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仪仗开路,诸力士负辇前行。卫次公,王伾行于后,再后是起居官及其他侍从,宦官宫女。吴颂在上并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太极宫景象。二杜情知与皇帝同乘是莫大荣耀,将要写入史册的,而得以登辇是皇帝体贴,并非有事相商,更加感激。
将近太极殿,吴颂忽然远远看到一座高大建筑,白雪覆盖,重檐飞甍,气象庄严,非同一般。一旁杜黄裳以为皇帝有所思,乃道:“陛下可是想起凌烟阁中的先帝画像了?”原来代宗即位后,就以太子李适就是后来的德宗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讨伐安史之乱余孽。平定了安史之乱后,代宗画功臣李适、郭子仪、李光弼等人像于凌烟阁上,故而杜黄裳有此一问。
凌烟阁?
吴颂的心紧紧地被这个名字抓住了。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凌烟阁上,记载了大唐多少名臣良将,光辉功业?想及此,一股豪情涌上吴颂心头。 边上,二杜也默默凝视,二人性格不同,想法倒一样:“若能入此阁,此身可无憾矣!”二人表情,吴颂俱看在眼中。
有朝一日,我若能重振大唐,必重开凌烟阁。吴颂默念道,浑然已经忘了自己的吴老二形象。
负责为德宗操办丧事的摄冢宰是杜佑,因为吴颂的病秧子身份,只是履行了必要的形式,就让吴颂回到了两仪殿。
之后,又先后接见了宰相贾耽,权宦俱文珍等人,商讨了些细碎事务。贾耽已经七十五岁,是靠着实干一步步登上权利高峰的,他六十多岁才拜相,现在年老多病,再加上德宗晚年昏庸,宠信奸佞,已经不再有当年的雄心壮志,只是小心谨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议事之后,便提出乞骸骨。吴颂知道贾耽年老畏缩,守成有余,进取已嫌不足。故而慰勉之后便许诺为德宗下葬之后准其致仕。贾耽谢恩去了不提。
俱文珍是德宗宠宦,吴颂深知他权力之大,又有些才干,永贞革新时逼立太子,幽禁顺宗逼顺宗内禅就是他的杰作,所以虽然面部肌肉僵硬,依然挤出了笑脸,倒让俱文珍吃了一惊。吴颂大大表扬了俱文珍等宦官在德宗驾崩前对德宗尽心尽力地服侍,并希望俱文珍在德宗丧事期间一如既往地发挥自己的忠诚与影响力,让德宗地下有知也能感到他(们)的忠心。不过吴颂话是好话,表达却有困难,听得俱文珍几乎以为吴颂打算拿他们陪葬,到地下去继续陪伴德宗,心里冷气飕飕,差点当场翻脸。
还好吴颂紧接着表示自己虽然不敢拿先帝的侍臣服侍自己,但自己到鬼门关转了一圈,对生命倍加珍惜,希望能过得比东宫时稍微舒服一些,早些养好身体。仍然希望他们继续恪尽职守,为大唐的稳定后宫的和睦作出自己的贡献,并暗示将为他们颁下恩诏,表彰他们的贡献。言语间似乎丝毫不知道俱文珍们有打算另立新君的恶行。
俱文珍大喜,大凡宦官,生理残缺,最怕的是人瞧不起,故而宦官搂钱都极为厉害,也都热衷权位。当年李辅国地位已经尊崇无比,却仍一心想以宦官身份做宰相缘由就在于此。如今皇帝既不剥夺他们的富贵,反而又示以尊崇信任,俱文珍只道皇帝确实恋生畏死,一如德宗当年,丧乱之后贪图享受,当下表态要一如既往地服务先帝,支持皇上,为大唐为陛下提供坚强有力地保障。
然后俱文珍请皇帝指示那些宦官值得表彰,吴颂道:
“后宫的事,朕并不熟悉,只有一点,当年泾原兵乱时护卫先帝及后来服侍先帝有功者先赏,其他升赏汝等自定,拟个名单与诸位相公商议。另外管这两仪殿的苟胜这两日伺候朕极为尽心,也当给他个权重的肥缺。”
吴颂本想留苟胜在身边,却又怕李忠言不满,况且以后有用得到苟胜之处,便乘机把他安排出去。俱文珍当下满口答应,他并不知苟胜往事,只道皇帝欣赏苟胜只是为着苟胜服侍尽心,心下暗想要把苟胜就安排做这太极宫的总管,即让皇帝满意,又免得苟胜在皇帝身边回大明宫威胁自己地位。他却不知道李诵就是想这么安排的,不过目的与他不同罢了。俱文珍本想趁气氛不错与吴颂再拉拉关系,见吴颂面露疲色,连忙告退,去后宫报喜了。他却不知道,皇帝的布局已经开始了。
连续几日,程序都是一样,李诵(为统一,以后皆称李诵)的身体也一天好过一天。每日的事也渐渐多了起来,也看些奏章,了解状况。李诵深知自己是外来物种,凡事皆托词开口艰难,内问计于翰林学士王叔文等,外请贾耽、杜佑等群臣商议,然后斟酌决定。还好大事不多,倒也应付得过去,还赢得了礼敬大臣,善于纳谏的赞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