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了那个命啊!”这里是夏老爷家,这会儿,夏夫人正发飙呢!
“你别傻啦咕唧地拿杯子出气!你砸茶碗儿有什么用!”夏老爷说。
夏老爷,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马家屯最有钱的主儿,凭借垄断这一地区的盐市,他很快起家,并不断壮大。如今,夏老爷说一没人敢说二。
他挺着个大肚子,一身华丽的唐装。圆圆的眼睛,鼻头也有点圆,脸上的肉肥嘟嘟的,还有,和他儿子一样,他也戴了副眼镜,似乎很有学问的样子。
夏夫人,据说曾经跟过一个军长,后来,军长死了,夏夫人沦落到马家屯。那会儿夏老爷刚起家,也很穷,可不知怎的,这俩人就好上了。听说俩人还有断红尘往事呢!不过,这事不在咱的故事范围内。
夏夫人与夏老爷年龄相仿,五十多岁,体型臃肿,不比夏老爷瘦。也着清末的老式服装,色调以红黑为主。他头发短短的,微微有点卷曲,脸上有些皱纹,虽然皮肤有些泛黄,依然搽着白粉,涂着胭脂油。两只眉毛很浓,可是这眼已经哭成花猫了。泪流过的痕迹,冲淡了白粉,露出了原来的皮肤,分明地显现了一道道黄线。
“行了行了!”夏老爷不耐烦了。
“好端端个媳妇没了,要了那个命啊!”夏夫人还在啜泣。
“不就一个媳妇嘛!”夏老爷轻蔑地说,“再找一个不就行了!”
“可以呀!很好呀!你有钱你就找,但是你别讹人!”
“没有问题!没有任何问题!”夏老爷摇着头说。
“你滚!”夏夫人又变得疯疯癫癫了。
“我前面已经讲过了,在本地找个就行,我不知道你大老远地去上京城找干什么!”
“我还不是为了你!王老爷不给咱运盐,咱还能过啊!”
门外传来马蹄声,夏老爷不在和夏夫人拌嘴仗,出门迎接。
“老爷,人给您带回来了。”中年人见到老爷,跳下马车,行礼说。
“嗯!”
圆圆紧接着也下了车,夏老爷和圆圆相互打量了一番。
“圆爷,一路劳累了。来!里边儿请!里边儿请!”即使夏老爷对圆圆衣着褴褛很蔑视,但还是很客气的说到。
“夏老爷”圆圆一动没动。
走在前面的夏老爷很是诧异,说:“圆爷?”
“夏老爷,让您费心了。”圆圆掏出那包大洋递了过去。
“啧这是什么意思?”夏老爷克制着怒火,“难不成,圆爷嫌少?”
“啊,不不!”圆圆有点犹豫,“怎么多大洋,俺们穷人这辈子也挣不来!”
“那是为何?”
“夏老爷,其实”
“哟!圆爷!”从屋里出来一个大汉,“圆爷,我们照过面的!”
圆圆蒙了,怎么这两天老有些自己不认识的人来找他呢?
“你是?”
“说来惭愧,昨日您被土匪围困,发生的一切,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啊!”
“你都看到什么了?”圆圆有点心慌的问。
“实不相瞒,昨日小姐被抢,我们几个本想暗中跟踪土匪,想看看他们的老巢在哪儿,结果我们就看到您被那群土匪围住,但隔着太远,我们没听见你们说了什么。但您那有骨气的架势,我们可明明白白地看着,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啊!”
“呵呵。”圆圆冷笑道。
“我还看见土匪要虐你呢!”
“哦?”
“就是啊,我也看到了!”另一个汉子闻声也赶了来,“有个土匪要剁了您,您不一点儿没怕,还把胸膛露出来让他们砍嘛!”
圆圆表情很委屈。
“就是呀!我们哥俩都看到了!”第一个汉子插话。
“那那后面呢?”圆圆很可怜地问。
“后面就没看清,因为你被围起来了嘛!”
“你咋就关键的地方没看呢!”
“还有精彩的?”夏老爷听得津津有味,转怒为喜,好奇的问。
“有!”后出来的大汉说,“虽然圆爷被围的时候我们哥儿俩没见着,但我看见您完好无损地从那群土匪里跑了出来。”
“对啊对啊!我还看见那个土匪对你很恭敬,我好奇,就爬着过去,但太远了,没听清你们说什么,不过,我倒是听到土匪头儿叫你李长圆。”
“对对对!还有个跟班叫你圆爷呢!”
“什么耳朵呀!”圆圆欲哭无泪,在心里默念。
“圆爷,您也不用谦虚了,来来来,里边儿请!”夏老爷再次邀请道。
无奈中圆圆跟着夏老爷,走进了大门。夏老爷走在前面,圆圆和那两个大汉走在后面,中年人和车夫则去拴马。
途中,圆圆问:“我不记得那时我周围有人啊!你们俩什么时候到俺附近的?”
