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钟荣问起额音和布的功夫,史百禄说道:“我一掌击他胸膛,其实并未着肉,便被一股气劲反弹回来。像是混元一粒气,但混元一粒气没有这样霸道,似乎是西番一带传说的金身不坏功。”
史百禄说额音和布练的是金身不坏功,言洪山却是第一次听说,问道:“何谓金身不坏功?”
史百禄说道:“说白了也是一种气功,不过练的是内气,据说练到极致,任你拳掌刀剑不能伤他分毫。不过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其实未必有这么利害。”
言洪山又问:“莫非这世上就没有一种功夫能相匹敌?”
史百禄说道:“五行还讲相生相克,世上很难说练一种功夫便能独步天下。据说‘璇光指’便是金身不坏功的克星。”
言洪山问:“史老爷子可知这‘璇光指’是哪一门派的武功?世上何人能会?”
史百禄说道:“这个老头子就不知道了。”
言成霖说道:“今天额音和布和飞凤阁主双双驾到,额音和布还被飞凤阁主伤了眼睛,这倒是始料所未及。就武学而言,只怕飞凤阁主未必便在额音和布之上。”
钟荣说道:“刚才额音和布和飞凤阁主交手,飞凤阁主剑术精妙,额音和布以一双肉掌对敌,似乎略处下风。”
史百禄说道:“那是额音和布先伤了眼睛,顶多能使出六成功夫。二十年前横行江湖的有三个人,额音和布和飞凤阁主是其二,两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间,其实难分上下。另一人名叫无邪子,武功还在额音和布和飞凤阁主之上。不过这些年听不到无邪子的消息,便是额音和布和飞凤阁主,也是潜迹多年,忽然出现。额音和布为蒙古出力倒也不奇,想不到飞凤阁主也被宋朝廷请出来了。”
唐文勇说道:“三宝虽被飞凤阁主夺去,此去臨安千里迢迢,能包得了路上不出事?”
史百禄说道:“飞凤阁主有一个徒弟名叫孟姣姣,武功已得飞凤阁主真传,只是稍欠火候,陪孟姣姣练武的丫头娟娟武功也很看得过去,寻常武师只怕难揠其锋。宋、蒙两国刚刚联兵灭金,现在为了几样言公子看不上的宝贝出高手相争,这世事也真如同儿戏了!”
史百禄说到孟姣姣时,言成霖心中不禁一动,史百禄后面的话触动了他的心事,不觉叹息一声,说:“史老爷子所言甚是。”
史如玉听爷爷称赞孟姣姣,颇有点不服气,说道:“这个孟姣姣真的很利害吗?有机会我倒要向她请教几招!”
史如玉的话也不过是小女孩争强斗胜的意思,座中人自然不会往心里去,倒是言成霖听了,看了史如玉一眼。这一眼,如惠风轻抚,暖阳映照,史如玉的脸上微微发红,心里却颇喜欢。
因酒、菜均非俗流,众人边谈边吃,甚是尽兴。尤其是史百禄,说得上是“逸兴遄飞”。朱四达的这一桌,因身份上差了些,钟方明、钟方亮、沙昆、赖仁四人份属徒弟,只是听着史百禄、钟荣、西门英、西门豪高谈宽论。不过年轻人食仓大,酒和菜可没少吃。钟方明和钟方亮见沙昆和赖仁时不时的用眼睛瞄史如玉,心里竟然冒出一股腐酸之气,寻思着要寻他们的晦气。这是年轻人的情事,也论不得对错。
饭后用茶,说起武功家数,史百禄一时兴起,演示了两招,不想一口内气竟提不起来,方知击额音和布那一掌,饶是自己收势得快,也受了点内伤,只得安心在绿柳山庄住下疗伤。桐柏三英先告辞走了,史如玉和钟方明、钟方亮、沙昆、赖仁四个年轻人,在绿柳山庄附近玩了个遍,又在凝碧池里划船戏水,日子过得倒也逍遥。一转眼在绿柳山庄待了五天,史百禄和西门兄弟的内伤均已痊愈,石方明、石方亮和沙昆、赖仁之间,因了史如玉,也开始互不买帐,吹胡子瞪眼睛了。
这天晚饭后,史如玉独自信步闲走,不觉走到凝碧池边的水榭中。这水榭是两个建筑连在一起,伸入水中的是水榭,岸上另有一亮轩相连。正是仲夏时节,风从水面吹来,一洗烦暑,沁凉宜人。天上一轮虽尚未满,却是悬挂在中天。素辉流转,洒向水面,但见凝碧池里波光千叠,粼粼不绝。轩侧树影婆娑,越觉其静妙。史如玉斜倚栏杆,由景生情,想着心事。也是,十七岁的姑娘,此时此景,能不生出绮念?
