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都市异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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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吻了妻子姣好的脸颊,替她掖好被子,然后便到洗手间梳洗,这时,突然听到法仔大声“汪汪汪”地叫了起来,因为保姆是坚决要求周六周日睡个懒觉的,为此哪怕扣她工资都可以,因此我只好赶紧吐出漱口水,用毛巾胡乱抹了一下脸来开门。

我必须承认,这很让我惊讶,当见到一位平日衣冠楚楚,讲究领带和衬衣配色的朋友,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睡衣,头发蓬乱靠在墙上,双眼失去焦点似的茫然望着四周,而那大大的黑眼袋和不停抽搐的脸部肌肉又分明写着他心里的惊恐,他几乎是一堆贴在墙上的烂泥,以免让我有动他一下会不会瘫下来的错觉。

“陈文礴?怎么了?”我边打开铁门边问他。

陈文礴就这么穿着一身睡衣,神色惊慌地靠在门口对面的墙上,对法仔的摇尾讨好无动于衷。我知道他一定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所以赶紧把他让进客厅,其实不应该说让,应该说是搀扶,他见到我之后,整个人松弛下来,似乎有一种就要散开的感觉。

“近来怎么样?”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自己有些虚伪,这种场景,再加上我和他的交情,这种话和废话没什么两样。果然,本来半躺在沙发上,仿佛一个人形袋子一样的陈文礴一听,刷的一下站了起来,身上的睡衣在不停地颤抖,本来已苍白的脸几乎变得铁青,手指指着我道:“你,你你……”我苦笑着说了声对不起,拍了拍他肩膀,把他按到沙发上,然后从酒柜里拿了一瓶威士忌,倒了大半啤酒杯,连酒瓶一起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又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坐到他对面。

他无力地放下指着我的手,仿佛泄了气般又瘫在沙发上,对眼前的威士忌无动于衷,仿佛三魂六魄早已离壳。这可不是一个酒鬼身上常见的反映,这小子一定遇到大麻烦了,所以才一大早前来找我这个死党。

而像他这样有钱,又精明的人所遇到的麻烦,通常不是我所能帮助解决。

“喝酒,和老婆吵架了”,我把盛着冰水的杯子在茶几顿了顿,叹息着提醒。三十多岁,正是男人最累的时候。这点,我理解。

陈文薄没有反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家屋角,仿佛有蜘蛛在墙角编出了花来。

“喝酒,有话就说,你是不是男人”,我被他的样子吓得有点发毛,大声呵斥了一句。这小子,肯定是外出偷吃没擦干净嘴,让他家的北京女人发现了。 北京女人抓狂的后果,在我们这个南方城市里,通常和龙卷风的破坏程度相等。

陈文薄还是没反应,眼睛间或一转,证明他还活着。仿佛除了此以外,什么他都不会干了。

“汪”,我家的法仔看这鸟人不顺眼,跑过来舔了舔他穿着拖鞋的脚。陈文薄好似条件反射一样弹起身来,抓起茶几上那大半杯威士忌,一饮而荆陈文礴本来酒量就大,曾有过我喝完一小瓶可口可乐,他已经喝完一瓶一斤的XO的事情,否则我也不会大清早就给他一杯酒。但因为喝得太急,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我刚立起身,他却举手示意我坐下,然后抓起酒瓶,边喝边咳,以致嘴角的酒滴到睡衣上也没察觉。

灌了大半瓶威士忌后,他看上去终于有点人色了,向我伸出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也不说话,我从烟盒里摸出一支万宝路递给他,他不接,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圈了个圈,他妈的强盗,我只好打开酒柜,拿出雪茄盒子给他。

当他抽完第三根古巴小雪茄时,终于开口了:“走了。不好意思。”

“说走就走?”我想拉他,不料几乎让他带得摔倒,我大声道,“怎么回事?”

他走到玄关,手按住门把,回过头说:“没事,家里找不到酒,来你这找口酒喝。”笑容简直比僵尸还要凄惨。

这叫什么话?我一个箭步蹿到跟前,反手抽出屏风前剑架上的一把剑横在他颈上,喝道:“你这样子出去让车撞死,还不如我在这里把你干掉让你落个全尸!”

他低下头垂着眼睑,过了一会,抬头对我说:“我是遇到一些事,不过,我想可能是最近工作太累的原因吧,也许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少来这一套!你今天要是不说,别想出这个门,准备今晚睡我家书房吧。”我将他拖回客厅,掼进沙发。拿出根雪茄塞进这鸟人嘴里,顺手也给自己点上了一支。虽然说认识陈文薄是我交友不慎,可从小到大我没几个朋友,纵使被他拖下水,一同去地府救聂小倩还阳,我也认了。

谁叫我们是朋友呢。

两根雪茄的烟雾里,陈文礴边偶尔吞一口酒,边述说这半个月来他遇到的怪事。

“你知道,我现在和我的导师合作,开了一个公司,在大学里的管理学院租用了一层楼做场地。”这家伙说话有气无力,听起来像交待后事。

我有点不耐烦,因为我很讨厌这种不直面主题的交谈,又不是说书!我摆手打断他:“这不是从你去年读博士就开始的生意吗?你们的员工基本都是你导师手下的博士生,这些员工以每月得到两千元津贴的代价受没有休息日的剥削,而且经营得很好,这个你早就说过了。”

可是陈文礴反应却有点奇怪,他丝毫没有平日那种气势,能迫使我安静下来;但也没有领会我的意思,直接奔向主题。而是很无赖地,就那么喃喃地用一种类似自言自语的语调继续着:“但是上个月,管理学院要整楼装修,我们就暂时搬到大学里武装部的老房子,这个我怕你有事找不到我,我还发过EMAIL给你说过了,记得吗?”

