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红色账簿:全景展示中共革命史中的货币战争(1921~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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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红色起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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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立三主持的广东省委会议上,当委员们都正在忙着追究失败者的责任,争论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位一直没怎么发言的工人委员说了一句话,让大家顿时安静下来。

“我的肚子饿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解决吃饭问题。”他说。

经他这么一说,辩论的双方才感觉到肚子确实已经呱呱叫了。

这句话看似简单朴素,却像打雷一样,把大家拉回到现实中来。

人饿了就要吃饭,开会的委员们饿了要吃饭,被国民党通缉而潜逃至香港的两百多名暴动骨干饿了也要吃饭,留在广州的大部分倾向共产党的失业工人,饿了更要吃饭,需要解决就业问题。

如果仅仅从解决经济需求的角度看,广州暴动无疑是1927年下半年那三场著名暴动中,最不成功的一场暴动,是一场纯消耗的暴动。由于长堤中央银行的大火(也有人说是国民党军为了阻止共产党取得金钱所纵),暴动部队与银行金库内的几百万现大洋失之交臂。由于下手慢了一步,其他几家分行的钱也没有拿到。

不仅没有从银行搞到钱,没收商业资本和富豪财产的工作一点也没有做。秀才们大概是觉得暴动成功之后要什么有什么,资本家的财产放在那儿也跑不了,所以一直没有动手。暴动时,广州城内发生过一些针对中小商铺的抢劫活动,不过那只是趁火打劫的“浪仔”们所为,这些地痞无赖乘机挂了红领带,去抢劫店铺,赃却栽在了共产党的头上。

当年参加暴动的陆定一曾经在给共青团中央的报告中,报告过这样一件事:被革命委员会枪毙的反动分子手上的金戒指都没有拿掉,陆定一对此感到非常可惜。

正是因为对财政问题无计可施导致经济上的拮据,以至于广州苏维埃政府各机关买小菜的钱都没有,这也是秘书长恽代英受到责难的原因之一。

广州暴动失败后,工人和农民继续受到压迫。资本家恢复了商团,推翻了以前给工人的优惠条件,减少了工人的工资,加重工作量延长工作时间,恢复了包工制。地主对农民同以前一样残暴,率领民团屠杀农民,收回耕地加重田租,甚至没收自耕农的土地。国民党发行的纸币则继续大幅度贬值,民不聊生,这就是失败直接带来的经济后果。

现在流落在香港这些人的生活费怎么解决?还得伸手向中共中央要钱。

因为国民党中央银行发行的纸币已跌到面值的四折,广东省委决定给每个骨干每人每天发两角钱港币作为生活费用。要钱的报告中特别注明:“一切救济费等极为困难,万望中央即汇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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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分责任者并不是目的,而是以儆效尤的手段。

在李立三的主持下广东省委进行了改组,李立三亲任省委书记。

新上任的李立三不仅要清算旧的广东省委在广州暴动中所犯的错误,而且还要求追究国际代表纽曼的责任,要求中共中央重新评价广州暴动。此前中共中央政治局已经根据纽曼的汇报出过一份《广州暴动之意义与教训》决议案。

性格耿直而暴躁的李立三在信中是这样写的:

中央政治局:

政治局通过的《广州暴动之意义与教训》的确与当时事实多不符合,把我们正确的教训完全蒙蔽了。此次广东省委会议对广州暴动的决议案,完全是参加此次暴动的一般同志共同认为正确的意见与教训。

我以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的资格,坚决地提议要求中央根据广东的决议案重行讨论修改发出。如已发出即须更正。否则对于全党尤其是广东的党不单是得不到教训,并且有极不好的影响。如果中央决议案系根据参加暴动的外国同志的报告,我并提议中央政治局应向国际建议惩罚这个同志。因为一方面在暴动时在指导上既犯了很大的错误,另一方面虚报中央来掩饰自己的错误。这完全不是一个共产党(员)所应有的行为。

立?三

1928年1月16日晚

中央政治局并不认可李立三的指责,此后曾经两次致信广东省委和李立三本人,为广州暴动申辩,并决定派邓中夏去广州替代李立三回上海。

立三兄:

致政治局信阅悉,兄对中央决议案既有根本不同的意见且复涉及国际代表,而中央对于兄所指导的广东省委会议及其决议案亦认为极其不妥,特决定兄即来沪与中央面谈一切。省委书记一职派中夏同志前往代理。中夏至后希即来沪为盼。

中?央

1928年1月25日

于是,中共党史上颇为奇特的一幕出现了:本该为自己说好话的广东省委拼命贬低广州暴动,而事先“完全没有接到广州事件的通知”的中共中央,此刻却拼命为暴动说好话。

中共中央与广东省委的分歧,折射出共产国际内部对广州暴动看法的分歧。

当时苏联共产党内部斗争激烈,以托洛茨基为首的“政治反对派”企图借广州暴动的失败,来攻击斯大林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的盲动和冒险。他们的逻辑很简单:好的暴动就是结局好的暴动,而坏的暴动就是结局坏的暴动。按照这个逻辑,广州暴动因为结局坏,因此是一个坏暴动。在这场类似政治赌博的暴动中,苏联共产党和共产国际都是输家,苏联驻中国的外交使馆被封闭,人员被驱逐甚至被杀害,中苏两国断交。而中共方面折损了一名政治局委员,在广州的革命力量也被消耗殆尽,实在是得不偿失。

