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总是易变的,倾刻间狂风大作,乌云翻滚,豆大的雨落了下来,打在脸上生疼一片,将我嘴角的血迹洗刷掉,我仰头接着雨水,不觉得痛,反而觉得轻松,这雨水总能洗刷掉某些丑恶的东西。
那些匆匆避雨的太监,奴婢谁也不会停下来问我一句,更不会施舍半点怜悯,在他们眼中,我天生就是下贱的,所以注定要被侮辱,要被漫骂。
这一刻,我恨极了所有的人,似乎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人或事,但心却如火一般滚烫,只为了报复,所以我更要坚强地活下去!
头昂得更高,我咬着青白的唇,忽然微笑,我就是要让淳于子衿知道,我静姝,是打不倒的!
忽然,头顶的雨停了,一抹淡淡的兰花香气袭来,接着是一个素色的长袍,我抹了把雨水,向上看,子澹执着一把青油绸伞,含着一缕微笑替我遮雨!
我忽然气所有的人,包括他:“走开,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他的笑意更深:“果然是个倔丫头!”
“三弟,你怎么突然大发善心,来关心一个贱奴了?”根本没有走远的淳于子衿脸色阴沉地踱出来问道。
子澹轻笑:“二哥一向以贤王著称,怎么突然要对付一个弱女子呢?”
子衿指着我道:“她强得很,怎么会弱?”
子澹拍着他的肩带着三分调笑五分认真的语气说道:“二哥可能还不知道吧?她马上要被册封为和睦公主,下嫁给南陵王为妃,你若真让她有个好歹,父皇哪里恐怕不好交待!”
子澹的声音很轻,飘若无根,混在雨中,但又很响,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里,勾起小小的涟漪。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兰香和薄荷的味道,两人互相对视着,似乎在探研着对方的言语,我忽然叹了一声,该来的总会来的!
子衿皱眉,恢复了冷静,他淡淡地问道:“当真?”
子澹轻笑:“父皇不日就要颁圣旨了,我凑巧到偏安殿送折子,听父皇跟大臣在商议此事,莫非有假?所以说二哥,我并不是要关心一个贱奴,而是关心末来的南陵王妃!”
子衿的脸色不易觉察地变了一下,他忽然笑了,亲自我扶起来:“这雨大,还是我亲自送南陵王妃回去吧!”
我冷笑,想甩开他的手,但久跪无力,竟没能甩开,只得由他扶着。
这个伪君子!
漫天的大雨中,他亦不打伞,拖着我踉呛地急走,仿佛在发泄着什么怒火一般,而子澹,则遥遥地站在廊上观望,虽然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那一抹兰的幽香一直伴随着我。
脚下泥土湿滑,差点摔掉,于是急急地挣开子衿的手去掌握平衡。
但这在子衿看来却是一种挑衅,他忽然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冰冷地说:“你很高兴吗,终于可以逃离我了是吗?告诉你,想都不要想,区区一个南陵王,我还没放在眼里!”
我只知道因为他的一抓,让我扑倒在雨里,顿时全身滚上了泥水,哪有心情听他在这里胡言乱语,于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神经病!”
蓦地,身子腾空而起,被他抱在怀里,泥水沾在了他华丽的锦服上,刺眼的一片污浊。
“你做什么?”这样紧密的接触,让我有微微的心慌,那薄荷的清凉越发浓了!
子衿扯起嘴角冷笑:“一个神经病能做什么你很快便会知道,你越是抗拒我,害怕我,我就越要把你留在身边,哈哈,瞧见你生气,我非常开心……哈哈……”
雨更急,打在新发的荷叶上发出辟啪的声音,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子衿抱着我,一步一步的向后花园走去。
门突然被打开,娘惊得跳了起来,她瞧见我狼狈的样子,立刻扑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姝儿,你怎么嘴角流血了?”
“她没事,死不了!”子衿冷冷地说,娘这才看到高大的子衿依然站在门外淋雨,登时局促不安地搓着手:“二,二皇子,奴婢这里实在是破旧,外边雨大,你若是不嫌弃,就请进来避避雨吧!”
“滚!”我背对着他吐出这句话,事情既然到这种地步,我也就无需掩饰。
子衿哼了一声,转身踏了大雨之中,娘却又慌了:“姝儿,他,他毕竟是皇子,你怎么能得罪他呢?哎,娘早就劝你要改改脾气了,你就是不听,万一他要为难咱娘俩儿,以后吃亏得还是你啊!娘早就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掀开被子呼一下坐了起来:“我还能怎么样,我已经忍了,退了,但是这个混蛋他,他已经逼得我无路可退了,难道我还要忍?”
娘看我这么激动,一时间也被吓住:“娘,娘是担心你……”
我冷静了下来,淡淡地说:“我自己会保护自己的,倒是你,我出嫁之后你怎么办?”
娘的眼神有些飘忽,是啊,她渐渐年事已高,总有色衰的时候,这宫里人人攀高踩低,到时候谁会来顾念她?
沙沙的雨声敲在破旧的屋顶上,残蜡流尽了最后一滴泪,摇了几下熄灭了,登时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两个人都沉默了!
我不能承诺会照顾她,因为我根本不想当那个该死的南陵王妃,沉默了半晌我才淡淡地问道:“他呢?不给你个名份吗?”
娘轻轻的哭泣:“没有杀我已经厚待我了,哪里还指望什么名份?”
果然天下男子一般薄情,若是我,便不信任何人,更不让自己先爱上谁,否则你只会被牵绊,只会先输一招,然后傻傻的为他赴汤蹈火,再被他一脚踢开,我不信男人,更不信爱情,我只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