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诵不禁暗赞,都推荐李巽、程异,可见英雄所见略同。潘孟阳却一阵失望。
李吉甫话刚说完,俱文珍就出班了,这一次是规规矩矩请示了李诵才说话的,道:
“陛下,臣以为不妥。陆贽去相已经十年,久在偏远之地,朝中事务根本就已生疏,况且陆贽现在远在忠州,朝廷事务头绪万千,岂能因人而废事?度支事臣以为李巽侍郎固然擅长,然而兵部此时也是事务繁多,检阅诸军及防秋在即,臣以为当让李侍郎安于职守,可令现户部侍郎、度支盐铁副使潘孟阳代杜相公为度支使,如此,则各司其职,政事条畅。”
大家都知道俱文珍居心不良,但是这一番话偏偏说得在情在理,几乎无懈可击。要让李巽管度支,兵部眼下的事务怎么办?让陆贽做宰相,陆贽去相十年,政事是否依然纯熟不论,他现在人在哪里?总不能等他来了朝廷再开工做事吧?闻听此言,不仅潘孟阳自觉大权在望,就连几个尚书都觉得此番入相有望了。
可惜这只是几乎无懈可击,为什么说几乎呢?
因为兵部尚书王绍出班了。王绍说:
“陛下,检阅诸军事及防秋事兵部早已具好方略,此事给事中归登自始至终参与,极为熟悉,可令归登暂代李侍郎事。至于潘侍郎此次防秋潘侍郎负责军饷粮草筹划,倒是一时脱不开身。”
王绍的话直接打开了李巽到盐铁监任职的大门,关上了潘孟阳的进身之路,潘孟阳不由得怒火中烧,双手捏得紧紧的,一时走神,突然听到李诵叫他:
“潘爱卿,你可有异议?”
潘孟阳慌忙出班道:
“臣无异议。”
答得如此爽快,不是他平时为人,群臣都感到诧异,李诵道:
“好,潘爱卿能以大局为重,朕很欣慰。如此,朕就任命李爱卿权知度支盐铁使了,李爱卿,汝可担得起我大唐财赋这副担子?”
李巽出班道:
“陛下让臣担得起,臣就担得起!”
李诵大笑:
“李卿快人快语。你可有什么要求?”
李巽道:
“臣请以盐铁扬子院留后程异为淮南等道两税司,助臣一臂之力。如有程异之助,臣敢保证三年之后,朝廷财政增加一百万缗。”
此言一出,朝廷上下一阵吸气声,一百万缗可不是小数目。先帝在时刘晏也没达到这样的水平啊!李诵却知道这不是吹牛,真是英雄识英雄,杜佑、李吉甫都这么推荐,能有错吗?何况历史书上写着呢,不但超过,而且是超过刘晏主持财政时一百余万缗,当下道:
“如此,朕拭目以待!”
李巽躬身道:
“臣多谢陛下信用。”
当下李诵令翰林学士草诏。此事一了,就该讨论宰相人选了。李诵刚问完,郑余庆就出班奏道:
“陛下,臣以为陆大人国之良相,并不存在政务生疏的问题,昔者姚崇去相多年,玄宗不以为其生疏,用以为相,果然天下大治。只是陆大人远在忠州,却是无奈。”
刚刚俱文珍之所以力挺潘孟阳,是因为这一次朝会他损失惨重,赔了夫人又折兵,事态在这样发展下去,还有谁敢依附他?没有多久他的势力就所剩无几,只能任人宰割了,潘孟阳虽不是自己亲信,却是自己外围力量,总好过亲陆贽的李巽做这个位置,于是极力反对,而且自觉理由充足,没想到最后还是让李巽做了此职。此时听到郑余庆这么说,虽然驳斥了自己,却也提到现在陆贽山水相隔。俱文珍和舒王手下没有有宰相声望的人,这个职位就不再想了,只要不给陆贽就行。
“其实给了又如何?只怕给了他他也没有命做!”俱文珍暗想,只是心里实在厌恶陆贽,不愿他得势,今天又连输两场,不想再输了。
结果李诵笑道:
“既然诸位臣工都以为陆贽可以为相,山水相隔又有何难哉!”
俱文珍差点笑出声来,有何难哉?就算你任用他做宰相,只怕你见到的也只是他的尸体!
谁料李诵却招招手,演起了哑剧,俱文珍想,难不成你真能通神,招招手就招来陆贽了吗?却见群臣都扭头向外望去,就跟着一望,这一望不打紧,却险些把眼珠子掉出来!
身着绯红官袍,昂首阔步走进来的不是陆贽是谁?
今天一天自断股肱,丢掉了外朝的心腹却没能挑起事端,丢掉了度支盐铁使的位子,现在又看见陆贽安然无恙,俱文珍心里突然觉得堵得慌:
杨志廉的手下干什么去了?
原来昨日入宫的所谓世外高人,正是陆贽假扮。杜佑出事之后,李忠言准备好车驾之前,陆贽对李诵说道:
“陛下,杜司空吉人天相,想必不会有事的。如今可虑者,是杜司空病倒之后,必然有人觊觎杜司空的职权,陛下要早作防备。”
先前李忠言进来之前,李诵就已听他自称为“罪臣”,暗忖这必是某地获罪官员,又实在不知他是何人,就问道:
“果然如此。只是卿如何与权侍郎到了一起呢?”
陆贽道:
“陛下,此事说来话长。”
便将自己在忠州遇刺以及寄信与韦皋,韦皋劝他微服潜行之事简要说了一说。他这么一说,李诵哪里还不知道面前的是陆贽?想不到瞌睡就遇到个枕头,李诵不由得大喜过望,权德舆接上道:
“无巧不巧,因太子已立,臣想应早日回京,就早早起来准备出发,偏巧陆相公也打算早走,带人从对面客栈中出来,被臣一眼看见,几乎不敢相信。待陆相说明原委,臣便请陆相与臣一路回京。”
既然事情已经清楚,李诵因杜佑发病而来的压力去了一大半,杜佑宰相事可由陆贽代行,可是度支事该怎么办呢?李诵问计于陆贽,陆贽道:
“李巽精于理财,可代行度支盐铁事。”
恰巧李忠言车驾备好,李诵就权德舆、陆贽二人出宫,明日听宣上朝,陆贽于是蒙上面纱,随权德舆去了。
此时陆贽大踏步入得殿来,上前稽首道:
“臣忠州刺史陆贽奉诏见驾,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爱卿平身。”
“谢陛下!”
本来昨日李诵打算赐陆贽紫衣,陆贽却道朝廷制度所在,不敢逾越,于是依旧穿着绯红色的刺史官袍上殿,此时陆贽身着绯红色官袍立于殿内,让许多认得他的大臣,感到不适应。许多人想:
他本来就是应该穿着紫袍的啊!
果然,李诵问道:
“众卿,陆爱卿勤勉政事,忠诚耿直,有大功于社稷,汝等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