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风起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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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病榻前,钦定后事;

长乐宫,英灵归天!

汉皇十二年三月,汉皇的病,越来越重了,几天之后,病情迅速沉重起来,已经接近了弥留之际。

这一天,长安的天气非常异常,天空中布满了愁云,大风挟着黄土尘沙,卷上了漫漫的半空,然后席卷而去,飞过黄河,飞过渭水,洒落到那些秦砖汉瓦上,纷纷扬扬的,如泣如诉,最后飘到九嵕山的北面去了。

午后的天空中,又呈现出了一片五彩之云,这片彩云在那旋风之中,竟然慢慢地收拢了,最后敛成了一颗彩球,继而慢慢地散去了。

说来也怪,已是四月的长安,却仍是春寒料峭,一派肃杀。春草未萌,杨柳不吐,唯有黄河两岸的沙棘遍生,白杨傲立,在那寒风之中宛如巨人一般。

黄河冰封,渭水流凌,泾水回旋,泾渭合流,湍流波转,徘徊不去,发出一片啸叫之声。

昔日里一派忙碌的长乐宫,今天显得有些寂静,寂静得有些叫人害怕。

长乐宫中,那张宽广的红木龙塌上,锦被貂裘,汉皇静静地躺在锦被之中,汉皇过去那高大的身躯,今日在那被之中却显得有些瘦小。

吕后知道,汉皇的病情已经到了凶险的时候。吕后见汉皇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便将戚姬逐出去了,自己亲自守在长乐宫,更不让其它姬妃靠近。连那些近侍们,也让吕后减退了许多,只留下了几名吕后贴心的侍臣,其余人等一概不让入内。

这样一来,若大的宫中,一下子就冷清了下来,显得空旷而又静寂。

汉皇从昏迷中醒来,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无力地招了招,近侍见了,立即上前,只听见汉皇轻声说:“召皇后进来。”

内侍忙去外廷召来皇后。

汉皇一见吕雉,似乎有了一些力气,眼光也似乎也亮了许多。他双眼定定地看着吕后,看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最后似乎做出了决断,他对吕后说:“皇后啊!朕的时日不多了,天下之事,朕尽托于你,你要好生辅助太子……”

汉皇的这句话,吕后爱听,她冲着汉皇使劲地点头,吕雉忙于政事,多时就没有拉过汉皇的手,她没有心思去拉皇上的手,现在,这个女人听了汉皇嘱咐她要好生辅助太子的话,竟然将汉皇的手也握得死紧,不知内情的内侍还以为皇后对皇上是多么的不舍呢!他们就没有觉察到,吕后那徐娘不老仍然俊俏的脸上,竟然控制不住地浮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汉皇倒是也没有注意到那吕后的暗笑,他吃力地继续叮嘱道:“荥阳是个要冲,要用可用之人率大军守定。你可代朕下诏:陈平不用回长安,可直接去荥阳,与灌婴将十万“材官”,另用二万“车骑”守定,万不可用其他人,切记,切记!”

吕后点头道:“臣妾记住了,我即刻拟诏,飞马使人诏示陈平、灌婴。”

汉皇再叮嘱吕后说:“周勃平定燕地后,即令周勃率军守住燕地和赵地,万不可使北塞有失!今天下东有齐王安受,南有荆王刘费、长沙王吴臣,楚王刘交,可以安定,朕也就放心了!”言罢,汉皇吃力地喘了一口气,静静地闭上眼睛。

吕后见汉皇闭上了眼睛,就去前廷拟诏去了。

晌午过后,吕后见汉皇又醒了过来,就想听一听皇上对后事的意见,就问汉皇:“陛下,若陛下有不测,萧相国亦故去的话,何人可以代之为相国?”

汉皇说:“曹参可代。”

吕后又问:“曹参也老了,他若故去,何人可代之为相国?”

汉皇说:“王陵可以为相,然而王陵为人过于老实,可用陈平助之,陈平之

才干虽然足以为相,然而陈平又不可独当一面。周勃少文,然而周勃诚实敦厚,安定刘氏天下者,必为周勃也!可令其为太尉。”

吕后再问道:“往后还有何人可用?”

汉皇听了,定定的看着吕后,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对吕雉说:“往后之事,

朕亦难料啊!“

汉皇说完后,就又沉沉地睡去了。

见汉皇睡去了,吕后就轻轻地退了出去。

四月二十五日。

清晨。

长乐宫外一片阴沉,苍旻之中,风起云涌,地上阴风呼号,冷风在长安街中穿街走巷,砂砾飞舞,行人们双眼难睁。

长安近处的黄河、渭水刚从冰封中解冻,流凌一片,河水发出凄楚的呜咽之声。

在咸阳东面三十里的那片山陵之中,竟有紫气升腾。

这片山陵之中,修筑有早已为汉皇准备的陵墓。

这陵墓的修筑地,那是张苍和许多的术士经过反复推算,最后确定的地点,按照惯例,多年前就开始修建了。

几近早膳的时分,吕后刚由侍女梳洗完毕,就见汉皇身边的近侍惊慌地来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皇上他……”

吕后不等内侍禀报完毕,就喝住内侍说:“不要惊慌,哀家立刻就来!”