史如玉的父亲史洪魁,也是一名武师,因去世早,史如玉是跟随爷爷史百禄学的武功,也跟着史百禄在江湖上闯荡。话虽如此说,其实史如玉并未出过远门。因风传绿柳山庄三宝,有力者得之,史百禄便带着史如玉来了。史百禄说的不是假话,他要夜明珠,确实是想给史如玉做妆奁。谁知来了额音和布和飞凤阁主,武功远在他之上?史如玉跟着史百禄来绿柳山庄,本是想看看热闹,见了言成霖后,一颗芳心便常在臆想中载浮载沉。言成霖是绿柳山庄之主,要与史百禄、钟荣、西门兄弟周旋,史如玉便是想亲近也没有机会。正经说起来,五天多了,史如玉与言成霖加起来也没说过十句话,但这并不影响史如玉的情怀暗长。
风中传来古琴的丁咚之声,这声音发于百步之外的小楼之上,不消说,这是言成霖在抚琴了。史如玉武功不弱,却是不懂音律。言成霖弹的什么,她不知道,只是觉着好听。激昂时铿铿锵锵,低回处嘈嘈切切,由于距离的拉伸,风的搅和,月的浸润,琴声便显得朦胧空灵,闻者更不免幽思绵绵。
史如玉正沉浸在无涯的遐思之中,沙昆和赖仁走进水榭。沙昆笑对史如玉说道:“史姑娘真好雅致!只是夜凉人孤,我兄弟来陪陪姑娘如何?”边说边走到史如玉身边坐下。
沙昆的话可有点唐突,无端的把史姑娘的思绪从迷濛状态中拉回了现实。史如玉虽不高兴,却也不失礼貎的回道:“原来是沙师兄、赖师兄,令师的内伤全好了吗?”
赖仁说道:“有劳史姑娘挂怀,师父的身体大好了。——史姑娘干坐在这地方有何意趣?何不到我兄弟房里喝酒谈天,不比这里热闹有趣?”
史如玉暗皱了皱眉,还没开口,早有人代她回答:“好个雅静之处,可惜生生的被两人惷材糟蹋了!”
说话的是石方明,话到人到,石方明和石方亮走进水榭。沙昆和赖仁便是最笨最憨,也能听出钟方明骂了他们。沙昆没好声气的说道:“我师兄弟陪史姑娘说话,你们两个蛮子来搅什么局?”
石方亮说道:“这水榭你们师兄弟来得,我师兄弟就来不得?史姑娘要你们陪?你们身上那股子腥臭味隔三里路都能闻到,没的唐突了史姑娘!”
这句话可损得利害,尤其上当着史如玉的面,沙昆和赖仁哪里还忍得住?沙昆骂道:“狗娘养的王八蛋!敢是活得不耐烦了,来惹你家爷爷?”
石方亮回骂道:“狂什么狂?老子早就想把你们那两只狗爪子割下来了!水榭里地方小,到岸上去比划比划!”
沙昆说道:“好,就是这话!”说毕跳到岸上,摆了个架式,准备出招。
石方亮紧跟着也跳到岸上,“呛”的一声刚把剑拔出。沙昆练的是火龙掌,才四、五分火候,一掌拍来,石方亮感到热风扑面,倒也不敢大意,手中剑向沙昆手腕截去。沙昆改掌为抓,扣石方亮脉门。石方亮长剑一抖,点沙昆肩窝。
沙昆和石方亮一搭上手,几个招面下来,倒也势均力敌。赖仁和石方明并没出手,站在旁边掠阵。
史如玉在水榭之中,月光之下,独抱幽思,驰骋情怀,却生生的被沙昆和赖仁前来扰乱,已觉不快。石氏兄弟一来,几句话不合,竟打起架来,心里更是烦乱不喜。此时琴声已歇,她悄悄的离开了水榭,打算走回房间安息。刚走了几十步,遇到钟荣。钟荣是听到水榭旁有人吵架,怕自己的徒弟杂在中间,过来看看的。见到史如玉,问道:“那边什么人在打架?”