“知道,你说孙中山塑像左前方,穿过‘铜人阵’之后转右边的小路直走就到了。”我无聊地接上他的话,想,作为朋友,好朋友,也许应该容忍他这种状态下的无赖吧,好吧,就让谈话这么继续吧。

陈文礴说的那所大学很著名,校内有一个小广场,一些民族英雄如关天培、秋瑾等的铜塑像夹道陈列着,师生们通常管它叫“铜人阵”。突然间,他听我提到铜人阵,似乎被拔动了某条神经,语速急促了起来:“对!对!还好有铜人阵,要不今天我也许就见不到你了。”

“啊?”这让我更摸不着头脑了。

“武装部的旧房子,是几幢两三层的小楼,由围墙圈起来的,围墙上面还有铁丝网,四周都是很高的树。我开始搬到这个旧房子时,的确很高兴,你知道,在这个城市中,上班要享受这么好的空气和绿化的条件,简直是做梦。”他突然又作起抒情散文了。

我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你说正题好不好?关树屁事!先说好,你别告诉我大树成精之类的混话。”

“我不知道是不是,但我想这也有可能的吧。”他无助地如是说。

我听到这话,当下一愣,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居然和我说大树成精也有可能?

陈文礴低头噙着酒,没有注意我的表情,继续他的话题:“你知道,我是一个很认真的人,也许可以毫不掩饰地说,我是一个上进心很强的人。”

也许酒精的作用吧,他渐渐地回复到平时逻辑思维严密、条理性很强的陈文礴:“我每天都加班到很晚,而员工大都是因为要读导师的博士生才打这份工的,他们一下班都走了,所以经常只有我和秘书在。”

我瞧他已比较镇定了,便道:“你过来张丽是否知道?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她?”

“不!不!”突然间他又神经质起来,“别打给我太太!她找我的话,也不要说我在!”

我开始把精力放在掩饰心里快控制不住的笑意上了,天,大概是老和秘书加夜班,搞来搞去搞出事,让张丽知道了,呵呵,跑来我这里避难了。

“到了武装部上班后五六天吧,秘书就请了产假了……”

唉,难怪,搞大肚子了。

我实在忍不住狂笑起来:“哈哈,兄弟,这就是你自己不对了,虽说一世人两兄弟,有今生没来世,不过这个我实在帮不了你,你向张丽去负荆请罪吧!最多我陪你去,如果她发火,我给你挡几下就是了……”

“蓬!”陈文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妈的!你有病啊?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想想也是,如果真搅上这种事,他也不用找我,能帮他出主意、帮他打官司的朋友多得很,我只好又是迭声道歉,“坐,坐,慢慢说,我会错意。”

陈文礴愤愤不平地坐下,举起酒瓶,已见底了,便自己走去酒柜,拿了瓶毡酒出来,白了我一眼,自酌自饮,喝了两口,才继续说道:“我来,是因为遇到不能用钱或常理可以处理的事,并且大家都不比当年王老五时了。我并不是一定要你帮我,我来只是说给你听,你好好听,说完我就走。”

“秘书走了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那个房子,白天很好,但是一到晚上,尤其是有月光时,就怪影幢幢。秘书喜欢听林子祥、黄家驹一类的歌,加班时她常开着音乐,也不觉得怎么。她不在,你知道我对音乐没兴趣,也就不可能去听歌。于是,每天晚上一到10点以后,外面就听见脚步声、打人的声音、惨叫的声音。我叫校警来了几次,都说外面没人。晚上干完活差不12点多了,从那房子出来一直走到校门口,总觉得有人跟着我。”

说到这里,他向我打了个手势,让我先不要开口。“我知道,装摄像头是吧?三天后,我就在围墙上每五米装一个。第五天,我在每两个摄像头中间三米处,又装了一个。总共花了一万块左右。也就是说总共装了一百个上下。”

陈文礴的电脑硬件水平,我是了解的,IT泡沫的时候,他在十大华人社区中的一个做站长,后来IT泡沫破灭了,才去和他导师开这个公司。他这样设置,应可以说是鸟飞过也知道了。

“第六天,我再加装了二十个自动感应报警器,设定为一下班就开机。”

陈文礴停了下来喝了口酒,“但情况不用说你也知道,一点动静也没有。又过了两天,我本来准备算了,忙完手上的单子,就不加班了。谁知道……”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又开始发青,吞了两口酒,才能继续下去:“头上楼板也有脚步声,有说话声!你要知道,二三楼都是以前的拘禁室,现在用儿臂粗的铁链,不,是钢链锁住的,还加了两把大铁锁……”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把头埋在两腿中间,双手抱着头,全身都在发颤。我摇了摇头,一手拿起酒瓶,一手提他衣领,把他拖到阳台。法仔咬着他刚才掉的一只拖鞋跑过来扔在他脚下。阳光下,他看来脸色好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