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详细说说”,淮南太守陈逵好奇之下,追问了一句,问完方才惊觉,讪讪的看了一眼有些不悦的殷浩,问话的次序还轮不到自己。
殷浩向望着自己等指示的袁量,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他不喜欢袁量,对于叛变的人,他从心里看不起,更让他不舒服的是袁量不是称他为[殷公],而是称呼了他的官职,对于自己这种天下闻名的士人来说,这无疑是在贬低他的名望不够高。
袁量丝毫不知道已经谨慎和斟酌的说出来的话,竟然已经得罪了殷公:“说起这个崔莲,倒也是出身清河崔氏旁支,原先因为中原动乱,她和父亲流落在田间,耕种为生,偶然一次冉大,冉闵出巡,就把他们父女带回了邺城,本来大家还在奇怪冉闵怎么会看上了一个姿色并不出众的女人,谁知道,冉闵竟然任命这个崔莲作了大将军府从事中郎”
“冉闵竟然任命一个女人做从事中郎,难道邺城大小官员都不反对吗?”,淮南太守陈逵忍不住打断了正说的顺溜的袁量,好奇的问道。
“这个,胡夷不懂礼节,女人常常代替男人出门经营,所以……”,袁量有些尴尬的解释道,他觉得自己虽然是晋人,但似乎突然和这些正统的江东晋人隔了一层东西,自己也似乎成了胡夷。
殷浩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袁量停下来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殷浩不得不又点了点头,然后自顾摇起了扇子。
袁量组织了下心绪,接着讲起来:“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冉闵忽然拜崔莲为宁远将军,派她镇守寿春,还奇怪的给赐给她了一个字[木兰],树木之木,兰花之兰。说起来,下官刚开始也看不起这个崔木兰,一个柔弱女人能有什么本事,只怕寿春要乱成一团糟了”,说到这里,袁量偷偷的看了下殷浩的脸色,见他没有不悦的迹象,于是才接着说道:“谁料到,这个崔木兰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寿春的郡兵培养的服服帖帖,几个月内,把淮南的盗匪收拾的一干二净,以前再狡猾的盗匪,都没逃过她的手段。”
袁量说着说着,脸色竟然泛起了一丝崇敬,他和大多数合肥官员一样,从一开始的藐视,已经慢慢变成了对崔莲的尊重,如果自己不是因为冉大将军的军政分剥命令,也不会叛逃到江南。
袁量停止了讲述,大帐内的其他人也安静了下来,用袁量的述说慢慢的在脑子里描绘出崔莲的形象来,即便是看不起女人的殷浩,也无法消除对强者的尊重。
“袁大人,崔木兰最擅长怎么用兵?”,一直细心听袁量讲述的荀羡率先打破了沉默,问了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回将军话,她她根本不象将领,她更象西方传说中的佛,谁也不知道她会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出现。”,袁量不自觉的又开始夸奖自己的曾经的上司。
殷浩并不信仰佛,对于他来说,他更相信《易》和《老子》《庄子》,他认为袁量是在故意抬高自己的对手,当然,他一直认为仅仅一个城池的守将,还不值得成为自己的对手,他心中的对手是苻舰冉闵、姚戈仲、桓温这些割据一方的诸侯。他摇了摇扇子,略微加重了下力量,用左手指叩了叩几案,等到帐内的目光都汇集过来后,微笑着道:“老子云:[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只要我朝军马强壮,何惧区区一守将?令则有什么看法?”
荀羡本以为自己已经在殷公心里有了隔阂,没想到殷公忽然询问起了自己,不禁心里有些感动,思索了一下,道:“按袁大人所说,这崔木兰用兵多变,须得小心提防,凡过山涧峡谷,查探仔细后方可进兵”
殷浩并没有打算询问荀羡用兵方法,本只是想听听荀羡对自己的话的附和,听完只好微笑着点点头,他心里并没有把一个区区合肥的守将放在心里。大军从建康渡过江后,顺着古河水,一路进军顺利,没有见到一个敌人,前锋已经到了小师桥,度过小师桥,就意味着合肥不远了,一路最有可能遇伏的险阻都顺利过去了,难道这个崔莲能以寡抵众?
荀羡没有看懂殷浩的想法,不合时机的问道:“殷公,明天是否继续进军?”
殷浩微笑着点点头:“合肥不过五千兵马,广陵的董闰也不过三四千之数,两处合在一起,也不过万人,我们以讯雷之势进围合肥,并以一枝兵屯八斗岭,以挡广陵援兵,合肥将指日可下”,他说的很从容,给人一种胸有成竹的感觉,这种气质,大概古之孙吴也不过如此吧,殷浩心里感叹。
“殷公计谋周全,如此一来,合肥成了孤城一座,即便崔木兰如袁大人说的那样熟知兵法,也只能徒呼奈何”,龙骧将军刘启很得体的奉承了一句。
荀羡和谢尚对视了一下,但都没有说话,殷公的想法应该说,没有什么错误,换做了自己用兵,也会如此布置。能支援合肥的兵马,只有许昌、广陵,最近的广陵援兵也得三四日才能到合肥,只要挡住了广陵的援军,在半月内攻下合肥,即使许昌援军到达也无可奈何。
一个将领问:“如果寿春的援兵救援合肥呢?”
荀羡暗自惊了一下,是啊,寿春万一还有兵马呢,他忙询问袁量:“袁大人,如今寿春是谁在镇守?还有多少军马?”
“回将军话,寿春现在是由镇南营校尉管应秋把守,约有三千步卒”,袁量恭敬的回道,这一些早就被询问过了,今天怎么又被问了一遍?难道朝廷出兵连这些都不对众将通告?
帐内的众人对这种官职名称不屑一顾,连个名号都没有的校尉,地位能高到哪里去?
荀羡松了口气,三千人马不算多,除去留守寿春的兵马,能够支援寿春的最多不过两千,构不成大的威胁,何况这个校尉连名都没听过,想必也不会有多少出奇之处。
殷浩看着帐内有些放肆的交谈,心里不满,正要说话,外面一阵叫嚷声传了进来,很快,一个亲兵在众人惊愕的眼光中急步进了大帐,跪下:“禀大都督,有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