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两种人的眼神最专著,一个是情人,她片刻不愿离开他,情丝一缕,纵然尖刀利斧也无法割断;另一种则是仇人,山虽高水虽深,然而恨意绵绵,它却比山还高水还深。
李千载看张宋的眼神决不会是情意绵绵,张宋感到很悲哀,遇到谁不好,偏偏遇到那个他。李千载啊李千载,难道真的是千秋万载就躲不开吗。
张宋灰心却未丧气,若是想让他束手待毙,那决不可能。正因为胆小,所以惜命;因为惜命,所以不到最后决不会放弃对生存的奋斗。
路上,他和陈广文没话找话,从语气态度上逐渐明白他看不起李千载,这让他感到自己有了条活路。
金寿山默默看着底下被五花大绑的张宋,心里琢磨着,张宋怎么会突然出现,他不过是个小孩,背后肯定有人主使,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李千载贪财,项昭子残暴,他们都对八角台虎视眈眈,他们会不会故意借着这个张宋要害我呢?要是那样,他们会不会联手,要真的是这样,自己该怎么办。
金寿山坐在上面,拿着大烟袋,抽着、想着,一时没说话。对于张宋有点印象,却远远没有李千载那么大的仇,对他生死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盘算这个小孩背后到底是谁主使。
金寿山本性多疑,过于提防项昭子和李千载,竟完全没想到张作霖快坚持不住,看张宋运气好,让他出来找找运气。
项昭子不同,他不认识张宋,本来就剩下个保险队没打下来,这也是迟早的事,按照他的想法,陈广文多事,那个小破孩杀了就完了,何必麻烦孩带到这里。
“项大哥,我若死在你手里认了,可要让我死在李千载手上,我却死不瞑目。”张宋听项昭子不耐烦,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生死。
“哦?”项昭子听张宋这么说,来了兴趣,问道“那是为什么?死在谁手里不是死。”
“那可不同,死在英雄好汉手里,那是光荣。可死在小人手里,就算是见了阎王爷,也不好意思。”
“哈哈哈,你这个小崽子死到临头还这么多说法。”
“项大哥本来就是大大有名的豪杰,我虽小,却早有所闻。”
李千载担心项昭子被张宋说服,连忙说道“项大哥,千万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董大虎就是上了当,把命都丢了,还是别听他废话,早早杀了他了事。”
“什么?项大哥是堂堂英雄,你竟然咒他和董大虎一样。”张宋抓了理,哪里还肯放开,当即大声说道。
项昭子顿时脸上现出不悦“千载兄弟,董大虎上当,我可不一定也得上当。”
自知失口,李千载连忙说道“是,是,董大虎怎么能和大哥相比。”
陈广文打心里看不起他,冷“哼”一声,说道“你反应到快。”
张宋眼珠连转,心里大喜,见旁边金寿山沉默不语,摸不清他的意图心里没底,当下打定主意,定要让他开口,摆明立场,自己才能逃过一劫。
“我听说现在绿林上有四大豪杰,杜立三、冯麟阁、洪辅臣,还有就是项大哥,若论讲义气,那还得推项大哥为首,您说呢,金爷。”
金寿山一愣,没想到竟然找上自己,不过得罪项昭子可没好处,连忙点头称是,张宋嘻嘻笑道“你看看金爷都说是了,我不过是个小孩,怎么有能耐杀董大虎,那全是田小凤干的。今天我死不要紧,但日后江湖上要是传言堂堂豪杰项昭子,怕成为第二个董大虎,杀了个小孩。晓得内情倒还罢了,要是不晓得内情的,还不知道怎么说呢。”
项昭子勃然大怒,喝骂道“他妈了个巴子,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能怕一个小孩吗。”
“是啊,我当然知道您不会,不过有人却不一定这么说埃”张宋眼睛瞟着李千载,慢悠悠的说道“有些人明里怕您,可背后可不知怎么样。我不过是个小孩,见您人强马壮,知道凭张作霖那点人马怎么能挡住呢,所以想逃命,但这样有人还拼命阻拦,唉……,项大哥英雄人物,日后说大家说的可都是您。”
李千载恨的牙齿痒痒,心里暗骂“这混蛋胡说八道,把项昭子捧的天高,无非是要保住自己的命,可现在这个形势,要出手继续阻拦,说不定脾气暴躁的项昭子先把自己干掉。”想到这里,他有话说不出,只能在旁边暗自生气。
金寿山听了心里一震,想到这个小孩是陈广文抓来,难道说他背后的人是项昭子,项昭子没有这等手段,可作为第一谋士的陈广文却能想得出,是不是现在大势已定,所以要借这件事除掉自己。金寿山悄悄摸摸腰里的手枪,更不说话,只是小心戒备。
他们不说话,项昭子却不管那么多,愤然说道“他妈了个巴子,今天老子就放你走,看看谁敢拦着。”说完,亲自给张宋解开绑绳“快滚,老子杀的是张作霖,杀小孩算个屁本事。”
张宋大喜,见李千载恶狠狠盯着自己,心里害怕,说道“项大哥,您大仁大义,有人要是背着您,损您英名怎么办?”
