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上刘承宪一扫平常的阴郁,眉飞色舞道:“今天的进度异常圆满,达到了百分之十三,如果每天如此,圆满完成预定工作并非不可能。”
刘枫累的半死,一脸快入土的模样,歪在椅子里朝课长丢眼色,示意彻查内奸问题。
庄言点头稳住刘枫,扬眉毛笑道:“是怎么回事?”
刘承宪欢快地笑出了鱼尾纹:“肖璇取得突破,势如破竹的超额完成了工作。一个人多完成了百分之二的总进度啊,不得不说后生可畏。”他笑眯眯的环视一圈,炫耀完了,慈爱地去看肖璇,却瞧见她全无欢喜,朝老师讪笑下就低头摸头发,任长发垂下来遮住脸。
庄言笑道:“肖璇是厉害,论效率我不如她,只好走勤能补拙的路线。”
肖璇惊喜抬头,薄唇微张没说出话,爱抚着头发笑着呆了下,才谦虚推托道:“哪有,我不想和课长比拉。”
刘枫忍不住,拳头放在鼻下咳嗽下,汇报道:“课长,有个很严重的事情我必须汇报下,今天我接二连三收到通知,催进度不说,又丢了个电浆盾的工作给我。这种事情很反常,基本从未遇见过,我觉得这是针对性的行为,目的是增加我的日常工作量,来让我无暇他顾,要么放弃为课长工作,要么业绩拖延考核垫底。”
他环顾一圈,语出惊四座:“没人找我谈话,通知说来就来,很明显上级很确定我的身份了。咱们的项目已经泄露,不确定的问题是,究竟泄露了多少。”
这话一出,除了庄言,全部大惊失色。课长瞧了眼肖璇,看见她坦然自若,如瀑长发垂在桌上,低头画着米奇老鼠,像无聊的很,却一刻闲不下来。
李新民低头喃喃:“怎么可能?我们这些老头子都有独立的工作舱,就算有人窥探翻找也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刘承宪知道的多点,瞧着庄言,一边眼神交流一边轻轻问:“总决策官并没有权限越过沉默者来翻找会议记录。一定是人为泄露的。我们已经很谨慎了,难道在场这些人里有内奸?”
刘枫暗想刘承宪比课长灵敏,张口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他举起夹着铅笔的手,自承道:“我同意刘老师的话,但是内奸绝不是我。我绝对做不出贼喊抓贼的事儿。”
庄言没去瞧肖璇,惊奇她的镇定,闭上眼睛说:“这件事情我知道了。各位照常工作,不必杯弓蛇影,我会查清楚。”
忽然肖璇笔下用力,铅笔芯砰然压断,清脆的传遍了房间。她这才慌张起来,伸着双手嘟囔:“对不起,对不起。”笨手笨脚的换铅笔芯,抬头看见大家都瞧着她,一下瓜子脸红透,声儿都不敢吱,低头调试铅笔,只盼着大家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
庄言整理了下桌上的文件,咳嗽道:“下面照常工作,交流下修改意见,然后分配下一期进度任务。”
大家将目光从局促不安的肖璇身上收回来,按捺不安,开始此起彼伏地讨论。
散会后,刘枫愣不肯下线,软在椅子里玩铅笔,绷着脸等其他人下线,才盯着收拾桌子的庄言说:“课长,泄露是大问题,不抓出责任人,非常危险。”
庄言问他:“泄露人是知道全情的,他若想向尉栩和盘托出,咱们已经可以关张大吉了。但是他只供出了你,我们不能把他推向尉栩那边,所以我们只能缓治,徐徐图之。”
刘枫盯着庄言,慢慢说:“我猜到是谁了。课长,你告诉我有没有猜对。”
庄言摇头,说:“不能急。给我一天时间。”
刘枫摇头说:“课长,现在让刘老师控制住她还来得及。优柔寡断等于自取灭亡。”
庄言停止手头的活儿,对刘枫说:“如果不分敌我地杀伐果断,会变成机器一般的孤家寡人。身边的人,无论亲疏都要珍惜。”
刘枫张口结舌,说不出来话,最后喃喃道:“课长,你在走钢丝。”
庄言笑道:“我知道,你就别吓我了。”
刘枫忐忑走了。庄言收拾了点东西,恰逢苏小美敲门进来,捧着两杯布丁两眼发亮地嚷:“课长布丁买回来啦!你要请客吗?讨厌啦这种时间要人家吃甜食很困扰的啊!”
