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张宋和唐风两人吃过早饭,又明确了张作霖的各方部署,这才赶赴八角台。
八角台并不知道清军已经到了,当听说两个小孩竟然是清军使者,大大嘲笑一番,多亏陈广文巡查到此,认识他们,这才让他们进来。
到了大厅,张宋举目四看,只见金寿山坐在中间,左右是李千载、项昭子,可他们两个的座位稍稍靠前,反而把金寿山给盖住了。
张宋眼珠乱转,看来他们果然不是一心,否则哪有这等主次不分的坐法,看来这只是形势所逼,说不定在这上面可以做点文章。正想着,项昭子嘿嘿一阵冷笑:
“听说来了什么清军使者,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小子,看来老天有眼,我们正好来叙叙旧,来呀把油锅点上,我倒要瞧瞧这次你怎么逃得料。”
手下人闻风而动,准备油锅柴火,就要活炸张宋。
张宋并不慌张,不去看他们忙活,却偷眼去看金寿山等人。
只见金寿山在后面不满的盯着项昭子,一言不发。而李千载双眼游移不定,似乎想说什么,可看看金寿山又瞧瞧项昭子,最终没说。只有项昭子吆喝喊叫,吵吵着要添柴加水,兴奋不已。在他身后,陈广文不时偷眼看金寿山和李千载,脸色阴沉,似乎心事重重。
张宋看了半天,顿时有了主意,心也就安定下来。偷眼见唐风仍然面无表情,丝毫看不出害怕的意思,不由十分扫兴。
扫兴归扫兴,自己的小命毕竟要比心里满足重要的多。
“唉!”张宋叹了口气,这口气叹的很大声,声音大的不像是叹出来的,到像是喊出来的。项昭子很配合的问了句“他妈了个巴子,你死到临头乱喊什么。”
看着项昭子觉得这家伙顺眼多了,还是这家伙机灵些,要是听不见害得再叹一声,那效果可就差远了,心里想,嘴上却说“我不是为我叹气,而是为了你们。”
“有话就说,我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还得他妈的去猜,你小子再不痛快我就把你剐了刷串吃。”
“他妈的,老子的肉就这么好吃?”张宋心里暗骂,忽然想起当年也曾经这样吓唬过赵经纶,难道这就是报应?晦气。“看在咱们都是老交情上,本想救你们一命,谁知却这样待我,唉,我年龄小,旁人常说我处世稚嫩,我不服气,说这天底下的人哪里都是坏的,再说你们都是大英雄、大豪杰,怎么会和我这小孩计较,以后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江湖人耻笑。”
“他妈的,说了半天废话,我不炸你就是了,赶紧说重点。”项昭子不耐烦的挥挥手,让手下把油锅撤下去。
张宋嘻嘻一笑,竖起大拇指说“果然是英雄好汉,佩服佩服。好,既然如此我就不瞒着各位。这次新民府以孙烈臣为主,发兵三千已经包围八角台,只是我家张作霖帮带顾及当年都是闯荡江湖的义气,不忍心让这上千弟兄做了枉死鬼,所以恳请朝廷让我进来劝说几位放下武器,从此为朝廷办差,脱了这身贼皮,也算光宗耀祖不是。”
李千载冷笑一声“说的好听,我看你是大话欺人吧。新民府总共一百多人,算上张作霖的人总数也就三百多,不知你从哪里弄来三千多人,下次撒谎可要算好了,不把牛吹的太大拉不回来。”
张宋一惊,暗道这个李千载真不愧当过军师,早就把新民府的底细打听明白,也许这也是他们敢明目张胆出兵的原因,心里吃惊,脸上神色如常,嘿嘿笑着说“你倒算的明白,可你不要忘了,东北现在还是大清朝的地盘,奉天那驻扎上万军队。这次你们闹这么大动静,奉天早就得到消息,所以秘密派遣大军到了新民,再告诉你们个秘密,新民知府增韫那可是奉天将军增琪的侄子,将军早就想把他往上调调,只是没有机会,现在有了这么个天大功劳,自然会全力支持,区区几千人马又算得了什么。”
李千载看看金寿山,他神情凝重,看得出他和自己一样,已经有些相信,他们和张宋打过多次交道,这个小孩虽说十句话里有九句骗人,不过他的胆子却小,如果不是有人撑腰,怎么敢独自来八角台,何况增琪是增韫的叔叔这件事谁不知道,也早就听内线说想把增韫调到奉天,只是前段时间跑了张作相这才耽误下来,现在张宋所说到是有些可能。
张松偷眼看去,深知自己这番话打动他们,心中自是高兴。