项昭子从身上拿出块怀表,扔给张宋说道“这个怀表跟我多年,谁要是想害你就是和我作对,你放心的去吧。”
张宋这才放心,跪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头,这才大步离开。
他不知道,这次为了保命一顿胡说,却引得金寿山、项昭子和李千载三人的矛盾表面化,也为后来解围打下基矗
等离开包围圈,张宋回头见没人跟着,心里这块石头才落地。如今他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动不动就吓得尿裤子,也许在鬼门关前转悠的次数多了,感觉也麻木了。
时间不大,便到了破庙。
破砖烂瓦依旧,春风融化了坚冰,却无法融化哪怕半分萧瑟,破碎窗纸在风中发出“洒洒”的声音,庙里庙外被分割成两个世界,外面是生机盎然的春天;里面是冷漠颓败的深秋。
张宋没有那么多的闲情雅致,对于他来说,鸡鸭鱼肉、真金白银那可比诗词歌赋要实在的多,有用的多。
跑的累了,见没追兵正好坐下来休息休息,找个门倚靠,捶着腿,刚才的紧张这才逐渐消失。
顿时大叹晦气,在哪里不好,偏偏来这里,难道霉气还在,忽然发现穿的那件“福”衣,心头火起,都是这件倒霉的衣服,半点“福”没有,到处处是“难”,想到这里,他恨恨的脱下扔到一边,这才感觉舒服了很多。
看着扔在一边的衣服,摸摸身上的银子尚在,心思动起来。
现在张作霖自身难保,倘若自己趁这个时候跑了岂不是好,现在和当初不同,身上有钱在什么地方都饿不着,何必成天跟着那群土匪出生入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这条小命丢了。
“他妈的,谁都不伺候了,老子不干了。”
张宋本来就没什么雄心壮志,如今想到不干了,用这些积蓄买点地,找个老婆,开开心心过自己小日子,顿时感到无比轻松。
什么张作霖,什么李千载,你们打你们的,对不起老子不陪你们玩了。
他站起来松松筋骨,头一次感觉天是这样的蓝,云是那样的白,就连破庙的残破在他眼中也不再萧瑟,而是一种壮丽。
没有了牵挂,忽然想再转悠一下,就当缅怀过去,和这些日子来个告别。
信手推开一扇门,里面黑洞洞的眼睛一时有些模糊,好半天才适应过来,这才看清这里是关押自己和赵氏的房间。
想起赵氏,张宋心里微微感到难受,她实在是个好人,张作霖脾气火爆,张口就骂人,赵氏则多方维护,特别是对自己,问寒问暖,要是不小心惹怒张作霖,她也挺身相护,记得有次发烧,赵氏不睡不休连续照顾自己三天三夜,发烧好了,她却累的病了。
她总对张学良说,张宋是你娘的救命恩人,为人不能忘本,你一定要记祝
连张宋自己都没发觉,在他心里,已经代替母亲,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日后若是再也见不到她,心里未免有些空落落的。
人静下来,想的也自然多了。
唐月呢?想起那个小姑娘,张宋心里暖洋洋的,长这么大,只有她肯依靠自己,他也头一次感受到被人依赖的滋味。穿越以前那些女同学们,看见自己都是副厌恶的表情,学习不好、长相不好,甚至人品也不好,更让张宋难以接受的是,唐风的身前左右总是围满了人,就连班里最漂亮的文艺委员也总是在他身边,这让张宋恨到极点,自己曾经用所有零花钱买来糖果送给她,可她却连瞅都不瞅。
