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VV抽空去实验舱瞧了一眼庄言,推门就闻到扑鼻碳烤香味,拿起他的咖啡杯问:“你又喝这么重口。心脏受得了吗?”
一天不见,庄言又邋遢了不少,仿佛只要出现在实验舱里,收拾的再利索都会在一天内沦为男吊丝。他咬着铅笔,低头瞧着纸上的草绘图:“不如此不足以催化我的天纵之才。像你们这样的弱智女流不要模仿。”
VV听他装逼,手指捧着咖啡杯,嗅到炭香里的丝缕烟味,忍不住低头浅浅啜了一口,立马掩口轻咳起来,慌忙放下杯子。庄言抬头看见,幸灾乐祸地笑:“叫你不要模仿。”低头又在草图上添了行公式。
VV莫名其妙地起了股冲动,背朝他,酸溜溜地脱口而出:“李明来舞蹈房看我了噢。”
庄言“咦”了一声,转着铅笔盯着草稿问:“他找你干嘛?”
“要泡我。”
“嘎嘣!”铅笔拦腰折断,庄言佯装镇定,盯得图上的字儿都不认识了,感觉有一张嘴离开了自己在说话:“你怎么说?”
VV听见铅笔折断声,心里已有了谱,笑眯眯地瞧着天花板,一转身立马换成满脸疑惑,天真地瞧着庄言说:“李明那么帅,拒绝他干嘛呀,不就是吃吃饭,逛逛嘛!”
庄言像被熊孩子一把火点了房子的房东,强装出宽宏大量的笑容,然后神色一凝,毫不犹豫地信口雌黄,编排起李明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李明这个人吧,天姿国色,眉心带点,眼梢留情,《麻衣相术》记载,这种人天生好色,不可不防啊!”
庄言机警地站起来往走廊左右一瞧,关上舱门,开始嚼舌头:“我跟你说,他这个人历史很复杂的啊,情人遍布五湖四海,老婆横跨欧亚美洲,利用三个国籍结了四次婚,还有个初中就勾搭上的傻丫头死心塌地立志给他做一辈子小三啊。”
VV樱唇微张,听的目瞪口呆。
然后庄言考虑到李明美貌的加分程度,开始豁出去,越扯越离谱:“他每天都吃六味地黄丸,还是保不住腰子啊。哎,都是他年轻时胡闹,动不动就在床上环游世界。当年要不是托关系找到老军医救了他,估计现在杨梅大疮都蔓延到脸上了。像他这种摘花如犁田的家伙,”
庄言瞧着合不上嘴的VV,神神秘秘地继续胡诌:“像他这种摘花如犁田的家伙,最喜欢小女孩了,清纯,天真,活泼,美丽,简直像春雨滋润老牛的心田。我不是嫌你小,我是教你透过现象看本质啊,你呀,太年轻,容易上当。要擦亮眼睛。”
VV傻在原地,脑袋里像水泥搅拌机一样轰然回荡着庄言居心叵测的私语,心里噼里啪啦地吐槽:“谁容易上当啊!你才是吧,一下就上当了啊!然后马上编织了可怕的故事来骗人了啊,简直撒谎不打草稿,根本不怕天谴啊!庄言你的节操丧尽了啊!这已经不是背后开黑枪了啊,这根本就用六管联装加特林在背后把李明轰成了筛子啊!”
然后庄言打量了一下VV,发现她已经成功被自己杜撰的故事吓蒙,心头稍定,慈祥地拍拍姑娘的头,说:“年轻人难免行差踏错,唉,若非迫不得已我也不会把这些可怕的真相告诉你。好好想想吧,我去和李明谈谈。”说完闪身出门,轻柔地关上舱门,身子一转,杀气陡现,掏出客户端开始打电话,凶神恶煞往李明宿舍走。
少顷电话接通,庄言咬牙切齿问:“李明!你人搁哪儿呢?呆着别动,我马上来找你。”
走到咖喱餐厅,庄言气的脸肉乱抽,铁拳攥紧,远远瞧见李明坐在雅座里吃咖喱饭,便一路物色兵器,随手抽出一柄扫帚,膝撞折断,脚步不停,拿扫帚柄敲着手心,咬牙净想一棍子把李明的脑袋劈进饭里。
然后李明听见脚步声,嚼着饭扭头看他,被庄言一眼瞧见脸上浮肿的五指印,怒火填胸的庄言顿时心花怒放,撑着棍子大马金刀往李明对面一坐,欢天喜地的仔细端详李明脸上的五指印,越看越像VV的小手,不知不觉笑容满面。
李明嚼着饭,瞪庄言:“看你麻痹。”
庄言哈哈大笑,然后问:“巴掌印哪里来的?”
李明说话的时候饭粒都在喷:“要你管!”
