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陈大人今天这一注算是赌对了,圣上现在召见你。”老太监周顺缓缓的说道。
陈演才安心下来,原来是虚惊一场,若是刚才和魏藻德说的那一番话传进皇上耳里,那就不仅仅是罢官那么简单了。
崇祯皇帝还是在养心殿召见陈演,只有君臣两人,气氛倒也没朝堂之上那么紧张。
陈演先拍了一记马屁:“今日微臣这样触怒陛下,陛下仍能倾听微臣之言,这份虚怀若谷、纳谏从良之心虽古之明君亦有所不及也!我大明得陛下这样的明君,中兴之日不远矣!”
朱由检微笑道:“你也知道今日之事十分风险,朕正在气头上,若是压不住怒气,把你拖下去斩了,那你岂不是很冤枉?”
陈演答道:“文臣死谏,武将死战,乃是为人臣子最好的归宿。为了圣上,为了大明,便是死了,也不冤。”
朱由检道:“你死了是不冤,最少还能博得一个谏臣的好名声。朕可就冤枉了,自古以来凡杀害直谏之臣的,可都是被人骂成昏君了。朕想想,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若是朱震公然造反,自然没多少人会跟随他,若是被朕逼反的,他大作一下文章,只怕会有很多人被蒙蔽了。”
陈演赶紧说道:“陛下圣明!陛下若是对他好生安抚,他再敢反,那理便站在朝廷这边,就没几个人会跟他造反了。”
朱由检‘嗯’了一声,说道:“但是一味的纵容,那也不是好办法,假如其他省的总兵官都纷纷仿效,那天下还不乱了套?”
陈演知道朱由检实在等他说话了,便道:“臣倒是有一个法子,恳请圣上酌定!微臣以为,可派遣钦差大臣前去山东,立案调查此事,可先挑选一些案中的疑点,警告一下朱震,最后再确定王永吉造反证据确凿,朱震、黄永年平定叛乱有功,然而致使多名犯官畏罪自杀,又没能及时通报朝廷,都有失察之罪,两下功过相抵,不罚不赏!至于他替部下要的那些官职,就用平叛有功的名义给了,表面上还是维护了朝廷的尊严!”
朱由检眉头皱了一下,问道:“如果朱震真是有反意,或者是现在实力不足,在敷衍朝廷,朕答应他要的官职,岂不是正好壮大了他的实力!”
陈演道:“自古以来,君主试探臣下忠心的典故多去了,陛下可也以试探一下,看看朱震是否真有反意啊!”
朱由检道:“怎么试探?把他召回京城?他肯定不会来!”
陈演道:“微臣还有一法,陛下可继续下旨催促朱震速速前往河南平寇,他若奉旨前去,便能证明他杀王永吉纯粹是在报复王永吉曾经上疏污蔑他谋反和抢了他不少战利品,并非对朝廷有反意。而且朝廷得此人全力效忠,李自成早晚可擒,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若如他不亲自前去,而让部下带兵前去,也能证明他不想反朝廷,但对朝廷也有戒心。虽然谈不上对朝廷忠心耿耿,但也可以加以利用,圣上可下旨抚慰,再赐封他派去的将领一个河南的官职,即安定朱震之心,又削弱了他的实力。等过些时日,他在山东的根基稳固了一点,还可以用高官厚爵引诱他前去平寇,为朝廷效力。”
说到这里,陈演看了一下朱由检,发现他虽然面无表情,但却十分认真的在听,便继续说道:“最后一个便是最坏的结果了,如果朱震对朝廷的旨意不理不睬,便证明他真有反意!但是,陛下仍然只能先安抚着他,在去慢慢想办法削弱他,陛下,现在骄纵的武将非朱震一家,他们都是欺着朝廷两线作战,没余力来顾及他。所以我们要忍着,等平定了流寇,回过头来,便能慢慢收拾他们了。 毕竟他们再怎么厉害,终究具有局限性,斗不过朝廷的。 陛下就当作是在养一头羊,还不够肥,等养肥了再杀。”
“等养肥了再杀!好一句‘等养肥了再杀’!”崇祯微笑着说道:“哼哼,朕忍了左良玉那厮许久,再忍朱震一回也没什么。等平定了流寇,朕一定让他知道什么叫“君为臣纲”什么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说道这句话时,朱由检已然满脸铁青,尽是狰狞之色。
陈演看着崇祯皇帝的模样,擦了擦汗,再次恭维道:“陛下圣明!流寇乱党早晚可平,骄兵悍将早晚可削!”
