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把我轻轻拥住,我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娘亲的长发,笑颜望着她,甜甜地唤道。“娘。”
娘亲微凉的手,抚上我的脸颊,在我额头轻轻一吻。“如果你的心中有无比珍视的东西,但是不得不放弃,你愿意吗?”
我微怔了怔,但是最终决绝地摇摇头,认真地回答:“我不愿意。”
抬起眉眼,迎上娘亲温柔的眼眸,但是却看不懂,为何娘亲的眼中,有什么在闪光。“我会珍惜,娘。”
娘亲微微一笑,那种笑意,却稍显苦涩。“但是,若没有这个机会呢?”
我回答地斩钉截铁,想当然地口吻。“那,我会全力争取这个机会。因为它是我最珍视的,所以我不会放手。”
“如果我愿意放弃,那么它就不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娘亲却在下一刻,猛然紧紧搂抱住我的身子,我却感受得到,娘亲的身体,在微微的颤抖。
娘亲的声音,也在轻颤,也在发抖,但是我却无从窥探,娘亲的真实情绪,到底是喜是哀。“晚儿,你真的跟娘不一样。”
当时的我,愣在娘亲紧窒的怀中,心上隐隐泛上些许莫名的哀伤,却不知为何。
我却忘记了,什么是回光返照。
现在的我,才明白,娘亲眼中闪烁的微光,却是泪光。
娘亲的心思细腻,心如明镜,那日她早就明白,自己的时间到了吧。
在永别之际,她是不忍放弃我,因为我是她心中最珍视的人吗?但是,娘亲却无法做到,因为喜欢,因为不舍,永不放手。
最终,我紧握在手中的娘亲的手,还是无力地垂下。娘亲苍白的指尖,蓦地泛着一丝冷光,令我眼底一片惊痛。
“晚小姐,夫人去了。”
一旁的徐姑姑默默留着眼泪,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姑姑与我并无血缘,是府中的厨娘,但是却常常照顾我们母女。
娘亲要我称她一声姑姑,以示敬重。
听闻她口中的“去了”两个字,刚满十三岁的我,却不容忍自己继续糊涂下去。
全世界代表什么,对我而言,已经彻底颠覆。
因为我最珍视的那个人,虽然我没有放手,但是她的确已经不在人世。永远也不会有那个美丽温柔的女子,用最安静的眼神,凝视着我,教我刺绣女工,教我抚琴写字。
默然坐在娘亲身旁,伸手抚平她衣角的每一道褶皱,唯恐手脚太重,惊扰了她的清眠。我知道,清醒的痛苦,宁愿自己跟随着娘亲,一起长眠不起。
“晚小姐,节哀顺变。”徐姑姑把我搂在怀中,悲恸哭泣着。我却依旧没有松开娘亲的手,望着她恬静的脸庞,想象着娘亲是一个误入人间的仙女,时间一到,就该羽化登仙了。
纵然,我还小。
但是,娘亲庇护我的羽翼不再,我被迫长大。
提前,长大。
但是,不会再让任何人,轻易看到我流泪的样子。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时光如梭,墙角的蔷薇,花开了又败。长大了的时候,却不再关注,自己是否当真被上天赋予了娘亲一半的美丽。而是渐渐真实地感受到了,长大的感觉,是疼痛。
待我极好的徐姑姑,也在前两年,染病去世了。
身边,没有任何人的提点,孤身一人生活在蔷薇园,首先学会的东西,名字叫孤单。
渴望在爹的眼中,找到他的曾经的留恋,但是最终,无果而终。
那时候,我就提前感受得到,那种压得人即将窒息的疼痛。
跪在娘亲的灵堂之前,我默默地学会坚强。
到现在,想一想,什么才是我心中最看重的东西?
搜寻了很久,只剩下,这一个颀长的杏青色背影了吧。
朦朦胧胧地睡去,在一个陌生的男子身边,原来,我适应的时间比我自己想象中更快。
睡梦之中,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爱过我的和恨过我的人,一个也没有遇见。娘亲,徐姑姑,大哥,爹,二姐,甚至……子潺。
如果就连睡梦,都要如此决绝残酷,是不是我的心,变得越来越坚硬了?
天还未亮,军营的号角声,已经响起。
我依旧整理好一身男装,早早地走出帐篷,做完一切该做的事。身旁有一个男子,看了我许久,我察觉得到他审视的目光,却依旧沉默着拎起水桶,走向前去。
这个男子急急追上来,压低声音问道:“你是……慕容参将的表弟?”
我放下手中沉重的水桶,抬起眉眼,望着挡在我身前的他的年轻的面孔,面无表情。
他憨厚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是你大哥以前手下的小将,我叫肖奇。”
朝着他淡淡一笑,简单地吐出两个字,回应道:“穆晚。”
“你是新来的吧,还习惯吗?”
压低声音,我点头回道:“还好。”
他有些不自然地讪笑了笑,低低地说了一声,抬眼看我。“倒是惜字如金,话很少。”
“告辞。”我向他微微点头,吃力地拎起地上的水桶,继续向前走着。
“我来帮你一把。”他热心地迎上来,猛地提住我手中的木桶,却在那一刻,触碰到我的手背,我微怔了怔,蓦地松开紧握桶柄的双手。
水桶,重重地摔落在地,水洒落一地,缓缓湿了我的脚尖。
猛地抬起眉眼,看到肖奇眼中的不解和惊愕,我们两个站在原地,什么话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