庄言笑的春暖花开,温柔地哄他:“没事,你就说是胎记。一口咬定胎教时练大日如来掌,出来就这样了。别人也拿不准你是不是挨了打。”
李明说:“滚。”
庄言问:“是不是VV打的?”
李明低头愤愤扒饭,含怨带恨地咽下去,拿纸巾擦唇说:“我算是体会你被一脚踹飞五十米的思想感受了。一米六的个子,一巴掌竟把我扇飞三米远,老子差点一命归西。”
庄言收敛笑容,皱眉凝重道:“你还是信不过我。”
李明舔着内唇,似乎被磕出了溃疡,皱眉说:“不是我不信你,你和维内托小姐走太近本来就构成变量。那些功高震主的开国功臣,皇帝信不信?信。但是你若不肯自释嫌疑,该不该死?该。西汉杀了一批,明初杀了一批,事到如今你还纠结这个问题。”
庄言冷笑:“比起我,你们更应该管管尉诩。”
李明把餐巾掷在桌上,瞧着桌子说:“我再重申一次,你不是尉诩。对尉诩的制衡已经到了极致,但是局面依旧走到了上面不得不信他的地步。一个变量已经是十人团……不,九人团承受的极限,所以只要能制衡你庄言,没人会去选择相信你庄言。你若不想碰触九人团绷紧的神经,你就别跟维内托小姐走太近。”
庄言蹭地站起来,怒视李明:“你根本不爱维内托,不要把监视和私生活混淆起来!”
李明终于不看桌子了,他抬头迎接他的逼视,梗着脖子反驳:“对于你飞蛾扑火式爱情,我自愧不如,但是多少也是爱的。我李明就是长得妖,才对气吞山河义薄云天的维内托小姐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然后李明站起来,逼视庄言:“但是我有权,有钱。上头不可能动我,尉诩动不了我。我寿比南山不老松。万一我追到了维内托小姐,我能永世不倒,罩她一辈子。你呢!”
两个人剑拔弩张,隔桌对视,李明一口气说个痛快:“你呢!你露出一丢丢,”他咬牙切齿地掐段小指甲给庄言看,“就露出这么一丢丢破绽,就被尉诩单手按住,差点一锤子敲成合约奴。要不是我助你,要不是维内托小姐救你,你玩的过尉诩?我他妈都不知道你为何那么招他恨!”
李明拿手抱头,疑惑,无奈,抓狂,全从眼神喷出来,溅在庄言身上,“这种拖后腿的爱情就算点燃了又有什么用?烧剩两摊灰吗?你一边和尉诩斗,一边和维内托好,你真的不怕功败身死那天,维内托小姐会被你拽进坟墓,陪你殉身?”
李明拿手指点着桌子:“你当初说我冷血无情,我被你说穿,笑呵呵不吱声。今天我愣不愿意维内托小姐陪你这个苦情鬼走死路,心意已决,你也拦不住我。”
庄言头一次看见李明暴躁不安地说这么多话,他也知道李明说的字字属实。
连庄言都不知道,老子怎么就他吗这么招尉诩的仇恨。
他伸出拳头,这拳头悬在半空,攥的紧绷微颤。庄言启唇说:“你就算说破天,我都不会让。我拦不住你,你劝不动我。公平竞争。”
李明恨恨看了庄言一阵,痛快淋漓地挥拳一碰,说:“公平竞争。”一拳两散,两个人一句多余话没有,初建的浅薄情谊就一撕两半,分道扬镳。
庄言心如坠铅,皱眉走回实验舱,站在舱门口幻想VV会否还在等,用力搓脸,抻平眉头,才刷开舱门进去。
冷香已散,没有人踪。他呆呆孤立在实验舱里,无边的寂寞涌上心头,把他包裹得像油轮事故里被原油涂黑的海鸥:沉甸甸的石油坠得它飞不动,只露出两只滴溜溜的眼睛,在漆黑的油地里摇摇摆摆地走。
一跤跌进椅子里,信手去摸咖啡杯,一拿觉得沉,才看到VV走前给他冲了杯极致浓香的espresso,咖啡凉透,厚厚的Crema还残留了薄薄一片浮在杯口,像片浮冰。
咖啡杯下压了张纸,写着生涩的汉字,钢笔书法还在初中水平挣扎:“注意休息。”
心头骤暖,他几乎含泪喝下半杯咖啡,这沉甸甸的稠苦里,竟有苦尽甘来的香甜。
VV说过,光明总会照进来的。
“所以不应该放弃。”庄言躇踌满志地咕哝。又喝一口咖啡,唇上留下一圈咖啡沫儿,飞快地把演算纸上的草图输入计算机,开始建立模型。
疏远是加害亲昵的凶手,关心是治疗疏远的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