“他妈了个巴子,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唬住老子。”项昭子勃然大怒,骂道“老子当土匪当的逍遥快活,谁去希罕那个顶子,不要说什么三千,就算是三万又怎么样,杀一个够本,杀两赚一个,二十年后又是汉子,让我去当朝廷的走狗,没门儿。”
张宋吓了一跳,不承想他竟然如此强横,如果另外两个受到他的蛊惑,自己的小命岂不是要扔在这里,这可是头等大事,绝对不可轻视。
“项老大,这话说的可不对。你不想发财,你不怕死,可不能牵扯其他兄弟,江湖上有句老话‘好汉做事好好汉当,’你是英雄好汉那没话说,可江湖上讲的是义气,义气是什么,就是要处处为兄弟们着想,我年纪小,不过是个小孩,尚且懂得这些道理,我想项老大肯定比我更明白。”
项昭子被噎的说不出话来,愣愣的坐在那里,金寿山小眼睛眯缝,偷眼打量李千载,只见他眼神游动,特别是张宋那句发财,眼光更是放亮。金寿山明白他是动心,同时也暗自盘算,自从暗杀洪辅臣接收了他的人马以后,心里清楚这些人对自己口服心不服,只是凭借这些日子里从没吃亏,这才勉强压住这些人,可只要一次小败,就可能树倒猢狲散,要真是象张宋所说,那可不是小败,那可是大败,只要风声不对,不用别人打,原来洪辅臣的人就可能先把自己杀了,思来想去,他打定主意小心为上。投降是不可能的,手下这上千人马并不和自己一条心,手里没了实力,投降朝廷那就相当于把自己脑袋送过去,可打也不行,怎么办?金寿山决定先看看再说,最好当然是把这些人马完整的拉出去,回到田庄台,那时候再找俄国人帮忙,这天下还不是自己的吗。
张宋见他们三个不说话,虽不知道各自算盘,但也明白他们并不齐心,赶紧接着说“各位应该知道,朝廷是宽厚待人,我们张队长去了二话没说就给个帮带,各位的实力雄厚,若是归顺朝廷最少也是个管带,到时候升官发财莫忘了我才好。”
“张作霖不会记恨我们?朝廷若是背信弃义怎么办?”李千载忽然说。
张宋心里暗笑,早就料到李千载必然动心,他为人吝啬贪财,现在被金寿山和项昭子夹着没办法,力不能少出,肉却得不到,不起二心才怪,张宋之所以敢来,很大程度上就是把宝压在他的身上。
“李大哥信不过我可以,可我们张帮带你总应该知道,他为人最讲义气,说话当放屁那种事是万万不能做的,再说朝廷现在内焦外困,那些清兵抢老百姓可以,若让他们打仗那是屡战屡败,所以说朝廷现在想招收江湖人马,为他们打仗,这是长远的事,要是变化,以后谁还相信。”张宋说了半天,见李千载眼中还有疑云,心中顿时明白,这些话只能给他安全,可好处却没有,连忙接着说“当然,朝廷也决不会亏待你们,不要说粮饷,只要立点功劳,地盘也不是问题。”
“李千载,你他妈的为了点好处就想投靠朝廷?老子先把你崩了。”项昭子见李千载态度暧昧,不由喊了起来“我敬你是条汉子,这才与你共同来打八角台,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真他妈的不是爷们儿。”
李千载心头大怒,可看看他身后的徐汉武、陈广文,只能把火压下去,金寿山连忙打圆嘲大家现在都是一条船上,千万不要闹内讧,我看这样,先把张宋他们看起来,派人出去打听明白再说。”
项昭子还想再说什么,身后陈广文轻轻拉拉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不再说什么。
张宋和唐风被带到一处空房押起来,身上到没用绳子绑上,只是门口派人看守,不让他们跑了就是。
唐风既来之则安之,身子往草垛上一靠,闭目养神,张宋却来回踱步,脑子飞速旋转,怎么办?看刚才情况李千载已经动心,金寿山却只想保存实力,而项昭子却坚决反对,他们现在肯定正吵的热闹,若同意归顺万事皆休,若不同意,第一个拿来祭旗的就是自己的脑袋,怎么办?
回头看看唐风,见他一副悠然自得,心中怒火更大,这个唐木头真是没心没肺,这种时候还有心养神,腾腾腾,走过去对他后背就要狠狠踢上两脚,忽然想到这个家伙这么稳当,莫非心里有了主意,伸出去的脚踢到一半就收了回来,脸上挤出笑意,说道:
“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可有什么好主意,离开这里吗?”