吕后说完,就随内侍来到汉皇的床前,只见汉皇静静地卧在龙床之中,气息

已经很微弱了。

吕后拉住了汉皇的手,轻轻地呼唤:“陛下,陛下,臣妾在这里,臣妾在这

里。”

吕后没有听到汉皇的回答,却感到汉皇的手似乎紧捏了一下,但见汉皇双唇翕动,却没有了声音。

吕后紧紧捏住了汉皇的手,她敏感地感觉到,汉皇那双曾经无比温热、曾经给了自己无限的信心和爱意的手,现在正在慢慢地失去了热度!

吕后握着汉皇的手,汉皇的手在吕雉的手中,慢慢地,慢慢地冰凉了!

汉皇,这位曾经在中国的历史风云中,提三尺剑,跃马天下,在华夏大地上,搅起了漫漫的历史尘沙,曾经使得中原大地飓风狂舞、风云蔽天的一代豪杰,这位继始皇之后,一统天下,开创了雄立于寰宇东方的,与西方的罗马帝国东西媲美的,泱泱的大汉帝国的一代雄君,就这样静静地,安静地走完了自己豪壮而又坎坷的人生之路!

汉皇刘邦,他的一生中,遭遇到了太多太多的坎儿,他都一一迈过去了,可是,他今天却没有迈过他人生中的这最后的一道坎!

可真是:

神龟虽寿,

犹有竟时;

腾蛇乘雾,

终为土灰。

四百年后,另一代豪杰曹操的这两句诗,让我们明白了几多人生的理儿!

且说吕后,坐在汉皇的卧榻前,只是在那里呆呆地拉着这个与自己共度了几十年人生的,让自己充满了艰辛,也充满了欢乐,更充满了刺激的男人的手,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是静静地坐着。

她不知为何,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但是,在吕雉她的脑海中,却有波流在快速地旋转,旋转……

吕后召来审食其,对这个与自己打得火热,这个与自己不干不净的男人说:“有些将帅,过去是皇上的至亲好友,曾经随着皇上东征西战的,立有大功。他们过去与皇上同为平民,又同有建国之殊功,他们向皇上称臣,心里面不是滋味。现在,又要他们臣事太子,他们岂会愿意?不如借此机会,将他们全部杀掉,只有这样,太子的天下方能安定!”

审食其听了,心中害怕,但是,审食其知道,自己不同意杀了大臣们,吕雉就会杀了自己!

审食其哪里敢不同意。

吕后与审食其于是决定,停尸在宫,秘不发丧,积极谋划杀掉那些功臣的办法。

二人正谋划之时,有一个内侍恰巧听到了二人的密谋,心中吃惊不小。

内侍认为事态重大,就将这二人的密谋之事密告给了直管南军的右丞相曲周侯郦商。

郦商一听,大吃一惊,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这吕后竟然是这样的人!

郦商想想后果严重,就决定要凭自己的智慧去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郦商就找到审食其,对这个从沛县就一直跟随在吕雉身边的吕雉的心腹说:“皇上已经驾崩四天了,可是你们准备秘不发丧,还要阴谋杀害功臣,如若如此,天下就危险了!”

审食其与吕后两人的密谋,什么人都不晓得的,现在,郦商直言不讳的质问自己,审食其吃惊得不得了,密谋外泄,可不是闹着玩的!审食其似乎受了一盆冰水浇身,从头冷到了脚跟。

审食其惊问郦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你倒是说说,危险在哪里?”

郦商说:“今陈平与灌婴率十二万兵马,守住了荥阳,周勃诸人将二十万人马在燕地,若他们听说皇上已驾崩,而皇后要杀他们这些功臣,他们必定会联合起来,进攻关中,而朝中功臣定会作为内应。请问,汉室江山还会存在吗?如若他们攻入了关中,请问,你们还有葬身之地吗!”

审食其听了,很害怕。

审食其就马上入宫,将郦商之言禀告了吕后。

吕后一听,这个女人虽然胆大,但是,郦商的话也叫她深感后怕,因为吕后可以依靠的军队,恐怕只有吕泽的军队了,两军相抗,那是寡不敌众啊。

诸位看看,吕雉这个女人,谋事不密,胆子倒不小罢!

吕后谋事不成,只好决定讣告天下,为汉皇发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