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等人怎么能睡得着,好不容易熬上管带,成了有能力执掌军权的人,可就在这时候却要换知府。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对于自己这个前任知府收降的土匪怎么看,会不会找借口除掉,官场无情,为了前程乌纱只有想不出来的,没有干不出来的。
不同于李千载贪财吝啬,而且刚入官场,正所谓无知者无谓,对于这些风云变化远没有张作霖等人明白。也不同于孙烈臣,他大不料解甲归田,回家读书。可他们这些人呢,土匪出身,全凭借机缘巧合这才成了官府的人,这其中所付出的心血心里是清楚的。
要是这样就放弃,实在不甘心。
从下午开始,所有人在这里商量,就是没有结果。就连唐风也默默的坐在角落里,眉头拧成疙瘩,回忆着历史走向,却毫无头绪。
只有张宋无忧无虑,向来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从早上就出去逛街,中午开始又狠狠讹了李千载,竟忙的一天没回家,直到现在这才回来。
唐二虎知道自己只懂得杀人放火,对这些官场争斗一窍不通,只是大家都在这里坐着,又不好独自离开,一时间抓耳挠腮慌的要命,忽见门口有个人探头探脑,大喝道:
“他妈了个巴子,张宋你给老子滚进来。”
张宋嘻嘻笑着进了屋子,打了个罗圈揖。
“你去哪了,怎么一天都没见你。”张似飞没好气的说。
张作相听了,连忙打圆嘲他必定是心里着急,打听消息去了,不过现在每个人都绷紧弦,恐怕消息也不那么容易得来。”
张宋感激的看了眼他,心中暗道,只有他才真正对我好,张作霖在上面忽然说道“别人打听不来消息,可张宋不是别人,你小子有消息就快说,没有就滚出去接着打探。”
“嘿嘿,还是队长……管带最了解我,若不打听点消息,我也没脸回来见各位不是。”
张作相有些吃惊,盯着张宋轻声说“千万不要逞强,若没有消息大家也不会怪你。”
“作相,你太笑看这个小子了。”张作霖笑着说“别看他小,本领可在你我之上,在座的都算上,也比不过他。”
“管带说笑了,我这点本领还不是和在座众位大哥学的……”
“好了,在座的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没人会吃你醋的,快说说有什么消息。”张作霖打断张宋的话。
张宋这才神色严肃起来,说“等增韫离开,孙烈臣就会回去继续做书吏,新来的知府廖彭会安排他的手下接任位置。”
“这个消息你是怎么得来的。”张景惠在旁边问。
“今天中午吃饭正好遇到李千载,我看这个老小子就生气,于是……”
张宋说了经过,怎么遇到李千载,怎么狠狠宰了他一顿,又怎么讹他去了知府衙门,最后听到偶然听到了孙烈臣和增韫的对话,自然把自己暗自收下一千多两银子的事没说。
“他妈了个巴子,你小子手太软了,要是我就把他的血榨干,让他平时贪财,像个娘们儿似的。”唐二虎觉得出了心中一口恶气,舒服很多。
张宋心里好笑,你要是知道老子收了他一千多两银子,恐怕就得让我出血了“二哥说的是,当时我也没想那么多,只是估量知府能收多少,现在经大哥这么一说才明白,多讹他点,拿回来给大家买点酒也是好的。”
“二虎不要胡说。”张作霖沉着脸说“大家看看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众人顿时没了声音,这些人若论打仗,那是没的说,可要是说谋划却没人精通,就算是稍强些的张作相、张景惠,在这时候也想不出好对策来。
张作霖见众人没有主意,心里不由怀念起张子云来,如果他在,或许就会想些办法出来。
