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桂芳:文义,你别耗子进书箱,咬文嚼字,我两口子咋个了?没我两口子,你上得了学?我为啥?我就是为你爹包别人几十亩地苦的,心里有气没处撒!我两口子就一个小孩,干啥不能养活自己,非得跟你们受苦受累?你还口口声声我两口子、两口子,我两口子变了黄牛还遭雷打……
说着,她哭了。
文富:算了,大嫂!长哥当父,长嫂当母,你和大哥的恩德我们记着呢!你和文英都歇歇吧,这哪是你们女人干的活儿!
卢桂芳:(越哭越凶)说我不好,我就不好,我不干了!
她气呼呼地站起身,扛着锄头往家里走了。
6村小学会场上日
周华:刚才我已经讲了种粮的重要性,一句话:无粮不稳,无农则荒,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粮食是基础的基础,家中有粮,心中不慌,这理儿大家都明白了吧?
村民甲:明白啥?说起来重要,做起来不重要!
村民乙:要重要,粮食就该卖好价钱了!
众一片议论声。
毛玉国:静一静,听周书记继续讲!
周华:我知道大家有不同看法,这理儿大家去细细琢磨。没有粮就没有饭吃,这道理很简单,老余大叔,你说是不是这样?
余中明:咋不是这样!一天不吃饭,饿得心发慌!嘴里没有喂的,屁股眼就没有屙的……(台下村民笑了起来)
刘副乡长:大家不要笑,余大伯话丑理端,说出了一个朴素的真理,所以他才承包了那么多地!现在请肃静,听周书记继续讲。
周华:关于这第二轮土地承包的政策,上面已有规定,就是大稳定,小调整!啥叫大稳定,就是过去是谁承包的地,现在仍由谁承包,一概不作变动……
中明老汉定定地望着周华。
周华:啥叫小调整?就是现在又出现了一些到城里经商的农户,他们的土地留下来,没人耕种,现在抛荒了。这部分土地,要逐渐向种田能手过渡。啥叫种田能手?就是像老余大叔这样的人。当然,这要本着自愿的原则……
台下又闹了起来:
“自己的田还不愿种了呢!”
“谁愿意包谁包去,我反正不愿意!”
“荒就让它荒着吧,白天装太阳,晚上装月亮,多好!”
刘副乡长:吵啥?
众安静下来。
刘副乡长:周书记刚才已经讲得很明了,我不多说。这个村有十亩抛荒地,谁愿意种,报名。
村民低着头,会场一片寂静。
刘副乡长:大家想一想也行,想好了就和村上签合同,啊!
会场仍一片沉默。
周华、刘副乡长、陈民政、小吴、毛村长都紧张地看着台下。
田淑珍:(忽然惊惊慌慌地跑进会场,大叫)不好了,死人了——
会场立即大乱。
中明老汉紧张地冲到老伴面前。
余中明:啥,谁,谁死了?
田淑珍:(瘫软在地上,半晌,才恐惧地坐起来)我那可怜的侄媳妇呀……
余中明:文全家的,她咋了?
田淑珍:她、她跳、跳河了……
众:(纷纷惊问)咋回事?咋回事?
余中明:你倒好好说呀!
田淑珍:我侄媳妇娘家哥明天四十大寿,早上,她叫文全把定购粮拉去粮站卖了,把钱结算回来给娘家哥办寿礼,没想到文全却拿回一张白条子,两口儿一吵架,秋兰她就去跳、跳河了……
众:是这样回事!
说着,纷纷往文全家跑去了。
7余文全家日
院子里,叶秋兰(26岁)水淋淋地仰躺在地上,文义正给她做人工呼吸。
余文全(28岁)在一旁呼天抢地地号哭,文忠、文富架着他。
众人赶进院子。
余文全:我没法活了哇!没法活了哇!我一千多斤粮,七扣八扣,扣了只剩几十元钱。几十块钱拿到手也好哇,却给我一张白条,我不该和她吵呀!让我也死了吧……
他在文忠、文富怀里挣扎着,众人又上前帮文忠、文富拉着他。
叶秋兰突然“哇”的一声,吐了起来,慢慢眼开了眼睛。
众:活过来了,活过来了——
余文全:(挣脱文忠、文富的手,猛地扑在妻子身上)孩子他妈,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哇——
周华、陈民政走过去,拉起余文全。
周华:(对毛玉国)马上安排两个人送医院!
毛玉国回答一声,走出人群。
周华:(沉重地)大嫂,我们对不起你了!(对小吴)你把她送到医院,治疗费先给我记着。
小吴:是!