见唐风不说话,张宋气得牙根痒痒,可知道小聪明自己可以,可若论大局谋划那自己差的很远,只得压下怒火,仍然笑嘻嘻的说“有什么主意说说,我们怎么说也算共同穿越不是?那交情也算深厚,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唐风仍然无动于衷,张宋再也忍不住,飞起脚来直踢他的后背。
“你真的想听?”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很管用,张宋伸到半空的腿再次停下来。
“我就知道你足智多谋,不是一般二般三般人,快说说什么办法?”
“告诉我银子放在什么地方,你死了以后我会帮你花光的。”唐风平平淡淡的说。
张宋真真实实的怒,收回来的腿再次抬起来,不踢飞这个唐木头怎么出心中这口恶气。
就在腿飞在半空中的时候,门忽然开了,结果在半空的腿又停祝
张宋扭头看去,见进来的是李千载,在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他们一个个神情紧张,有几个顺势站在门口警惕的看着周围。
“项昭子马上就带人过来杀你们。”李千载并无废话,快速的说“你们快走,记得不要忘了刚才的话。”
张宋连连点头,“你放心,只要你真心,升官发财那是没问题。”
“我保证。”唐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嘴里冒出这三个字。
李千载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告诉张作霖,只要开火,我的人马上反正,东边是我的人守着,和我走。”
“他妈的,老子说了半天还不如唐风的三个字。”张宋心里暗骂,可他明白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当下跟着李千载出了门,唐风稍稍犹豫一下,也跟在后面。
李千载让人给他们两个换了衣服,然后把他们裹在人群当中往东而去。
眼看就要到镇口,就见前边来了三十多人,为首的正是项昭子手下的大将陈广文、徐汉武二人。
遥遥看见,张宋吓了一跳,连忙把脑袋往回缩,生怕被人看见。
李千载自然也看见,想带人躲开已经来不及,只好强笑着迎过去。
“这不是李当家的吗,不好好看着你那些银子,这是去哪啊?”徐汉武就看不起他贪财吝啬,所以说话也不留面子。
李千载心里有鬼,不敢耽搁时间,只是笑着说“徐兄弟说笑了,怕我手下那些弟兄偷懒,坏了大事,所以带人去看看,先告辞了。”
徐汉武早就看他不顺眼,巴不得赶紧离开,可陈广文却感觉蹊跷,见李千载神色慌张,更是怀疑,再加上身后那十几个人都往中间簇拥,仿佛在掩护谁,怕自己看见。
“既然遇到,李当家的何不一起喝杯酒。”陈广文拉住徐汉武,笑眯眯的对李千载说。
李千载久闯江湖,而且还长时间当过军师,心中慌张,脸上却笑起来“那自然是好。”说着对手下人说“你们先去,我随后就来。”
“叫上兄弟们一起去吧。”陈广文无意中往人群里看了看,笑着说“谁都别走,大家一起去喝一杯热闹热闹。”
李千载忽然凑过去,低声说“不过兄弟身上可没带钱,而且我手下这群王八蛋已经几个月没开饷了,陈兄弟还望多多关照。”
徐汉武气的头皮发麻,李千载能捞钱那是有名的,刚打下八角台的时候,项昭子和金寿山两个抓张子云,而他却洗劫了张子云的家,而且对于镇子当中的商户下手,甚至连凳子也不放过,要不是金寿山居中调停,项昭子早就翻脸了,可现在他竟然说没钱,江湖上传言李千载贪财吝啬,果然不假。
“哼,李当家的没钱,那我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老陈走吧,早点把那两个小兔崽子解决,晚了我们那份咸菜窝头就被别人吃了。”
陈广文总觉哪里不对,可见李千载从容应对,丝毫看不出破绽,试探半天却一无所获,见徐汉武拉着自己走,也不好再坚持,只好拱手说“下次可要赏光了。”
李千载脸露遗憾,眼角眉梢笑意仍在“我的吝啬可是大大有名,你这顿饭可是跑不料了。”
二人哈哈大笑起来,这才分开。陈广文从张宋等人身边走过,又回头看了看,这才满腹狐疑的离开。
李千载见他们走远了,这才长出口气说“真是吓了我一跳。”
张宋心里暗说,这个李千载真不愧是笑面虎,看来以后还得对他多加小心才是。
一行人到了镇口,李千载带人继续巡查不提,单说张宋和唐风两个,离开八角台就往前走。
破庙在北边,在这里要绕个圈子才能回去。
