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会场是创世之后新建的会场，采用的是双层结构，外面一层套着里面一层，据说修建的时候会采取这种结构是因为隔音效果好，要我说这纯粹就是一叶障目，要是元系那边有人想偷听，随便用个法术就可以混进来。跟宿舍不一样，会场这种相对公共的场所是没有禁制的。好在至今为止元系在这方面表现还算不错，人家的态度是“老子光明正大照样剿灭你们”，完全不把偷听这种行为放在眼里。
里层和外层之间是通道以及休息点，除了开死神大会，死神会场平时就是一多功能休闲娱乐场所，外层还专门设有饮食小卖部，方便了休闲的学生。
我就是在小卖部门口又看到我的幽灵舍友的。
按道理来说她现在应该坐在会场里开会，毕竟死神大会谁也不准缺席，走近了两步我发现了原因，貌似是有谁拦住了她。
再走近两步我彻底张大了嘴巴。
前面说了，元系的家伙是不屑来我们地盘的，没想到居然有例外。
只听“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幽灵舍友脸上，之后，扇巴掌的元系女吹吹手指，抱臂绽出一个冷笑。
她没穿斗篷外套，制服裙勾勒出玲珑的身材，墨绿色的卷发用一根银色的丝带松松地挽起延伸至腰际。
“不知好歹的垃圾，也不照镜子看看你什么样子！”
典型的反派腔调加上冷笑，我几乎可以立刻断定是对方先找上门来的。我那幽灵舍友平时基本没有存在感，想要招惹到谁那概率比中六合彩都低。
打人的元系女看着有点儿面熟，我一时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不过那种趾高气扬的架势一般人还真做不出来，倒是跟鬼苑那混蛋有一拼。
嗯，鬼苑？说到鬼苑我终于想起来了，这女的之所以看上去面熟，完全是因为在很多场合，像棉花糖似的跟鬼苑黏在一起。
让我想想，他们到底什么关系来着……
按照一般言情偶像剧中的情节设定：青梅竹马？初恋情人？未婚妻？单恋鬼苑不成的千金大小姐？
“债务人。”忘笙忽然说。
源源不断从我脑袋里溜出来的设定卡壳了。我反应了半天：“债……债务人？”
忘笙说：“小说里不是有写吗，没落世家的姑娘欠了贵族公子家的巨债，那姑娘心比天高，性格倔犟，与贵族公子——”
停停停停，打住！
为什么会是这种剧情展开？性格倔犟、心地善良还欠债的不一般都是女主角吗！
“是你不该用普通眼光看问题，”忘笙道，“还没了解一个人之前就从第一印象判断是不对的。”
不对个头！你见过性格倔犟、心地善良的女主角扇别人耳光？
看到同胞有难，我不能不管，何况还是鬼苑那边的人。
挺身迈步上前，我把幽灵舍友护小鸡仔一样护在身后，我们对视一眼之后，一致对外。
元系女一见作为援军的我来了，嘴角嘲笑弧度更大，似乎在说我不识好歹。只见她踮起脚尖，举直右手，食指尖朝天——
她的脚下亮起一个银色的魔法阵。
光携着突如其来的乱流，将她包裹在阵中央。那些银白的可见能量渐渐蓄积在她的食指尖，如同热气球一般胀大，将她的身体微微抬起半米左右，让她凌空。
然后忘笙那背景音乐一般的解说响起来：“莉丝贝雅，元族元系，七星级神属，旧时代十三大神鬼家族①之——香姣家最后的继承人，同时也是香姣家巨额债款的债务人，主司旧式光明系魔法……”
我真怀疑忘笙直接查过人家的户口。不过现在明显不是户口的问题。
跟批量生产死神的水准不一样，神鬼学院有一套专门针对元系神鬼的能力分级制度，由于他们在创世之前是这块地盘的主人，大多都有着强大的能力，在新世界诞生之后一切原有的规则被创世神废除，而神鬼学院作为元族最后的生存地，很多规矩还是按照创世之前来的。
为了区分前、后两个时代，大多在以前的事物前面加一个“旧”的前缀。新世界期间创世神革新了各种魔法，旧时的魔法除了在神鬼学院，其他地方基本绝迹了。
纵然我对元系那边没好感，不过作为基础知识的旧时代十三神鬼家族还是清楚的，毕竟那是神鬼史的考点，十三大家族分为六神七鬼，其中香姣家是六家神族里比较孤高的一族，听闻后来遭逢了变故才就此衰落。而鬼苑属于七鬼家族的领头家族鬼家，所以元系很多人以他马首是瞻。
元系学生依综合能力分为从零到九的十个星级，数字越大地位越高，鬼苑那家伙似乎就是九星鬼属的，不过零星例外，零星一般不作为衡量学生的标准放在其他人身上，可以说那是只属于祸神的专属。元系的人都信奉祸神，就跟我们信奉创世神一样。只不过他们的祸神至今是死是活还不知道，这也是元族憎恨创世神的一个很大的原因。