史如玉答道:“是石方亮和沙昆在打架,石方明和赖仁也在。”
钟荣是成名人物,熟知江湖礼节,身为绿柳山庄客人,在绿柳山庄寻事惹非,可不是作客之道。听说石方亮和沙昆打架,忙赶了过去,喝道:“住手!”
石方亮见师父来了,又出言喝止,连忙收剑,向后退了一步。沙昆打得兴起,见石方亮退后,并没有收掌,反跟进一步,一掌拍去。石荣见沙昆没有收手,心中不悦,伸手在沙昆的肘部一托,轻轻向后一送,沙昆连退三步,这才拿桩站住。沙昆见是钟荣出手,骂道:“不要脸!徒弟打不过人,做师父的帮场!”
沙昆的话音刚落,有人接口说道:“不错,师父帮徒弟打架,真是不要脸!”
这是沙昆的师父西门英的声音。沙昆见师父来了,还出言帮自己,师叔西门豪又站在师父旁边,再打起来决吃不了亏,更来了精神。他说道:“师父,徒弟可没有背着你丢你脸!”
钟荣的函养好,并没有和西门英师徒骂架,石方明忍不住骂道:“明明是我师弟听师父的话收手不打了,姓沙的不要脸,乘我师弟不备打了一掌。我师父若出手,你还能站在这里放屁吗?徒弟不是东西,做师父的不分青红皂白,也不是东西!”
赖仁这个时候可不能不开口了,否则过后定会被师父和师兄骂。他说:“我和师兄好端端的在水榭中和史姑娘说话,两个姓石的来搅了局,你姓石的是好东西吗?是你们欺人太甚,沙师兄才出手打架的。沙师兄没有输招,石方亮招架不住了才向后退的,我在一旁看得明明白白,你们混赖得了吗?”
赖仁这样说,石方亮可忍不住了,他踏上一步,刚想说话,钟荣向他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多言。”遂又对西门英说,“西门兄,我们往日无怨无仇,今天这点小事,不必往心里去吧?何况同在绿柳山庄做客,闹大了有什么意思?到此为止如何?”
西门英说道:“到此为止也未尝不可,却是要石方亮向沙昆叩头赔罪,否则这事不能算完!”
听到吵闹刚刚赶到此地的史百禄插嘴说道:“什么大事,要叩头赔罪?赖仁说是石家兄弟来搅了局,搅了什么局?又是如何搅的?依我看,石方亮向沙昆唱个喏,我们打个哈哈得了。”
搅了什么局,又是如何搅的,沙昆和赖仁也不好意思说。史百禄开了口,沙昆看了西门英一眼,说:“石方亮向我们赔礼服低便可。”
赔礼便是赔礼,沙昆偏又说要服低,石方亮自然不会答应。钟荣说道:“方亮向沙昆赔礼,火龙掌驰名江湖,便是服个低又如何?”
石方亮说道:“是。”转身向沙昆一抱拳,说:“我石方亮向沙兄赔礼了!我不该说你师兄弟身上那股子腥臭味隔三里路都闻得到,其实你师兄弟身上香得很,我把香说成臭了,是用词不当,请海涵!”
这叫赔礼吗?钟荣是钟方亮的师父,勉强忍住了没有笑出来,史百禄可已是哈哈大笑了。西门兄弟和两个徒弟板着脸,心里憋屈又不便发作。正在这时,言洪山走了过来,说道:“家主着兄弟前来说,诸位是绿柳山庄请都请不到的贵客,若是因山庄招待不周而着恼,家主表示不胜惭愧,明日摆酒陪话,惟请诸位莫怪。”
钟荣说道:“惭愧!”
史百禄说道:“不干言公子事,是两家的小孩子不懂事闹了点误会,请言公子别往心里去。要陪话的不是言公子,是钟荣和西门兄弟!”
西门英冷冷的说道:“你也脱不了干系!”
史百禄问:“你们的徒弟打架,与我何干?”
西门豪说道:“与你没有关系,与你的孙女有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