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二虎终于无恙,这让张作霖等人松了口气,可接下来金寿山的话让众人的心又紧起来。
张作霖微微一笑,说“洪当家的够义气,我也不能不讲义气。但凭说出来,便是上天入地我张作霖也不眨眨眼。”
“上天入地到不至于,这倒是件好事,对你张大队长可是大大有利。”金寿山不紧不慢的说“现在日俄争霸,朝廷装瞎子,苦的还不是我们老百姓。乱世生存,没有个靠山,是万难生存下去的。不知你见没见过俄国人,那些人个个金发碧眼、人高马大,说话叽哩咕噜的,身上一股臭味。可他们却很能打仗,而且还紧挨着黑龙江,来去方便,军队调动也快。日本人则不然,他们和我们相距遥远不说,还隔着大海,看他们个子瘦小,动不动就点头哈腰,我看呐,俄国人迟早得把小日本打出去。雨亭,你是明白人,趁现在我们对俄国人有用,需要帮助,日后他们自然忘不了,到时候这东三省还不是我们天下。 别人上赶子求我们介绍,洪当家的理都没理,只说你才是英雄好汉,这等好事怎么能不拉上兄弟你呢。”
张作霖面带微笑静静的听着,不时点头,似乎很感兴趣,见他如此,金寿山说的更加起劲。
张宋在旁边服侍汤二虎喝了几杯闷酒,把这些话全听到耳朵里,偷眼看看张作霖,又瞄了眼好像木头人样的唐风,心里只想赶快离开这个是非窝,至于什么俄国人、日本人他到不放在心上。
不晓得汤二虎什么时候搭错筋再闹起来,岂不是万事大吉、呜呼哀哉,唐风那个木头是指望不上了,只能祈求张作霖千万不要拒绝,现在别说什么俄国人,就是火星人都行,只要安全离开田庄台,那才是最根本。
经过这一年多的接触,张宋最拿捏不住的就是张作霖。有时候他胆大出奇,就连张似飞、汤二虎两个人也不如他。可有时候却小心翼翼,稳重程度超过张景惠、张作相。其他人张宋都有办法,唯独对这个大队长,似乎是个直性子,可时间长了,却又觉得他是个深渊,永远也琢磨不透。
好不容易等金寿山讲完,张作霖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的说“好,我以前还总担心八角台势单力孤,要是如同大哥说的一般,那岂不是天上掉下的好事。我是个粗人,什么他妈的俄国人、日本人,我都信不过,我只信二位当家的,你们说俄国人好,那肯定错不料。”
“好,痛快。早就听说八角台张作霖豪爽义气,今天见了果然不错。”洪辅臣大喜,没想到这么顺利,多亏没听金寿山的,杀了汤二虎,然后出兵八角台,这样不费一兵一卒就收下二百多人马,不是天大好事。
金寿山眼珠乱转,对张作霖这么痛快答应下来,有些想不到,原以为他和自己连打几仗,甚至几次差点送命,此次若不来,就杀了汤二虎,折他员大将,然后以此为借口联合洪辅臣出兵八角台,只要洪辅臣肯动,那么就算杜立三出马,也没什么可怕的。若是真的敢来,那这就是一局鸿门宴,利用汤二虎的暴躁惹恼洪辅臣,继而下手。如果这个再落空,就拉张作霖投靠俄国人,他反对那就下手,如果支持,那么他还有一道杀手锏。
现在,张作霖痛快的答应下来,反而让金寿山有些踌躇,见洪辅臣对他印象不错,对于那道杀手锏能不能管用有些犯疑。
张宋在旁边见他神色游移,心知不好,这个金寿山狡猾阴诈,肯定又有什么坏点子,只是他为人多疑下不料决心,若是让他下了决心,岂不是又是灾难。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好主意,唯有期盼赶快离开这里,那才能真正安全,张作霖似乎也感觉到危险,说出了张宋盼望已久的话。
“那我这就回去,集合人马听候洪当家的吩咐。”
“好,我们同心协力打跑小日本,这以后整个辽西就是咱们兄弟说了算。”
见张作霖要走,金寿山知道再不决定就什么都晚了,连忙说:
“大队长且慢。”
“哦?有事吗?”张作霖停住脚步,扭头看着金寿山。
金寿山嘿嘿一阵冷笑,说“大队长这么快就做了决定,也不仔细考虑考虑。”
“这是什么话,难道洪大哥还能亏我不成。”
“我是好心,担心大队长对冯麟阁不好交代。”
“金寿山,你到底什么意思,不要拐弯抹角。”
“哼哼,张作霖,别以为我不知道,前几天冯麟阁去了八角台,劝你投靠日本人,听说还送枪、弹、钱等东西,当时你可是满口答应要把俄国人赶回去,我没说错吧。”