莉丝贝雅是七星神属，而我们死神除了毕业后或者外出的实践课之外，不准在校园内配备任何武器以及使用攻击性法术。也就是说，就算她只是放一个闪光弹，我们也得集体瞎眼。
显然莉丝贝雅的手势不只是轻飘飘的闪光弹。
我有点儿后悔贸然就冲出来了。明显事情闹大了，况且隔了一堵墙就是死神会场的内圈，说不定我和幽灵舍友都得完蛋。
“珈蓝，你是不是很想力挽狂澜？”大难当头忘笙十分气定神闲。
想想想，当然想。
“教你一个绝招，依照莉丝贝雅的个性，她一定会在你面前落荒而逃。”
……
面对盛气凌人、居高临下准备发大招的莉丝贝雅，我绽出一个特别流氓的猥琐笑容。
“风把你裙子掀起来啦，我看见了哟，迷你猪花纹的——”
忘笙真乃神算。
大招立刻原地散开，莉丝贝雅尖叫一声，捂住裙子迅速降落，一溜烟地不见了。
我如释重负地喘口气，拍拍幽灵舍友肩膀：“你怎么把那神仙姐姐都招惹到了啊？”
幽灵舍友那双柔弱的大眼睛里包裹着委屈的泪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跟其他的死神提了一下鬼苑，刚好被她听到，她就气势汹汹地追过来了……”
我望着神仙姐姐逃走的方向摇头。
“别理她，那家伙明显欠债多压力大神经过敏，走，我们进会场去。”
幽灵舍友那白亮亮的小牙齿咬紧了嘴唇，十分担心地说：“嗯……珈蓝，你说她会不会打击报复？”
我嘿嘿一笑，豪迈地拍胸：“放心有我呢，她再欺负你，我直接冲上去掀她裙子！”
然后我们理所当然迟到了。
在重大场合特别是会议迟到，受到的关注果然不同凡响。我和幽灵舍友推开两个我那么高的大门，沐浴在神鬼学院死神的目光之下，一颤一抖地滑向座位。
虽然我平时高调惯了，但在如此静默的状况下高调还是头一次，心情分外紧张。而幽灵舍友比我更紧张，明明走在前面的我接收到的犀利眼神是她的好多倍，可她比我还糟，脸色苍白，看上去就快晕倒了。
我赶紧拖着她就近坐下，对着周围的死神傻笑了一圈：“抱歉抱歉，请继续，请继续……”
我们来的时候代表似乎正在发言。
站在台子中央的高年级代表一身校服纹丝不乱，手里捏着一沓演讲稿，不满地瞪了我们一眼。
我和幽灵舍友恨不得让自己无限缩小。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继续演讲。
死神会场内场采用的是与剧场相似的建筑风格，座位层层排列，越靠近中心地势越低，被包围在最中间的是一个纵深大约二十米的台子，台子和座位一律是庄严的深棕色。死神代表立在台子的正中央，全会场的死神们神情肃穆，脸色凝重。
大概是讲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代表生硬的语调传遍了会场的每个角落。
“……根据神鬼祭格斗祭的惯例，今年我们死神系依旧会派出选手与元系进行激烈的、紧张的、激动人心的淘汰赛，我们将秉着最公正、最公平的规则来参加比试！所以，我们在格斗祭的前夕召开了死神大会，借此选出众心所向的优秀选手参赛！希望他们能一举夺魁，为死神系带来至高荣耀！”
我在心里默默地呸了一声。忘笙也听到了，但是没吭声。
代表的声音还在会场中回荡，回荡……
“请在座的各位相信，死神大会选拔的结果是绝对公平的，没有任何不恰当的地方，我们这次将采用匿名投票的方式，请把你们心目中的选手写在我们专门准备的选票上，投进门口的选票箱，选票箱上加有速记魔法，结果会立刻反馈回来！”
坐在旁边的一个长得特别帅的死神对我笑了笑：“学妹，你叫珈蓝是吧？我挺喜欢你的性格，跟其他死神不一样，蛮有意思。”
他对我玩笑般地挥了一下拳头。
第一次被帅哥搭话的我傻乎乎地盯了他半天，然后又傻乎乎地点点头。
帅哥笑了一下，扭头对旁边的人说：“看吧，我就说她是珈蓝，就是平时胡乱嚷嚷要改变神鬼学院的那家伙。”
他旁边的人说：“哦哦，原来叫珈蓝，难怪会长让我们等她，看她平时的做派，果然没她不行啊。”
他们在说什么？
帅哥点头：“是啊，选票你都写好了吧。”
旁边的人说：“嗯啊，按照事先说好的写的。”
然后他们投票之后齐刷刷地看向我，面带诡异温柔的微笑。
忘笙说：“珈蓝，你完了，你完蛋了。”
我确实完蛋了。