张宋更没主意,装着愁眉苦脸的想,可心里却惦记那些银票,想着如何才能花光,有钱不花那是有病,攒那么多钱这样舍不得,那也舍不得,最后苦了一辈子,什么也享受不到就完了,张宋可不干那种傻事。以前是兜里没钱,来不得潇洒,如今兜里的银子成了堆,只愁如何花出去。
屋子里一片寂静,掉根针都能听到,张作霖看看手下这些人,轻轻叹了口气,此时他真有些当年刘备的感觉,手下猛将不缺,只是没有谋划的人才。
“何不去找孙烈臣。”角落里,唐风忽然说道。
话一出,把众人眼光都吸引过来,张宋更是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疯了,找他出主意,唐木头我看你还不如找增韫,人家怎么说也是知府,总比个书吏要强吧。”
唐风不理他,只是目光炯炯的盯着张作霖,仿佛别人再大讥讽嘲笑对于他来说只是耳边风,他所在意的只是张作霖。
张作霖也盯着他,两个人对视,谁都没有退让,任凭旁人或惊诧、或嘲笑、或怀疑,半晌,张作霖这才说道“孙烈臣始终和我作对,直到打破项昭子这才好了些,就算这样他也不会帮我们吧。”
“会。”唐风斩钉截铁“以前那是因为增韫用他,现在却一脚踢开,如果这时候我们去请,而且重用,必定会全力报效。”
“你就那么肯定,要是他出卖我们怎么办?”张作霖有点动心,想那孙烈臣的确是个人才,和他接触时间不长,念过书,肚子里面有学问,比自己手下这些只知道拿枪动刀的莽汉要强许多,可要真的收降他,这现实吗?
唐风实际上是刚才听张宋说孙烈臣被免职,这才灵感突现,想起历史上孙烈臣是张作霖麾下大将,是最信任的人。以前一直认为时间长了,孙烈臣自然会归顺,所以并没多想,可现在却忽然省悟,难道历史已经改变了。这些话却无法明说,说什么历史上就是这样,那还不被张作霖直接踢飞,所以唐风想了想才说:
“孙烈臣和我们作对,无非是为了报答增韫的赏识。可现在增韫升官,却把他当作牺牲品,所以才会说出兔死狗烹。他是个有雄心、有壮志的人,这时候只要您亲自出面,他必然感激涕零,必定会出山。”
张作霖是个聪明人,前后想想,当机立断说道“好,我现在就亲自去请,如果孙烈臣真的像你所说,你就是头一份大功。”
众人听了,都很担心,张景惠犹豫的说“我看还是我去吧,万一有什么事也无碍大局。”
“你去能和我去一样吗。”张作霖摆摆手说“孙烈臣是讲脸面的人,只有我去才能打动他。”
“雨亭,那我带一百个弟兄跟着,要是他敢有什么举动,我就平了他。”唐二虎在旁边说道。
“胡闹,我又不是去打仗,带那么多人干什么。都不要废话了,就唐风和张宋两个人跟着,其他人留在这里不许离开一步,有事就由于作相和景惠两个人商量着办。”
都知道只要张作霖决定的事,谁都无法改变,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下头。
张宋眼珠乱转,想来想去觉得这趟没什么风险,再说大家毕竟都是官场上人,就算翻脸也不至于打起来,何况孙烈臣不是项昭子,确认这趟没有什么风险,心里这才感到安定很多。
张景惠准备了丰厚礼物,由张宋和唐风拿着这才直奔孙烈臣家。
孙烈臣家庭冷落,他虽然是管带,可出身太低,有没有张作霖等人那样雄厚实力,再加上为人低调,看不起那些只知道迎来送往,歌功颂德的大小官僚。官场当中升降宠辱传的本来就快,他不被独善其身,被众人排斥,现在成了替罪羊,自然成了最让人高兴的消息。
墙上墙皮斑驳,门口没有任何装饰,光秃秃的大门只有两个残破的门神挂在那里,被风一吹不仅没有震慑鬼怪的威严,反而凭添了几分凄凉,门上的不显眼处有几块木头已经腐烂,黑色发霉的木头没精打采的看着人来人往。
“当官当到这个份上,这个孙管带也真是可以。”张宋也算见多识广,各种人物的大门不知见过多少,却第一次见到朝廷命官寒酸到这个地步,就算一个普通衙役也要比他气派的多。
“他妈了个巴子。”张作霖话还没说先骂了一句“和他一比,我这个管带真他妈的是个富翁。”