张宋脑袋“嗡”的一声,看来这个老狐狸早就派人监视八角台,表面热情,实际上处处都想对张作霖下死手,怎么办?自己人微言轻,在这个场合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急急看向四周,见周围都是洪辅臣、金寿山的部下,他们个个怒目圆瞪,手拿刀枪好像就等一声令下。门口隐约人影晃动,自己这些人插翅难飞。
洪辅臣也大怒,“他妈了个巴子张作霖,我敬你是个好汉,没想到……”
他的话没说完,金寿山大喝一声“来人,把张作霖给我抓起来。”
话声没落,门口呼啦啦涌进几十个人来,为首的正是阚朝玺,手持大刀大喊大叫的冲了进来。汤二虎见状不怒反喜,一肚子火正愁没地方撒,如今有了由头哪里还很放过,一把操起个凳子,大喊一声向阚朝玺奔了过去。
“他妈的,阚大刀你小子别撒野,我来了。”
凳子是硬木制造,厚实坚硬,阚朝玺大刀砍去,一下竟没砍透,刀刃深深嵌在凳子里,一时间拔不出来,汤二虎手一番,把带刀的凳子扔在地上,举拳就打。阚朝玺自然不看示弱,撇了刀,圆瞪双目挥起一双铁锤似的拳头反击。
“住手!”两声断喝同时响起,见张作霖和洪辅臣动怒,动手的两条大汉只得住手,互相瞪着却是谁也不服谁。
洪辅臣瞪着张作霖,脸色铁青,虽然还在那里坐着,可手里酒杯却已捏的粉碎,此时空气仿佛凝固一样,上百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张作霖等人,屋子里静得能听到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张宋很无奈,本来准备把最后那块大虾消灭掉,可惜汤二虎冲出去的额时候把大虾碰到地上,那虾委屈而又无辜的在地上滚动几下,方才停祝他感觉自己就像那只大虾,随时会被人踩上几脚。
金寿山盯着张作霖,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不仅几次兴兵都没打下八角台,反被栽赃,惹得官府发兵攻打,苦心经营多年的地盘丢了,后来竟连赵家庙也留不住,现在虽说有百八十人,可论战斗力却弱的可怜,要不是如此也不用依靠洪辅臣,吃人的下眼食。
摸摸腰里暗藏的大匕首,磨了好几天,他想好了,别人不管,一个张作霖,一个张宋,这两个人他要亲自开膛摘心,才能解解胸中恶气。
“哈哈哈……”
张作霖忽然大笑起来,笑的眼泪都要出来,腰都要弯下去。
“死到临头,你笑什么。”洪辅臣冷冷的说。
张作霖勉强止住笑,大声说道“你们想杀我张作霖,何必如此费力,来吧,我就在这里,尽管来杀。”说完,负手挺胸,当堂而立。
“你勾结小日本被揭穿,还有什么可说的,洪大哥,杀了他们吧,我来动手。”说着,金寿山抽出匕首,就要过去。
“等等,让他们说明白,否则日后传扬出去,岂不是让江湖上的朋友看不起。”洪辅臣声音沉稳、坚决,不容质疑“要是讲不清楚,再杀不迟。”
金寿山无奈,咬着牙站在旁边。
“好,那我就说清楚。”张作霖不卑不亢,挺胸说道“的确冯麟阁要我给日本人干活,我没拒绝他有两个原因,其一因为他是老前辈,我进绿林还是他给带的路,江湖上讲个‘义气’,我如果当场拒绝那以后还有什么面目闯荡江湖。其二,冯麟阁实力雄厚,手下数千人马,而我手里总共不过二百来人,就算加上邹芬的三百马队也不过五百人,若是惹恼了他,八角台必定陷入战火,我身为保险队队长不能保护乡亲父老,却让他们遭受损失,我张作霖干不出来。”
“哼哼,说的好听。那这次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也骗我们。”金寿山冷冷的说。
“我心里若是有鬼,怎么敢来这里。”张作霖扭头盯着金寿山,神情冷峻的说“金寿山,现在我也请你去八角台作客,不知你可否赏脸。”
金寿山没想到张作霖会这么说,神色尴尬,干笑几声说“现在说你,又不是说我。”
张作霖不再理他,昂首对洪辅臣说“我没读过多少书,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别人对我好,我要对他好上万倍。汤二虎无故行刺,您都能不计较,这份胸襟着实让我佩服,我如果不信您,岂不是不识好歹,枉称为人了。好了,我要说就是这些,现在我就站在这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大哥,不要听他胡说……”