姑且不论是公报私仇还是我得尽死神系的民心，一个小时之后我站在“神鬼祭格斗祭死神系出场名单”的布告下的时候，胸中充满了凄凉。
我的名字以最高的得票一路遥遥领先直至登顶，与我同时被表决出来的还有平时吸引仇恨过多的其他几个死神，不过我一个人占了绝大部分票数，看来我是绝对的众心所向。
只是我万万没料到的是，我那幽灵舍友的名字也被列在了名单上。看她平时是那么老实一孩子，居然也不受人喜欢？
“那是因为你。要不是跟你走太近才不会倒霉的。”忘笙说，“再加上今天她跟你一起迟到，她的形象全被你那巨大的负面影响力毁光了。珈蓝，你过错大了。”
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我是不是应该趁现在跪在她面前道歉？然后一脸悔恨地对她说：是我，都是我，是我害了你啊……
“要道歉的话你转个身就好了。”忘笙说。
我依言转身，果然我那幽灵舍友就站在我身后。她死死地盯住出场名单上自己的名字，盯着盯着眼眶慢慢地红了起来，然后转过头，哀怨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瞬间心里的负罪感让我恨不得当场在她面前剖腹自尽。
幽灵舍友咬住嘴唇，轻飘飘地一个扭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我的视线。我下跪的姿势才进行了百分之五十，最后膝盖硬生生地砸在地上。
“珈蓝，你把人家惹哭了，你罪大恶极，你完蛋了……”
我觉得我就是自尽也得先把忘笙解决了再说，不然我死也不会瞑目。
一个声音说：“就算你想死，也得参加完格斗祭再死！”
抬头一看，是死神大会的发言代表。
他领导状拍拍我的肩膀，满脸励志的官方笑容：“有些人的死轻于鸿毛，有些人的死重于泰山，珈蓝，能参加格斗祭是你毕生的荣耀，拼一口气，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做一个威风凛凛的烈士！所有人都看好你！”
是啊，所有人都看好我怎么上场之后被虐，是清蒸、红烧还是爆炒，做一个合格的猎物，堵住鬼苑他们的血盆大口。
我知道我平时不得人心，落得这个下场心里也是隐隐有准备的，但我无法接受的是他们居然把无辜的幽灵舍友也牵扯进来。
忘笙在我身体里感叹：“珈蓝啊，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在担心别人，你真善良。”
***
纵览历届格斗祭的历史，赢家无一例外都是元系的人。
原因无他，比赛规则对他们太有利了。最初几次还有不甘心的死神参赛者试图夺取冠军，可一届届下来，怀抱着这种信念的死神几乎绝迹。
元系的参赛者在格斗祭之前精神抖擞地试装备，死神系的参赛者在格斗祭之前捶地挣扎地练结界。
我毫无悬念地也加入了练习结界的大部队，可惜其余的几个人看我就像看蟑螂，完全没有和我组队的意思，无奈之下，我只好带着忘笙一个人在纱纱湖边独自练习。没人愿意和我一起练也在我预想之中，毕竟这么多年我也是被当成异类这么过来的，早就习惯了。只是唯一觉得难过的是搜索了一圈也没看见幽灵舍友，我很担心她。
正式的格斗祭开幕就在明天，太阳已经落山，我只有数小时的时间巩固我的防御，好让明天不要输得太难看。结界术作为死神课程的基础，又分为几个大类，而我正在练习的就是最普遍实用的物理结界。
“不要分心，把精神集中在指尖，从你要防御的地方划下去，”我一边练习，忘笙一边教导，“精神越集中结界越强大，依照你现在的能力，稍有分心结界就会碎。”
我练得满头大汗，忘笙看得哀叹连连，直骂我脑袋和屁股质量一样。
科学研究表明，有些人适合学习，有些人不适合学习，适合学习的人轻轻松松拿高分，不适合学习的人熬更守夜、寒窗苦读也难以及格，我想我就是天生对学习不易受的那种体质。
无论忘笙怎么教，我都不断地重复错误动作，他气得就快撒手不管了，我自己也急，但越急越做不好。
我真怀疑我有先天缺陷。
以往的课程，没一样我擅长，从概念到具体操作，从理论到实践，没有一个学科能让我摆脱倒数第一的位置。现在还好，死神们鄙视我，却碍于自己的素质和风度只会暗地里鄙视我，小一点的时候，大家都不懂事，人身攻击那叫一个赤裸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