张宋一时听不出这话是好是坏,不敢随便搭讪,只好干笑两声,唐风却忽然说“只要有才,是不是富翁到无所谓。”
“这话说的对,他要对咱们爷们有用,自然让他富贵,要是对咱们爷们没用,那他是穷是富又有什么关系呢。”张作霖很满意唐风的回答,点头说道。
张宋心里泛起酸水,暗道“这个唐木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他妈的难道是门口那几个烂木头是他兄弟,兄弟见兄弟舌头也变得好使了,这个跟头栽的窝囊。”
输了一局自然要扳回来,张宋上前扣门,不敢用力,怕那几根烂木头支撑不住,门倒了无所谓,最多再赔一个,反正手里有一千多两银子,底气充足,可要砸到身上,就算是一万两银子也无处去花了。
也不知是里面的人没听到,还是敲门的力气太小,半天才听里面有人答应。
开门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佝偻着腰,头发灰白,一双污浊的眼睛打量门口站的三个人。
“大爷,这是我们张作霖张管带,今天是特意来拜访孙烈臣孙管带的。”张宋堆起笑脸,用处最亲切迷人的表情说。
“什么?什么这个管带,那个代管的,说了半天我一句也没记住,小小年纪怎么比我还罗嗦,再过几年可怎么了得。”
张宋气得直翻白眼,想到后面跟着张作霖不好发作,张作霖把他拉到旁边,对那老人说道“你就说张作霖来找孙烈臣来喝酒。”
老人这才听明白,摇着头说“他不在。”然后就要关门。
张宋连续败了两阵,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面子是小,输给唐风事大,必须要挽回败局。
见老头稀里糊涂的要关门,他忽然捂着肚子大喊起来“哎呀不好,我肚子疼憋不住了,借我厕所用用。”不等那个老人反应过来,身子一挫已经从他旁边钻了过去。
院子里中间栽着三颗树,三颗树成品字形,三个品字中间,点点绿荫下,一个石桌两个石凳构成单独的世界。
张宋可没有那份闲情雅致,低头就冲进左边第一个屋子,刚进屋就闻到菜香,盘子里放着做好的白菜,旁边还有几个馒头,锅里面正热着粥,不多的米粒在汤水里上下翻腾,这是什么饭,连点油腥都没有。张宋只觉倒了胃口,转身退出来,又奔向第二个屋子,这个屋子里面也不大,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桌子,桌子上放着个旱烟袋,床上的被都没叠,乱呼呼的放在那里。
“你这个小子跑我屋里干什么。”老头在后面生气的喊着,可他年龄太大,纵然是喊也丝毫没有威严的效果。
张宋折身退出,向最后一个屋子跑去。
这个屋子大了些,装饰简陋,可以说根本没有什么装饰,里面一个硬板床,一个书桌,一个竹椅,其他的地方全被书柜占据。
书桌上除了笔墨,只有一个茶杯,若不是水面上飘着几片茶叶,根本就看不出是茶水。
竹椅上正坐着一个人,相貌堂堂,正是孙烈臣。
“这不是孙管带吗。”张宋笑嘻嘻的站在那里,满脸得意,希望看到他惊惶失措的样子。可结果令他颇为失望,孙烈臣翻着书,连眼睛都没抬,只是淡淡的说“厕所在后面,这里是我的卧室。”
看门老人这时才到门口,看看张宋又看看孙烈臣,孙烈臣笑着说“没事,你先下去歇歇吧。”老人狠狠瞪了眼张宋,这才蹒跚着走了。
此时,张作霖也进了屋子,呵呵笑着说“烈臣这是干什么,为了读书连朋友都不见了。”
“我们可不是朋友。”孙烈臣仍然坐在竹椅上,手里翻着书,淡淡的说“管带大人,我不过是个穷书生,哪里能高攀的起。”