朱由检点了点头道:“好吧,这次去山东调查王永吉谋反一案以及颁发催兵圣旨便由你亲自去吧!这可是一个肥差,你们之间的那点小九九别以为朕不知道,想来朱震又要破费不少了。”
陈演听了一愣,随即知道,崇祯这是在告诉他,多从朱震那里敲一笔钱回来,便赶紧说道:“陛下明鉴,这次臣去济南,一定尽量给朝廷多带些银子回来。”
朱由检微笑道:“你很懂朕的意思,这很好,明天朝会时,朕便当众宣布这项旨意。”
济南城东郊,朱震一直都不知道有这么一片院子在这里。一道清澈的环形水渠列于前,看得出他拥有历史的尘埃,或许几百年前,这便是一条很深很宽的人工河流。一片很大的空地可以建造一个城堡,那座不大的院子坐落在空地中间,显得是那么孤伶伶的。李超辉笑道:“这片空地在一千年前可是一座小城,也是当年郑氏家族聚居之地。后来郑老尚书想尽办法,买了回来,盖了这片院子,算是对当年的辉煌一种怀念吧。”
朱震微笑不语,继续向前行着。他看到远处的天空中飞着一个黑点,越来越近,那个黑点似乎是个个风筝,黑点下面是宽广的草地。草地上有一群小孩子在嬉闹着,可能那个风筝便是他们的吧。
那群嬉闹的小孩子也看到朱震一行人走进,都停了下来。这一群小孩有六个,年龄上参差不齐,最大的是一个小女孩,约莫十三、四岁年级,小脸蛋很秀气,大眼睛一眨一眨的,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胚子。小一点的才五岁左右,鼓起一对小眼睛看着朱震一行人,满脸上写着稚气。
那个大一点的小女孩率先喊道:“表哥好!”接着那群小孩子也都跟着喊道:“表哥好”。李超辉笑着好呃他们点了点头,再和朱震解释道:“我奶奶便是郑老尚书的夫人,论辈分,我的管他叫姨爷爷。”接才指着朱震对那群小孩子说道:“这是我的上司,特地来拜访你爷爷的。你爷爷现在在家吗?”
那女孩子笑道:“我们出来时还在,现在不知道。”
朱震笑道:“李兄,我可是听说表哥看表妹,越开越可爱,只是这么小的女孩子,你也下的狠心?”
李超辉笑道:“下不下的狠心,到时候就知道了。”
坐在郑府的客厅了,朱震感叹,果然不愧是礼部尚书出身的,这庭院的格局,客厅的布置,都显得那么典雅。接待他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副员外装扮,显得有点肥胖,十足的富商模样。他自称是郑老尚书的长子,名叫郑天英。然而朱震却很怀疑,郑老尚书画了这么一副典雅脱俗的名画,怎么会在这幅画上加这么一个影响整体美观的人物?
郑天英把朱震领进客厅,随即吩咐丫鬟上茶,然后抖动着满脸的肥肉笑道:“今晨早起,却见喜鹊飞跃枝头,正寻思着我郑府何来的喜事,现在得朱大人光临寒舍,才知道喜事从何而来。”
朱震谦虚的回道:“郑老尚书德高望重,我等后生小辈,即到山东,自然该来聆听他前辈的训示。”
郑天英笑道:“朱大人过谦了,枣庄一战,朱大人以少胜多,大破金虏铁骑十万,取得了我朝与金虏交战以来最好的战绩,现在山东一境,便是三岁小孩都知道朱大人的英勇事迹。”
朱震笑眯眯的看着满脸肥肉的郑天英,还正想着该怎么去恭维他几句,却听得李超辉笑道:“好了!姨丈大人,侄儿在朱震大人麾下从事也两年有余了,他的为人我是最清楚不过了,不大喜欢这一套虚的。你就不要拿这些客套话来糊弄客人了。”
朱震接道:“李兄说的是极,晚生和超辉、超涂兄弟共事两年,虽有上下之分,但更多的是兄弟之情。如此论之,晚生还要叫您一声伯父。”
郑天英大笑着说道:“不敢当,愧不敢当。”可是看着他那得意的样子,显然是却之不恭,只好当之了。然后才说道:“你们都是后起之秀,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你的来意,我也知道,虽说这郑府大小事务都是我在打理着,但关系到家族前途的事,却还是由家父做主。朱震,家父年级大了,图个清静,现在在后院里午睡呢。你便随我来吧!”