兵力布置张宋知道,张作霖等人开始想彻底消灭他们,可后来觉得实力相差太大,弄不好反而把自己这点人马报销了,所以和孙烈臣商量,决定南北夹攻,收回八角台。当然如果张宋能分化他们,那么就全歼。
可事到现在,兵力不占优势,只能出奇制胜,张宋等人进入八角台分化,这份“奇”就淡了许多,所以说进攻就在当天晚上,如果他们回不去,那么李千载的内应张作霖等人也就不会知道,事情完全可能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张宋在八角台住了很长时间,对于路途自然熟悉,估计凭借他们的速度,用不着天黑就能赶到破庙。
走了一阵,前边是个分岔路,左边一条直奔破庙,右边一条却直奔新民府。
张宋暗自高兴,这番回去又能立上一大功,早知这样,还不如不带唐风,搞得这份功劳还得分他一点,饶是如此,他心中还是得意非凡,脚步轻快的好像被风吹着走,嘴里哼着小调,摇头晃脑,当真是逍遥自在。
“小妹妹你莫要走,看看哥哥兜里头。糖果那个甜啊,保证蜜的你心里俏。亲手送到你嘴里,哎呦呦,快来亲亲你的好哥哥……”
唐风还是一句话不说,跟在后面不知心里盘算什么,脸上更无半点高兴,张宋早就习惯了他这副表情,所以丝毫不以为意。
张宋抬脚刚要走左边路上,背后的唐风一把将他拉祝
“唐木头你干什么?”张宋回头瞪着他“别拉拉扯扯,再怎么求也没用,这份功劳就是老子的。”
“不能走这条路。”唐风根本不理,只顾自己说“追兵很快就来,走这条路就死定了。”
“嗯?”张宋一愣,他知道唐风不时话不多,可每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心里虽然不知为什么,却也信了几分,可嘴上却不服,“老子不知道吗?陈广文他们发现我们没了,肯定来追,当然是顺着这条路下来。”
可另一条路却通向新民府,如果回去又有什么用,张作霖就不能知道李千载的事,那么今天晚上的突袭肯定会遇到天大挫折,这份功劳岂不是也没了,可他转念一想,天大的功劳哪里有自己的性命重要,想到这里他就要往右边那条路走。
“那条路也不能走。”唐风冷冷的说。
张宋再也忍不住,破口骂道“他妈的,你耍老子是不是,左也不能走,右也不能走,难道要在这里等他们追上来吗。”
唐风不答话,转身钻进旁边的树林里,找个舒服的地方一躺,两眼一闭好像要睡觉了。
张宋被扔在那里,更是大怒,可又想老子越生气,那个家伙不是越得意吗。哼,我才不上当,他也信步走进树林里,在唐风的上风头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躺下来,然后暂足力气,“噗”的一声放了个响屁,偷眼看唐风神色厌恶,重新又找了个地方,张宋仿佛打了场大胜仗,越发高兴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树林外面马蹄声响,一队骑兵冲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陈广文和徐汉武,他们到了岔路口停下来,左右观看,徐汉武说道“怎么办?他们能往哪里跑?”
“左边。”陈广文咬牙说“他们不可能回新民府,肯定去找张作霖了,时间不长,肯定跑不远。”
徐汉武点头,当下,这些人飞马冲了过去。
张宋扭头见唐风不为所动,仍然躺在那里,他想了想,也躺着不动,可觉实在无聊,便蹲在那里看蚂蚁上树。
过了半晌,只听又是一阵马蹄声,陈广文等人回来,吓得张宋蹲在那里不敢挪动,生怕被他们听见动静,只听徐汉武说“他妈了个巴子,难道他们长了翅膀,飞回张作霖那里。”
陈广文想了想,说“往右边走,张宋那小子胆小,肯定料到我们会去破庙,所以回新民府去了。我们一定要追上他们,到时候问清楚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
“废这么大事干什么?我就看李千载那家伙不顺眼,除了他还有谁。”徐汉武有些不耐烦。
陈广文摇头说“他毕竟是一方霸主,没有证据他肯定不能承认,那时候我们反而陷入被动,只要抓住那两个小兔崽子,看他怎么说。”
徐汉武有勇无谋,听了他的话连连点头,这才率领众人往右边路冲了过去。
等他们走的远了,唐风这才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走了出去,可走了两步,回头却没看张宋跟来,心里有些奇怪,转身去找,只见他仍蹲在那里,丝毫不见要走的意思。
“你在干什么?想在这蹲一辈子吗。”
“他妈的,没看见老子腿麻了起不来吗。”张宋怒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