“这是什么话,我张作霖是个粗人,大小穷,念不起书,可从心里敬佩读书人,我吃不下睡不着费了好些天想不明白的事,人家读书人一眨眼就想出几十个主意,我从心眼里服气。”张作霖说着说着动了感情“你怎么想我明白,以前大家各为其主,换做恐怕要办的还狠。我人粗,大道理不明白,可我知道那些事如果放在心里,今天就不会拿着礼物来看你,我手下都是土匪出身,只要一句话,杀个书生那还不简单。”
说到这里,张宋看见孙烈臣眉头挑了挑,手里的书放在了桌子上,张作霖并没停顿接着说:
“当土匪那阵,老百姓见到我们都逃的远远的,我也是穷苦人出身,看着老乡们连话都不敢和我说,那是什么滋味,所以我才费尽心机招了安,光天化日下能堂堂正正的上街,这才是出路。烈臣啊,我不会说话,可这些话都是掏心窝的话,你要是心里还装着以前那点事,那我也要看不起你,男子汉大丈夫心胸不能太窄,增韫用完人就踢开,我老张绝对不是那样人。江湖人讲义气,旁的不敢说,有一条我能保证,只要有我肉吃,决不能让兄弟们喝汤。”
“孙先生,我们管带可日夜念你,说你人好学问好,是个可交的人,以前怕你在知府面前难做,所以不敢吐露心事,现在既然已经这样,莫不如大家一起干。”唐风打破沉默,说道“我年纪小,或许说的不对,可我听说一句老话,良臣择主而侍,你是读书人,懂得的道理自然比我要多很多,你一肚子学问,要是不用,岂不是白费了十年寒窗。”
孙烈臣沉默不语,他自幼就有壮志,想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只是因为家穷,纵然一身学问却无处施展,正因为如此,当得到增韫赏识,立刻投笔从戎,只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白白给他人做了嫁衣,本来心灰意冷,现在张作霖又主动,言语恳切,已经有些动摇,只是苦于没有台阶,如果就这样三言两语就答应下来,想想以前处处与张作霖作对,实在拐不过这个弯。
“这屋里好热,我看外面又是书又是桌子椅子的,不如去外面吧。”张宋在旁边看出孙烈臣心思,嘻嘻笑着说。
孙烈臣暗自赞叹,张作霖草莽出身,手下猛将如云,就连这两个小孩也这样了得,一个说话简练却直中要害,一个却好像肚里的蛔虫,能看出他人心思。
在场的都是人精,现在既然离开书房,都明白孙烈臣已经默许归顺张作霖了。
张作霖没想到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心里高兴,两个人对面做好,孙烈臣看看他,说道:
“张管带……”
“烈臣,你年龄比我大,我就叫你声大哥,你若不嫌弃,就叫我雨亭好了。”
“张管……雨亭,新民府要换知府,这件事你有什么打算吗。”
“这次来,正是要求教你。我手底下那群人,只知道杀人放火,说正经事就一个个都成了木头人。”张作霖说道。
孙烈臣略想了想说“我原来手底下那个营人虽多,却是乌合之众,就算换上新管带也不用担心。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李千载的人马,人数和你差不多,可战斗力很强,而且他为人虽然贪财、吝啬,却狡猾多诈,增韫走了,新知府来,李千载必然会必然会吸取教训,尽力巴结,那时新知府也必然会利用他来牵制你,所以现在必须在增韫走以前搞掉他。”
张作霖沉吟着说道“他手里还有二百多人,恐怕不会轻易得手。”
“哈哈哈。”孙烈臣笑起来“雨亭,你以为这是绿林吗?这是官场,不要说他手里只有二百来人,就算有两万多人又怎么样,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张作霖眼睛一亮,死死盯着他,唐风却轻轻闭上眼睛,好像根本就不关心说的什么,张宋则睁大了眼睛,他好像抓到了一根线,隐约不定,似乎就在眼前晃悠。
孙烈臣反倒不着急,慢慢的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