两个大汉很不好意思地底下头,其中一个说:“呃其实其实”
“其实俺俩就是先跑的那俩护卫的!”另一个不耐烦了。
“就是这么回事”
“什么!”圆圆哭了,“他娘的!我上辈子欠你们的!呜呜呜呜”
夏府就是不一样,高大的门口两侧伫立着两尊石狮子。在岁月的消蚀下已有些坑坑洼洼。门前的台阶也被磨得光亮,连门上的黑漆也斑斑驳驳。但这一切都无法掩盖住夏府的气派。
进了大门就是前院。院子里摆满了许多盆栽,以花居多。院子角的水缸已有些裂纹,但里面依然盛着些水。
走过石板路就到了正堂。正堂的中央摆着桌椅,此时夏夫人正在抹眼泪,陪她的是朵儿。
“夫人,圆爷来了。”朵儿说。
“行了行了,别哭了!”夏老爷说。
“这位就是圆爷。”夏老爷转过头去准备向圆圆介绍夏夫人,“圆爷,这位是”
夏老爷傻了眼,“圆爷!圆爷!”他东张西望,就是没发现圆圆,“圆爷呢?”
“刚才还在这儿呢。”一个大汉说。
“你他妈怎么看的人!”夏老爷终于火了。
“哎哟!要了那个命啊!”夏夫人一看救星没了,又号起来。
“找啊!”
“是是!”
这下可把夏府闹翻聊天,全府几十口子忙里忙外,到处找都没找到。其实,圆圆这会儿已经跑到了大街上。
贵人们住的大街就是好,在圆圆眼里,一个个的门头都那么气派。圆圆跑累了,就随便找了个茶楼坐下。
茶楼不大,但里面的客人不少,满屋子烟味,圆圆就爱闻这烟味。他抬起右脚担在左腿膝盖上,顺着裤腿儿往里掏,掏阿掏,“呵呵。”圆圆笑了,“宝贝儿。”圆圆从里面拽出了一个烟杆儿!他换了条退,又掏了掏,掏出一个烟袋!
圆圆利索地捻好了烟,点上了。“啊”圆圆美美地吸了一口,这精神头儿就立马来了!
“伙计,看茶啊!”圆圆见半天没人搭理他,不快地喊。
刚刚圆圆的一举一动都被店家看在眼里,城里人最看不起乡下人了,店家白了圆圆一眼,“穷酸样儿!”看着圆圆翘了个二郎腿,龟着腰,吧嗒吧嗒地咂烟,店家小说咕哝了一句。
圆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屑地从腰间掏出刚才要给夏老爷没给成的那一袋大洋,往桌上一撂。那金属碰撞的声音清晰可闻。
店家很吃惊,不过,凭借生意人的聪明,他很快变过神来,说:“小儿!还不伺候这位爷!”
“哎!来啦!”小儿麻利地提着一壶茶,“爷,您要点儿什么?”
圆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门外一阵吵闹,听起来是个女人。
“走走走!我们这儿没你的地儿!”一个跑堂的说。
“大爷,孩子渴了,能给点儿水不?”女人哀求道。
“走走走!走啊!”跑堂的张开双手推搡那女人。
那女人面黄肌瘦,头发凌乱,身上的棉袄污垢一层一层的。身旁还跟着个五六岁的小孩。
圆圆看着那小孩子可怜样,不禁黯然神伤。和那女人一样,小孩子也蓬头垢面,两个小脸蛋儿冻得通红,鼻孔边上分明粘着些黄色的鼻屎,没长齐的牙齿在他张嘴时微微露出。看样子是感冒了,鼻孔不通气,所以那孩子张嘴呼气。可以看出他母亲是多么关心他,因为那孩子身上的棉衣很厚,厚得让他像个球儿。他一手搂着母亲的腿,一手抠着嘴,躲在那女人身后。有点惊恐,又有点腼腆地盯着那跑堂的。
圆圆陷入深深地思索中。其实,圆圆也有过孩子,是个男孩儿,死的时候还不满月是饿死的。圆圆家穷,打从他记事儿时就没吃过饱饭,等他二十五六了,还没说上媳妇。后来经人说媒,娶了丧夫的俊儿,据说俊儿的前夫是个革命党,大概是被军阀烧死的。可俊儿从来不提以前的事儿,再后来,圆圆和俊儿有了孩子,可十多年前,正是动乱的时候,哪儿都不太平,除了军阀就是土匪,加上收成不好,俊儿就是挤不出奶水,结果,那孩子就活活饿死了。从哪之后,俊儿疯了一段时间,整天不说话,见到鸡啊狗啊猫啊什么的就叫“宝贝儿宝贝儿”,一年后,俊儿突然好了!可脾气大变,一改往日温柔,变得暴躁无常。圆圆见俊儿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也处处让着她,渐渐的,人们以为他怕老婆,就这样,他顶着“李老蔫”的名字过了十多年。
往事的一幕幕回映在脑海,圆圆的眼脸湿润了。
“娘!”跑堂的一把推倒了女人,小孩儿惊状,去扶那女人。
“我他妈告儿你多少遍了,抓紧时间给我滚远远的!”
“娘”小孩趴在坐在地上的女人的怀里。那女人有些啜泣。
“爷,您别见怪,这女人三天两头儿来要东西,刚开始给也就给了,可她不走了,在我们镇上一待就是半年,街坊们也都受够了她还”小二在圆圆面前附和道。
可圆圆现在特气愤,打断小二的话。“小二,给爷上水!”圆圆有点凶的说。
“成,成,您要乌龙还是龙井!我们这儿还有铁”
“我他妈要白开水!”圆圆从来没这样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