张宋用力摇摇头,唐风这个混蛋怎么会钻进我的脑子。
想起离开保险队队部以前,唐风那种轻蔑不屑的眼神,似乎已经认定他会独自逃跑,他总是高高在上,除了张作霖什么人都看不起,为什么偏偏连穿越自己都会和他在一起,就算是猫呀狗的,也总比他强。
不,决不能让他得逞。
张宋站起来,打定主意,偏偏出乎你的意料,我一定要找到张作相,把援军带回来,到时候到要看看你的表情。
想到这里,张宋也不累了,刚才逃跑的念头一丝都没了,没有犹豫,捡起那件百福衣,大踏步向前走去。
前路漫漫,荆棘丛生。
张宋相信,自己福大命大,这件衣服穿在别人身上或许不吉利,可穿在自己身上却必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走了一阵,前边到了桑林子,汤二虎和张似飞作为牵制驻守,虽说人少,可个个都是八角台的精锐,刚开始几天也的确起了作用,使得金寿山等人不敢放手进攻,可最近却失去联系,张作霖甚至怀疑这支人马已经完了,因为金寿山等人加大力量攻击八角台。
刚到桑林子,路边就窜出两个小土匪,其中一个喝道“什么人,站祝”
张宋吓了一跳,继而冷静下来,看了看抱拳说道“二位是哪个山头的,大家都是江湖朋友,在下这里有理了。”
也许是见一个小孩不仅不怕,反而满口江湖,感到有趣,那两个小土匪也仔细看看他,说道“我们是项昭子手下,你是哪里来的。”
张宋顿时明白过来,肯定是项昭子手下人围攻桑林子,怕汤二虎和张似飞跑出去,所以派人守候。他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哎呀呀,大家都是一家人,我就是项大哥派来的。”见两人有些怀疑,便从怀里拿出那块怀表晃了晃,项昭子这块怀表与众不同,不仅是黄金制造,而且正面有个“陈”字,背面是个“徐”字,是陈广文、徐汉武两个人重金打造,如果不是项昭子为人喜大,又被张宋的话套住,断然不会把表当信物。张宋也不识货,认为不过是个普通的表,并没在意,心里还怀疑凭这么块表能不能取得信任。
两个小土匪一见表,顿时信了十分,一个留下来陪着张宋,另一个去找徐汉武和阚朝玺。
时候不长,来了两个大汉,前面的个头不高,但满脸剽悍之色,后面的身体魁梧,手里拿刀。
为首的那个接过怀表看看,对后面那个人说道“的确是我们当家的东西。”
后面那个并不接过来,只是对张宋说道“你是谁,到这里来有什么事。”
刚才和小土匪闲聊,已经把大概情况了解一些。阚朝玺和徐汉武两个人自从攻打桑林子以来,他们不是李千载想那么多,他们也并不懂什么战术,更没什么保存实力的想法,两个人分工,一个从东往西,一个从西往东,同时推进,这般野蛮近乎不讲理的打法竟收到奇效。
张似飞和汤二虎等人弹尽粮绝,十几个人仅剩5、6个,而且个个带伤,如果张宋晚到一会儿,徐汉武和阚朝玺就要发动最后攻击,他们已经下令不管死活,打赢就行。
张宋虽没看到汤二虎和张似飞,可也能想象到他们现在狼狈的样子,暗自庆幸,进而又颇为踌躇起来,怎么才能把汤二虎和张似飞救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