“住口,这里轮不到你说话。”洪辅臣喝住金寿山,转头对张作霖说“雨亭啊,这都是误会,我受了小人挑唆,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哪里,哪里,您说笑了。”张作霖连忙抱拳说道。
洪辅臣摆摆手,阚朝玺看看金寿山,金寿山无奈的使了个眼色,他这才不甘心的领人离开。
张宋的心仍在半空悬着,只要金寿山在,只要自己还在田庄台,就不能说安全。
“你的裤子若是湿了,赶紧换一条吧。”唐风忽然凑到张宋耳边轻声说道,张宋顿时恼羞成怒,回骂道“你个王八蛋,老子要尿先要尿你一头。”唐风却稳稳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好像根本没听到。
金寿山自然不肯这么罢休,眼珠一转说道“雨亭既然有诚意,那就立下张字据如何。”
张作霖毫不犹豫的说“好,没问题。”
当下金寿山让人拿来笔墨,张作霖略一思考写下字据,表示愿意在洪辅臣领导下为俄国人赴汤蹈火,不杀退日本人决不罢休。
金寿山看看手里字据,这才满意。
张作霖也不看金寿山,只是对洪辅臣抱拳拱手,然后带着汤二虎等人这才离开田庄台。
几个人上了官路,扬鞭催马一路狂奔,跑出几十里,回头看没有追兵,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也的确累了,把马拴在树上,坐下来休息。
“雨亭,我们用跑这么快吗,又不是怕了他们。”汤二虎边抹汗边说。
“他妈了个巴子。”张作霖大骂“要不是因为你,老子也不至于这么被动,你他妈的还在这吹牛,早知道还不如不管,把你扔给金寿山好了。”
见张作霖动怒,憋了好几天的汤二虎也忍不住,大声骂道“张作霖,你他妈的什么话。老子夜闯田庄台还不是为了你。你他妈的一时痛快,和田小凤有了儿子……”
话没说完,张作霖“啪”的一鞭子抽到汤二虎身上,“有事我担着,要你出什么头。”
汤二虎火爆脾气,要是平时见张作霖发火也就让了,可这些天来关在田庄台,再加上刚才又忍了半天,如今见张作霖拿鞭子抽自己,哪里还忍得住,习惯性手往腰里就掏,却掏了个空,枪早被金寿山缴械,哪里还有什么武器。
张作霖闯荡江湖,早就养成火爆脾气,见汤二虎不服自己,还要掏枪反抗,更是大怒,手一探,从腰里抽出手枪,就要开枪。
张宋见势不好,一把拉住张作霖得胳膊,“大队长不能开枪啊,二虎大哥是被关时间太长了,所以才一时矢口,他和你共同患难这么长时间,看在他拼死救出张学良的份上就饶过他吧。”
唐风把身子横在张作霖和汤二虎中间,对汤二虎冷冷的说道“队长为了救你孤身犯险,你自称好汉,这就是好汉吗。”
张宋抱着张作霖的胳膊顺势跪在地上,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大队长,二虎哥对你忠心耿耿,千万不要做后悔一辈子的事埃你要杀他,先把我杀了吧。”嘴里说着,心里却想挡住你枪口的可是唐风,你千万看清楚。
见张宋哭的悲切,张作霖脑子逐渐冷静下来,“唉”了一声,放下了枪,说“二虎啊,我们两个还自称什么好汉,却不如两个孩子明白道理。”
汤二虎脑袋也凉快下来,对张宋骂道“他妈了个巴子,小兔崽子哭什么哭,真他妈的丢人。”
张宋这才松了口气,擦擦脸上的泪水站起来,回头正好见唐风紧锁双眉,似乎认为这件事并没完,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发作。他心里好笑,这个时候不想赶紧回家,还想这些没用的,这个唐木头想的这么多,迟早累死。
可是这件事就这样完了吗?
冯麟阁会不会罢休?金寿山就这样放下仇恨?张作霖究竟会投靠哪边?要是惹闹了这两边任何一个,八角台都不可能抵挡得住,到时候就算杜立三能出面再次斡旋吗?八角台还要经历第三次血战吗?
张宋忽然感觉前途迷茫,他发现,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