朱震笑着点了点头,眼睛去朝李超辉瞧去,却见他微笑不语,便知道只能自己一人前去了,便随着郑天英向后院走去。
后院很大,大的朱震看不到围墙。后院中间有一角小亭,小亭中央的太师椅上躺着一个老人,头发黑白参半,但也还精神。朱震知道,这便是自己要来拜访的郑源郑老尚书了。
“这位便是新晋的平东伯,朱震大人吧,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吧,我老人家年级大了,起个身都麻烦,便不招待你们。”郑源漫不经心的说道。
朱震客气的说道:“郑老尚书德高望重,当年为官之时也是百官之楷模,正是我等后辈小子要讨教的,今日冒昧造访,还望海涵。”说完,便就不再客气了,就在郑源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等待着郑源说话。
郑源似乎忘记有朱震存在一般,闭上眼睛,摇着手中的蒲扇,竟似睡着了。弄得朱震很是尴尬。良久,那位老人说道:“年轻人啊,有朝气,做事的手段讲究雷霆万钧,一夜之间便把王永吉在山东布置了十余年的势力连根拔起,很好。”说道这里,便停顿了下来,朱震以为他说完了,便笑道:“老尚书谬赞了,晚辈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时候想起来就心惊。”
郑源瞄了他一眼,说道:“我老人家话还没说完了,你得意什么。你看,就是沉不住气吧,在铲除王永吉时,若能在沉稳一点,考虑周全一点,怎么会落下那么多的漏洞?如果黄永年那小子反摆你一道,你现在还有空坐在这里跟我说话?”
说道这里,又停顿了下来,朱震不知道他有没有说完,便没有插嘴,虽说自己不怕他,但是尊敬老人,却是一个优秀的传统,值得发扬。他人家果然没有说完,歇了一会又继续说道:“你事先没调查清楚王永吉的实力,失策其一,过于相信黄永年或者说过于相信自己,失策其二,假如黄永年和王永吉联手,卫城里那一万五千军马冲出来,你自信挡得住?”
说道这里,郑源看着朱震,似乎在等他回话。朱震便问道:“敢问老尚书,黄永年和您的关系是?”
郑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你能猜到黄永年和我有关系,很不错。黄永年算是我的学生吧,我在做礼部尚书前,在吏部呆过,黄永年虽说是进士出身,家门也不寒碜,但能有今天,相信其中还有我的几分薄面的。”
朱震森然说道:“我也时常思之,黄永年在答应和我结盟时那么爽快,其中肯定另有隐情,今日想来,便是老尚书您背后相助的结果了,却未省之,老尚书何以帮助晚辈。”
郑源骂道:“还不是李修儒那小子,都送了两封书信到我这里来了,说他两个儿子在你手底下做事,让我老人家帮忙看着点。没办法啊,我老人家老了,走不动了,只好厚着脸皮,让黄永年那小子帮忙看着点。”朱震先是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李修儒便是李超辉的父亲了,小郑源一辈,郑源称呼他为“那小子”也不为过。 便笑着说道:“原来还是李家老爷子跑的关系,不过老尚书您帮助晚辈,也不仅于此吧。”
郑源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你是聪明人,我也不给你兜圈子了。李修儒在书信上还说你小子很不错,好好栽培一下,将来是个人物。我让黄永年支持你,也是想瞧瞧你到底有多少斤两。你手段狠毒,该杀的时候绝不心软,军略也不错,就是政治素养还差了些,不过以你的年纪,还是可以慢慢学的。”
“手段狠毒,不知道这是老尚书夸我还是损我呢?”朱震笑着说道。
郑源冷冷的说道:“这心狠手辣可是成长为大人物的第一要素,你见过历史上有心不狠手不辣的大人物吗?我老人家懒得跟你说这些,等你掌权了就会慢慢明白其中道理的。还是你来说吧,你有什么志向,我们郑家全力支持你完成你的志向后,能得到什么好处。这些才是重点,记住,不要像和黄永年谈判时那么幼稚。”
朱震自信的说道:“我大明开国已有二百七十余年,自万历中兴过后,几代无明君贤臣,宦官当权,奸臣乱政,骨子里已然糜烂。自古无永存之王朝,大明也不例外。而今外有金虏虎视眈眈,内有李自成、张献忠等辈并拥而起,皆为这大明万里江山也。然大明国运真已到头?小子不才,愿效萧王,扫清宇内,重还我大明朗朗乾坤。如得老尚书鼎力相助,不敢虚言共享江山,却能助郑氏家族重振昔日之雄风。想来这也是老尚书唯一的愿望了。”
郑源冷笑道:“重振我郑氏家族昔日之雄风。话是好听,可是你知道我们郑氏家族作为山东四大门阀之一,有多么威风么?不说别的,就是我们郑家最盛之时,私军便超过二万,你能容忍王朝里拥有一支两万余人却不听你命令的军队存在?”
