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言被执法队隔离问询时,他几乎没反抗,平静得像回家吃饭。执法队长魏明旭敲开他的舱门时,瞧见庄言穿着睡衣,特意问:“我可以给你时间换衣服。”
“就这么地吧。”庄言想起第一次见魏明旭的时候,他想抽空换身衣服都没戏。
魏明旭都不许手下给庄言上手铐,先敬烟一支,在路上解释:“这不算逮捕,你就当他们请你公费医疗。”
“请我去喝茶呗?”庄言笑道。
“哪敢请你‘喝茶’啊!”魏明旭哈哈大笑,然后一本正经:“只是喝杯茶而已。”
然后庄严坐在铁窗后面,双手搁在冰凉的铁桌上,面前一杯热气腾腾的龙井。铁窗后,梁非凡、李明、心理医生御棋像面试官似的坐成一排,拿着手里的文件皱眉头。
梁非凡疑惑地瞧着面无表情的庄言,食指轻轻点着手里的材料:“你确定你写的材料不是开玩笑的?你现在重写一份还来得及。因为如果你没有证据的话,这材料里的内容太出格了……我们只是要求你书面阐述冲动的原因,并没有期待你写篇科幻小说出来。”
庄言无辜耸肩,一口咬定:“我能说什么呢?想象一下,我关紧门,终于能一个人踏踏实实洗个痛快澡,一出来就瞧见别人用我的笔迹在桌上留下一封骇人听闻的书信,我都不知道别人怎么进来的,就像我不知道他怎么离开的一样。”
梁非凡无奈地瞧心理医生。这时候庄言笑道:“你们该不会觉得我在瞎编吧?那可太无聊了,你认为,我一个成年人,会自己写一封匪夷所思的书信,然后拿这个做借口去痛揍尉栩一顿?”
梁非凡的目光移回庄言身上,三个审查官都直勾勾地盯庄言,房间里一片死寂。
庄言讪笑道:“哈,哈!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他吸着凉气,认认真真交代:“那封信虽然是我的笔迹。但是绝对不是我写的,因为相信我,如果我早点知道信上的内容,我早就往尉栩被窝里放蜈蚣了。绝对等不到今天。”
“放蜈蚣?”心理医生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庄言警惕地讷讷:“……,我当然不会让你们发现是我放的。”他瞧见三个面试官都面色不善地端详自己,不由得努力解释:“听不懂这笑话?在热带前线,新兵报复暴躁的班长不都往人家被窝里放毒蜈蚣吗?”
梁非凡和心理医生无语对视。然后梁非凡拿出一份笔迹鉴定报告,郑重递进铁窗。给庄言看:“这是权威鉴定中心出具的笔迹鉴定结果,这封信百分之百是你的亲笔手书,每一个起笔顿挫的细节、习惯、握笔姿势都与你一模一样。一个人的笔迹和指纹一样,是独一无二的,是无法伪造的。所以我觉得你应该重新思考下你的供词,我可以给你反悔的机会。”
曾经刻薄得无以复加的梁非凡,竟然和蔼得像庄言的爷爷。
庄言翻开鉴定报告瞧了眼,皱眉沉默了下。他认出来这是国内最权威的鉴定机构给出的结论,可见梁非凡确实认真重视,连夜把两份笔迹寄京送检了。庄言本以为这份笔迹只是模仿得像。必然逃不过专业鉴定机构的法眼。所以这份严谨考究的鉴定证明一下子把他给搞懵了。
心理医生开口了:“庄言先生,您确定您在洗澡吗?您再仔细思考一下,能否记清楚洗澡的细节?指尖的触感,抚摸的顺序?”
庄言脸红瞟他一眼,医生马上解释:“有没有一种可能:您以为自己在洗澡,其实是您的第二人格从潜意识中浮上来,亲手撰写了这封子虚乌有的信。而你的第一人格却全然不知。这就是为什么您不知道信的内容,却依旧亲手写了它——因为信的内容来自于您的‘里人格’的幻想。所以您的第一人格觉醒以后,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茫然无知,所以倾向于用超自然的‘外星人’‘异形’来解释您不了解的事实。”
梁非凡同情地瞧着庄言点头。沉重地补充:“庄言不要有心理压力,我们在帮助你。你不要自责,因为这种案例比比皆是,人类对多重人格和分裂障碍的研究已经相当成熟。我必须高兴地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你有很多病友。你不孤独。”
庄言不搭理苦口婆心的梁非凡。他望着口若悬河的心理医生,抬下巴问:“您是?”
“随军心理专家,主治医生赵御棋。”心理医生自我介绍,“我就是那个被你一直放鸽子的愤怒管理疗程负责人——你还说过我——”
“太过分了!”庄言惊讶嚷道。
“是啊。虽然你每次都不来,但是每个礼拜六的上午十点,我都给你留出时间等你出现……”御棋喋喋不休。
“你爸妈怎么能给你取这名字?”庄言吸凉气问,满脸同情,怜悯恻隐:“御棋?老师点名的时候,你难道不觉得其他小朋友的画风跟你都不一样吗?”
“不要嘲笑我的名字!”御棋一下子恼火了,一字一句地强调:“你根本不懂它的意境之美!”
庄言关切地问御棋:“别人起名都翻字典,你妈起名的时候是不是捧着一本《后宫心计》哗哗翻来着?”
御棋坚决否认:“我妈才不看!我爸爱看。”
庄言更加同情心理医生了,他面露不忍,柔声问道:“你当心理医生的话,就觉得自己不那么奇怪了对吗?”
御棋点头说:“对啊,这样的话就能逃出以前的生活圈子……”
五分钟后,梁非凡惊恐万分地看见庄言好声好气地哄崩溃的心理医生:“别哭别哭,其实你爸说的有点偏激,同学聚会并不是什么攀比大会啦……混的不如别人也并不代表活不下去啊!”
御棋痛不欲生地抽泣不断,口里喋喋不休,一吐为快:“可是我特想逃出去,你知道吗?我一想到别人家的孩子考研读博出国深造,我才混到一个区区上尉!别人一问,你家孩子现在咋样啦?我爸都不好意思答!抬不起头你懂吗?他就怕别人瞧不起他,门都不出。我的压力好大啊!我寻思当个心理医生,自己能开导自己,结果******,接待的患者一个个都跟我爸似的愁眉苦脸,大老远就跟乌云似的飘过来,我更抑郁了!人生无望啊!”
庄言好言相劝:“谁说混的没别人好就丢人了?只要没坑蒙拐骗,就算当流浪汉都理直气壮。那些钻法律漏洞来偷窃的,那些仗着店大欺客明抢的,就算人前风光,背地都被骂穿了。一个人值多少钱不能用身价计算。”
心理医生痛哭流涕地点头,泪水涟涟凝望庄言,恨不得隔着铁窗握庄言的手:“你说的太对了!人值多少钱不能用身价计算,太对了!”
李明和梁非凡看傻眼了。他们没想到,庄言没垮,大夫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