礴心头一跳,窗外一道闪电亮起,大家不约而同扭过头望向他,陈文礴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的惨白,气氛僵住了,碟子像泄了气一样停了下来,再也没人有玩碟仙的心思了。大家会过意来,忙围在一起安慰陈文礴,几个学生物和医学的开始和陈文礴解释,碟子会动,是因为人的神经和肌肉的自然反应,碟仙只不过是一个游戏。石英杰也笑说陈文礴以前在公司老吹十年前一个人在陵墓过夜,如何的大胆,怎么突然这么胆小了。
陈文礴做了个手势,让大家静了下来,他用力地擦了擦脸,对石英杰道:“你今天没去公司,我和平时一样加班到8点半才离开公司……”石英杰是和陈文礴同一个公司的,身为策划总监的他也是一样的工作狂,以前两个人经常一起加班。
正当陈文礴准备和大家说他可怕的经历时,洗手间传来“啪”的一声巨响。
陈文礴嘴唇发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忙和大家一起跑了过去,却见张丽倒在地上。这时朋友中有一位心血管的博士,他马上排开众人挤到前面,惊叫道:“可能是酒精中毒!快把她抬出来,灌她喝水,最好让她吐出来,然后打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