斯大林自然不能同意托洛茨基派的指责,认为广州暴动虽然最终以失败告终,但仍不失为“中国无产阶级建立苏维埃政权之英勇尝试”,证明“中国工人极大的英勇精神的模范,他们是的确有取得中国大革命之领导权的历史使命之资格的”。

苏共内部的争斗,终归是斯大林派占了上风。因此,在1928年夏召开的中共“六大”上,已经从中国回到莫斯科的罗明纳兹严厉批评了诋毁广州暴动的观点:“企图把广州起义看做是盲动,这是完全错误的。广州起义是中国革命过去一段时期的中国无产阶级的英勇掩护战,尽管领导上有重大错误,它依然是新的苏维埃革命时期的一面旗帜。”“广州暴动不仅开辟了中国革命的新时期,而且在世界革命历史上都有灿烂的意义。”

根据“六大”的决定,中共中央决定将每年的12月11日设立为广州暴动的永久固定的纪念日,每到这一天都要举行纪念活动。后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劳动法》又规定:广州暴动纪念日这一天,一切机关停止工作,集会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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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中央对张太雷的家属作了妥善安排。

留在家乡的妻子陆静华准备送去苏联学习,但因为她要照顾张太雷的老母和孩子而没有去。

在广州陪伴张太雷的另一位女性王一知被秘密接到了上海,住在中共中央机关里,瞿秋白、周恩来等领导人都亲去探视抚慰,安排她的生活。周恩来在上海期间,每次的生活费都是他亲自送去,问寒问暖。按照规定,中央领导人的遗属每月生活费是五十元,周恩来请示中共中央同意,每次总是加上一倍,送来一百元。

广州暴动保存下来的最大一支武装力量是教导团。国民党军重新占领广州的那天傍晚,教导团从广州市东北方向成功突围,撤到沙河一线。在那里,他们遭遇商团的零星袭击。进行了短暂反击之后,部队又连夜向广东花县前进。

花县离广州城约有一天的行程,部队在花县县城进行了休整。从广州撤到花县的约有一千三百余人,以教导团为主,还有警卫团、黄埔军校特务营一部分,加上花县农民武装骨干,共约一千四百人,决定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四师”。

红四师排序是这样得来的:红一师的番号已经给了朱德所部,根据广东省委给北江特委“马上改编军队”的指示,朱德所部已经改编为“工农革命军第一师”;红二师的番号已经被在海陆丰活动的董朗部所用,这一部也是南昌暴动部队的残部;红三师的番号是海南岛琼崖游击队的番号,海南岛的暴动也列入了中共中央主抓的项目,因此广州暴动的残余部队只能排为红四师。

红四师由叶镛任师长,下设第十、第十一、第十二团。值得一提的是第十团的两位领导:团长白鑫、党代表徐向前。这两个人是老搭档,后来走向了泾渭分明截然不同的两条路。白鑫被捕叛变出卖了彭湃、杨殷等人,致使他们在上海被国民党政府处死,白鑫本人也死于中央特科之手。徐向前后来到了鄂豫皖地区开创了一番新天地,参与创建了红四方面军,日后成了共和国的开国元勋。

红四师成立之后,去向成了大问题。广州是肯定回不去了,有人提出去北江与朱德的红一师会合。但因为通讯不畅,一时联系不上,只得开往海陆丰去找红二师,又开辟出另一番新局面。

·4·

1927年在中国现代革命史上,是发生大事件最多的年份之一。

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上最著名的三大暴动,都发生在这一年份。它是一道分水岭,隔开了第一次国内革命战争和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同时也标志着建立人民军队的奠基工作已经初步完成。

对军队发展壮大起过重要作用的人物,纷纷登台亮相。

此前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尽管有着很多差异,但此刻站在同一条红色起跑线上。

如果以三大暴动时的职务为起点,以共和国成立后首次授予军衔为终点,人物的命运轨迹充满神奇的变数。

共和国十大元帅中,除了彭德怀没赶上三大暴动之外,其余九人或多或少都卷入其中。以当时的职务论,贺龙、刘伯承、朱德、叶剑英为较高的军、师级,聂荣臻、陈毅、徐向前为中级的团、营级,林彪和罗荣桓职务较低为连级,但跑到终点的时候,他们都成了元帅,在排名上,当初级别低的甚至超过当初级别高的。

三大暴动中,秋收暴动产生的元帅最少,只有一个罗荣桓。广州暴动次之,除了徐向前之外,聂荣臻和叶剑英两人既参加了南昌暴动也参加了广州暴动。而从南昌暴动中走出来的元帅为最多,有朱德、贺龙、刘伯承、陈毅、林彪,再加上参加过两大暴动的聂荣臻和叶剑英,有七位共和国元帅参加了南昌暴动。因此将南昌暴动定为解放军的建军节,并非没有道理。

性格决定命运,除去中途离场、牺牲和“被暴动”(如蔡廷锴)者之外,**的仕途蹇顿与他自己的性格有很大关系。如果**不是因为含冤受屈而一气脱党,以他在军队的地位和作用,当授共和国元帅无疑。实际上,三大暴动中挨处分的并不只**一人,周恩来、毛泽东等人都扛过来了,为何**就忍不了呢?

历史就是这样地捉弄人。

三大暴动之后,中国人民求得解放的脚步并未止歇。

人民解放军作为一支不拿薪饷的弱小军队,战胜了若干支有着丰厚薪饷的军队,最终赢得了人民共和国的诞生,这不能不说是世界战争史上的奇迹。

而红色的战争与货币之间,又演绎出很多曲折动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