庄言站起来接过,说:“对对对,不能吃,会胖的。我出去趟,半小时回来。”
苏小美目瞪口呆地被夺走布丁,感觉上司像一阵风似的刮过去,站在原地傻了会儿,忽然跺脚追出去嚷:“你就是想拿给别人吧!喂!”扶门喊不应,跺着脚嘟囔着记恨。
庄言找着地方,敲了敲门,听见没动静,说了声:“我进来了。”拿白色管理权限刷开门,瞧见工作舱里乱七八糟撒了一地纸,仪器之间和工作台前简直没有落脚地方,面膜盒子和换洗的衣服堆在椅子上,一面画板支在正中央,各色杂志和颜料画笔调色板天花乱坠地散落一地,有种方便惬意的杂乱无章。
而东边靠墙的工作桌前,一盏橘黄台灯下,扎着马尾辫的肖璇刚刚拽下耳机,睁大眼睛扭头惊愕望他。
庄言扫视一眼狼藉的摆设,脸皮抽搐着说:“略显迷乱啊。”
肖璇尖叫:“出去!不准看!”扯掉耳机推开椅子冲过来,低头把庄言推出去,转身用力拉上门,背靠舱门喘气瞧庄言:“课长你来干嘛?”
庄言右手一送,端着布丁:“你今天成绩不错,所以来看看你。”
肖璇伸手掠开遮眼的发丝,瞧着他的手不敢接,踌躇了下,犹犹豫豫接过布丁杯,目光飘忽不看他。
庄言说:“给你勺。”
肖璇死都不肯允许庄言进门,于是两个人倚在栏杆上吃布丁,栏杆外是安全网,透过网洞隐约看见下一层的人来人往。庄言问她:“我听说你智商比我和刘老师加起来还高?”
肖璇低头调戏微微乱颤的布丁:“我不和课长比,但是刘枫那样儿的,淘汰掉一打都没问题。”
庄言苦笑:“你怎么这么烦他。”
“脸上就差没写交配两个字了,说了烦还没玩没了的刷我的屏,卖弄得恨不得屏蔽了他。像读高中了被小学生剪径抢钱,你就不捋起袖子替低龄教育做点儿贡献?”
庄言笑着说:“你不要玩脱了才好,有些人像漩涡,你不绕开,等到泥足深陷就来不及了。”
肖璇心脏一跳,手指冰凉,抬头发现庄言在看她,直视时竟找不出课长眼睛里的恶意,目光移不开,不知道课长究竟知道多少真相,忐忑喃喃:“课长……”
庄言不再看她,扭头挖一勺布丁含着,这让肖璇舒服了些:“怀才不遇并不痛苦。像卧龙躬耕隆中,积攒的学识终会兑现成价值,只要锲而不舍的工作。”
肖璇缓缓摇头。
庄言说:“你协助研究的成果都是以刘承宪的名字发表的吧?”
肖璇咬了下嘴唇,低头戳着布丁:“我怎么敢怀疑老师。但是课长你听过一句话吗。”她淡淡说:“底下的功劳,被上面拿走;上面的过错,要底下承担。这就是秩序。”
庄言张口结舌,他何止听过这句话,他就是这么走过来的。这种事情比比皆是,尤其在知识产权纠纷里层出不穷。三年前,庄言一个哥们在化工公司干了五年,总结出来的新配方让上司抢注了,上诉无门欲哭无泪,除了酗酒辞职别无他法。
肖璇继续说:“要改变这种事情,光洁身自好是做不到的。如果威胁不到别人的话,就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庄言默默看安全网,无言以对,两个人沉默半天,庄言才轻轻说:“你几个字竟说完了我几十年的感慨。”
肖璇低头说:“只是些新体会而已。走出来才后悔,现在想回去过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都晚了。”
庄言猜到了她在说什么,叹口气说:“人都要保护自己。你做这些我不怪你。”
肖璇险些没拿稳布丁,扭头睁大眼睛问:“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