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阳宫。
一片凌乱的寂静。我怔怔地坐在地上,两眼空洞迷惘。皇帝突然小心翼翼地走来,坐到我的旁边,将我拥进怀里,轻柔地替我抱扎手腕上的伤口。他的动作很小心,仿佛生怕弄痛我似的。良久,他轻声道,“疼么?”
我木然道,“不疼,一点都不。”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讷讷道,“你这又何苦?”
我低下头,沉默了。好半会儿,他居然又道,“淮阳,朕佩服你,你太伟大了。”一脸正儿八经,甚至还眼放绿光。
我呆呆地望着他,平静道,“真的?”
皇帝点了点头,滑稽道,“朕得向你学习。”顿了顿又道,“你不知道你那气魄啊……当时母后的嘴巴都差点气歪了,你拿剪刀指着她的样子简直太酷了,朕以你为榜样。”
他的话逗乐了我,我笑了,淡淡道,“真的?”
皇帝点头,我突然调侃道,“可那时你怎么像缩头乌龟那样逃了?”
皇帝嘿嘿干笑一声,尴尬道,“若朕也来搅局,岂不就不能展现出你的威风来了?”
我白了他一眼,胆小鬼。可我何尝不是?当时也是凭着一口气支撑下去的,直到现在我都还心有余悸。老虎身上拔毛,果真惊心动魄。
良久,皇帝柔声道,“你没事罢?”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喃喃道,“没事,没事才怪……”我抱住他哭了。我伤了她,伤了我的母亲。
皇帝一脸郁闷,突然伸手想抚摸我的发,却突然怔住,喃喃道,“倒可惜了这头青丝。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你此举……可伤透了母后的心。”一脸无奈之意。
我的伟大壮举成为了皇帝的榜样,却换来了终身监禁。可那时我一点都不怨,对于我来说,住哪里都一样,只图躲个清静罢了。
清明府。
夜,静谧,沉重得令人似要窒息。
那日的清明府有些异样,本来鲜红的喜庆……却一片晦暗。钟崇一脸担忧地望着那间小屋,因为清明哲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也什么都没有吃过。他只是一脸平静,平静得令人发慌,心寒。钟崇呆在清明府已经大半辈子了,清明哲是他从小看到大的,那日清明哲的举动实在令他发颤。
一盏虚弱的烛火在黑暗中隐隐跳动。哲躺在椅子上,一脸安详平静,看不到任何思绪。他受伤了,有点痛。我那日的作为确实伤了他。我不愿嫁他,竟以死来要挟宫慈。我的拒绝他可以理解,可他没料到,我拒绝的方式竟如此决裂悲怆。
直到许久之时,哲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动着异样的脆弱,仿若破碎的玻璃般,充斥着那种说不出的寂寞与难过。他垂下眼睑,突然又开始玩弄着九连环,将它们拆开,又扣接上,然后再拆再接。一直反反复复。
夜,寂静悠长。越到深夜,清明哲越清醒。他突然盯着桌上的一把小刀,若有所思地拿在手中把玩着。良久,他突然一刀划到自己的手指上,流血了。
哲静静地望着那逐渐浸出的腥红。不疼,真的不疼。他告诉自己,只是一点小伤而已,一道小小的伤口罢了,那就像被蚂蚁咬了一口那样,一下子就没有感觉了。
良久,他突然把血止住,一脸挫败地甩了甩手,咒骂道,“该死,不疼的就是傻子。”他狠狠地把自己摔倒床上,用被子捂住头,睡了。
每个人都有发泄自己情绪的方式,而清明哲非常清楚自己的性格,他更清楚那种郁闷的心情会伤身子,也伤心。所以他又学会了一件事,乐观,用乐观来对付我。他有的是耐性与时间,八年的等待都已经熬过来了,难道还急于这一时?
欲速则不达,有时候女人也需要用小火慢慢炖,慢慢熬。他清明哲就是固执,他就不信,他用小火把我炖不烂,炖不熟。除非我是石头,就算石头也得让我变成空心石。现在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做到了,虽没把我炖烂,却让我为他焦躁不安,寝食难眠。虽说动机不一样,可也够得我折腾好半天了。这是我登基以来最为失败的一件事,让他逃了,而且还是用最差劲的手段,诈尸?敷弄鬼去。
自从我大闹后,就再也没有看到宫慈了,她真的伤透了心。她把我软禁了起来,不准我离开淮阳宫半步。我不怪她,那是我自找的。那段时间我也没有看到哲,我已明白,我伤了他,深深地伤了他。
雅兰再次进宫来看我,当她看到我一头短发时一脸叹息,她轻声道,“淮阳,我真的看不懂你。”
我低下头,不说话。她轻抚我的头,怜惜道,“你看你,怎么弄成了这样……太后定然伤心了。”
我苦笑,平静道,“我也不好过。”
雅兰突然道,“那你去给太后认个罪,你们是母女,说不定她就宽恕了。”
我微微一怔,淡淡道,“认罪?我何罪之有?”
雅兰一脸无奈。叹道,“罢了,你的性子我还不清楚么?”
我垂下眼睑,沉默。直到许久之时,她突然道,“难不成……太后真让你出家?”
我淡淡道,“如此更好。”
雅兰彻底被我打败了,唏嘘道,“哲哪里不好了?你为何不愿嫁他?”
我转过身,平静道,“我配不上他。”
这回是雅兰沉默了,她无话可说。
汝宁宫。
宫慈一身疲惫地躺在椅子上,那神情,衰败而颓废。仿若在一夕之间就老了十岁。淮阳呵,可恨的孩子,你怎能如此对待我?她握紧了拳头,又气又恨。她突然又想起了先生,她对先生的感情就是又爱又恨,却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