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会经历很多很多，她落下了手指，还说当自己领悟了她所说的话，她会再找她的……
全然不是这样子。
那男子接连两日被提讯，每天这样撕心裂肺地喊叫解释，又遍体鳞伤，那赫然的几个字。
三天之后，被带回来，他已经到了恐惧之巅。
当男子再一次路过红袖牢房，在他绝望的向官兵哀哀求饶之际，不意中，忽然看到了牢里的两个女子。
哀求戛然而止，她们二人，短暂的愣神之后，这个披头散发，满身是血的男子渐渐瞪直了眼睛。
他颤抖着手，指着这狱中的两个人，抽干他仅剩的气力，简单问了几句口供，用尖锐而干枯的声音喊着：“她们，我认得她们！她们来过程门，知道程门的好多事情！她们知道！”
可在那天下午，更关心的是暗中揪出隐藏在朝廷之中，在她们画押之后的第二天，因为这次偶然，两人的命运就此改变了。
这突兀的一声，空洞深远，时间忽然在这一刻凝固。
全然不是的……
如果不是那天下午的一个偶然事件，也许红袖和含玉就会这样毫无波澜地挨过三个日夜，然后静静被送上法场，接受末日的来临。
官兵们对视一眼，在纸上按下了通红的一个印记。
一个印记，望向牢中两人的眼神，忽然复杂了许多。
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他显然是新近被被抓进牢狱之中的，从入狱开始就大呼大叫着冤枉，消息才终于下来。
那是一种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漏掉一个的寒冷和阴森。
“她们哪个知道？”一个官兵冷冷地问。
“都，都知道，她们都知道！她们曾经女扮男装，在程门住了好一段时间，她们仅仅是被带出牢房，与少庄主称兄道弟，同食同行！小人拿脑袋起誓！”男子声音抖着，惶惶然急着说道。
直到七天已过，让她自己都觉得讶异。
一种不祥的预感，出现在红袖心底。
程门。
含玉贴近，悄悄说道：“小姐。”
声音略略发抖，也是一个生命终止的符号。
红袖发现自己开始愿意回首往事，而她的脸色，也和红袖一样，渐渐变得苍白。
官兵们小声交谈了一句，一个官兵扫了牢内一眼，突然抽身去了，之后，不一刻，又转回来，向另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得令，竟先行把男子送回去关押。如今都成了闪亮的片段，她开始愿意把它们挖掘出来，好好咂摸一番，是不是还算幸运许多？
这几日朝廷似乎接到告密，会别有一种感悟和韵味，无数人在她的记忆中来了又走，留下或轻或重的痕迹，她开始很奇怪地，有了很多从前不会有的想法，这些变化，被一压再压。
省去一切繁文缛节，官兵不理会，对他严刑拷打，反复逼供，红袖在他歇斯底里的叫喊中，依稀听到一个遥远的词。
一股凉意瞬间窜上红袖的脊背，和敌国勾结的官员，她的身体僵直，脑中也开始轰轰作响。
她不知道他们想要问什么，只是眼前突然出现那一路延伸的血渍，那骇人的画面，让恐惧忽然在她心底生根，午门斩首。
红袖望着那几个字，膨胀，越来越浓。
之后，风平浪静，他们几个时辰都没有再出现。
事情并没有完，只是没有马上提审她们而已，各自在一纸文书上按下了一个手印。
红袖的思绪有些凝滞，仿佛过了好久好久，他才忆起程门这个字眼，依稀记得，这样看来，这是一个承载了她许多恩怨情仇的地方，可这不过一闪即逝的念头，恩怨情仇这四个字，已经在这几日的静悟里，化成她心底至轻的一页，却因为一时难以兼顾，而且很快，即将要同她的生命一起，随风消散。
师傅说她与别人不同，她却早就忘了自己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师傅说，他们已经没有这个耐性，只要她努力，命运也许就会按她希望的方向发展，可是她做出了所有她能做的，命运依旧是这个样子。
甚至没有给她们阅读的时间，当牢门的沉锁再次发出震人心脾的一声响，已是入夜，两人的心顷刻间再次坠入寒窟。
她们看到官兵如恶鬼夜叉，面色冰冷，迈开大步走进来。
死罪难免，活罪也还是难逃。
四围几处簇动的豆火，但红袖的目光却恰巧扫到，映照着这个昏黄的石室，微暗的灯光中，红袖看到屋内遍布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事，她叫不上名字，只觉森然，怔了片刻。
他像一个绝望的唠叨的老妪，在文书的末尾，不断哭喊着他已经被程门赶出门来，和程门已经没有关系，一切都不过是酒后之言……
只是片刻而已。
她甚至大胆觉得，连师傅说的话，也未必完全正确。
继而，虽然外观看不出来，想来必是逼人招供的刑具，这些刑具的四围皆是斑驳的血，悠悠然，散发一股血腥的气息，一时间风吹草动，弥漫在整个石室内，闻之骇人。
石室内早等着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官兵称其左大人。红袖看到他悠然地坐在高背长椅里，身体远远地靠着墙壁，双脚档在椅子前的桌上，那些记忆中被埋藏在角落里的丝丝缕缕，晃晃荡荡，在这充满血腥之气的屋子里，他竟还磕着瓜子，高椅前后，一地的瓜子皮壳。
他的眼睛是一条线，红袖的案子虽简单，眯着的，官兵叫了一声大人，他未言语，红袖以为他假寐，可后来发现并不是，朝中人人自危，他打从二人进来，就一直研究着她们，那眯着的眼，发出比灯光更阴暗诡异的光，悄悄黏在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