朱震干笑了一声,说道:“让郑氏家族兴盛,不一定要有私军啊!譬如我大明开国元勋,公爵之位传至至今,无一衰败。我若是取得天下,最少也会给郑家一个永远世袭的公爵爵位。至于其他,现在言之,都是虚话,即便是许下什么共享江山云云,想来老尚书更加不信了。”
郑源突然笑道:“虽然你说话不怎么样,但心还算诚,不错,从古及今,凡被国君许下过共享江山的人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常看在你心诚的份上,我们郑家愿意鼎力支持你,但是你应该从李超辉那小子口里得到我的另外一个条件,便是你必须娶一位我们郑家的女子为妻,而且她是你的正妻,也就是说,你做了皇帝,她便是皇后了。”
朱震苦笑道:“老尚书好像实在便宜我吧,我实在想不出政治联姻有什么可靠之处。何况这样的事情拿来作为条件,似乎也有点不太雅观。”
郑源笑道:“这政治联姻对于盟约来说,确实没什么好处,但他的好处作用在血统之上。你想想,如果我们郑家的女人为你们朱家生下了儿子,那是不是代表你们朱家里就会有一个分支含有一半郑家的血统?假若当真有一天我们郑家被皇家灭族了,至少那一支还在嘛。其实这个主意当初也是皇家人想出来的。史书上记载最多的就是帝王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一些功臣之子吧,你想想,公主生下来的儿子能不继承这个功臣的爵位么?这一次便让皇家的血脉就扩散开来了。再多联姻几次,只怕那位功臣的爵位便同皇家的人继承没什么两样了。”
朱震笑道:“老尚书直接把自己的意图和我说了,就不怕我将来防备着?”
郑源笑道:“这个道理凡事有点地位的人都明白,就算我不说,用不了多久,你自然也会知道的。至于防备,小子,这一招至今还未有人想出破解之法啊!你总不会为此便杀几个儿子吧。何况,你将来同样可以用这一招把我们郑家的爵位收回去。你说大明的那些开国功臣的爵位传到现在,他们当中又有多少是朱家血统?”
朱震正色说道:“多谢老尚书教诲,小子铭记在心。至于联姻之事,小子举目无亲,还要靠郑家操办了。只是,老尚书你一定得保证你们家的闺女是自愿嫁给我的,千万不可强求。”
这回终于轮到郑源愣住了:“自愿?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还有不愿意的。”朱震这才想起,现在是明朝,成亲之时,那方能认识女方便是不错了,突然又心惊起来,不会随便给我个丑八怪吧,在记忆中,那些有名的人物如李世民政治联姻娶回来的老婆可都是很丑的。这时他又想起郑天英那副满身肥肉模样来。
郑源不知道朱震心里在想什么,说道:“还有一事我老头子先厚着脸皮求你一句,我也知道政治联姻大多不会美满的,但是我们家的丫头真的不错,以后你还是试着去接触一下他。“说道这里,他看着似乎在入神的朱震,又摇了摇头。政治婚姻,是一定会受到将来诸多政治因素的影响,基本上是没有好结果的,如那位号称千古第一开明之君的李世民,他那位政治联姻的皇后便是三十几岁就在闷闷不乐中去逝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了,便是二十一世纪,号称自由恋爱了,可是那些大势力还不是一样要讲究个门当户对。
突然,他想起古代杂书野史上记载的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中,女方多为青楼女子。也许,只有无所顾及的青楼女子才有追求爱情的权利吧!因为他们,用不着去和谁联姻,而且,可以经常看到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