两个村民抬着担架过来,将叶秋兰扶上担架。
余中明:(挤进人群)娃呀,平时挺开朗的女子,咋就一时犯糊涂?谁家没有短钱的时候,挪借挪借不就行了!拿着,这50元钱,买点东西补补身子。
他将50元钱塞在担架上叶秋兰手中。
叶秋兰:(两滴泪珠滚下,微弱地)二叔——
村民和文全以及小吴抬着叶秋兰走了。
毛玉国:行了行了,继续回去开会吧!
村民们望着远去的担架,纷纷感慨:
“唉,这地真不能种了!”
“咋又是打白条?”
毛玉国:走吧走吧!
众人一边叹息,一边又往会场走去。
8中明老汉家日
卢桂芳生气地躺在床上。
文忠:(坐在床边)你真生气了?
他讨好地将一只手搭在她的手上,她呼的一下甩开了。
文忠:行了,还是出去干活吧!大白天的,娘还在外面顶着日头干活呢!
卢桂芳:她活该!
文忠:啥活该?
卢桂芳:她是为儿女,我们为谁?
文忠:我告诉你,我们嘴上说说可以,可不能动真的,尤其是文英……
卢桂芳:(坐起来)文英咋了,她多一匹肋巴,高人一等?
文忠:我就只有这样一个妹子,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能在家等多久?
卢桂芳:我就知道你们是一个奶子带大的,要向着她,我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人了……
文忠:(急忙改口)谁说的,你是我的心肝宝贝呢!
说着,双手去抱住卢桂芳。
9村小学日
人们又三五成群地坐着,都低着头。
毛玉国:好,继续开会了!
刘副乡长:人到齐没有?
毛玉国:(朝人群看了看)哎,余老汉呢?余老汉咋没来?(喊)余中明!
没有应声。
周华:再等一等吧!
10一块抛荒地日
地块里面靠着一道山崖,山崖脚下有一座坟堆,地外边是一条小路。
中明老汉衔着烟杆儿,蹲在坟前,久久地看着坟头。
两滴泪珠从眼角慢慢流下。
他急忙用手抹去了,然后转过头,看看抛荒的土地。
地里几株挺拔的蒿草随风摇曳。
他脸上的皱纹在颤动。
良久,他走近蒿草,弯下腰去拔。
蒿草的根部,带着蓬松的泥土。他摇了摇,泥土簌簌落下。
接着,他蹲下去,手指深深插进泥土,抓起一把土,放在眼前仔细地看着,美美地嗅着,然后手指捏拢,混土变成了一个团,再轻轻一捻,泥团又化成稀松的土,从指缝掉了下去。
泥土掉完,他抬起头,仰望着天空轻轻喊了起来。
“女呀——”
当他低下头时,两滴泪珠晶亮。
11中明老汉家日
卢桂芳:刚才文全家发生的事,你都看见了,我告诉你,你爹是榆木脑壳,不开窍,我总担心他还要把那些地包回来。你爹真要是那样,我就不和你过了!
文忠:可有啥办法?爹是那脾气,煤油筒子,碰不得!
卢桂芳:平时看你倒挺能的,可一到关键时刻,咋就蔫了?
文忠:我可真拿爹没办法!
卢桂芳:我问你,我家不赞成再包那些地的,有多少人?
文忠: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
卢桂芳:为啥你不可以叫文富、文义、文英一起到开会的地方去?这家又不是爹一个人的,你们怕啥?趁白纸还没写上黑字!你们不去,一旦爹糊里糊涂包下了,你们找谁?
文忠:这……
卢桂芳:我前辈子不知作了啥孽,嫁了你们这个家!从进了你家的大门,过了啥好日子?我当牛做马,累了这么多年,还要继续这样下去,你不是成心把我折磨死!好,好,我早点离开这个家门……
她委屈地哭诉着,跳下床欲走。
文忠:(拉住她)好!好!我去不就行了!
12鱼塘工地日
文忠走来。
文义:你干啥去了?老婆怠工,你也怠工,真是妇唱夫随呀!
文忠:老三,我现在不和你斗嘴!我告诉你,爹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我觉得他今天会把那些地重新包回来。
文富、文义、文英一齐抬头望着他。
文英:那咋办?
文忠:我们都去看看,爹没包就好,要是包了,我们趁早好修改。
文义:就你这阵还像一个哥样!行,我们去会场!
文英:去就去!
文富:(迟疑着)这、这合适吗?
文忠:啥不合适?
文富:爹生气咋办?
文忠:爹会把你吃了?
文义:二哥,我们已是公民,这是我们的权利,你怕啥?
文忠:老二,告诉你,要是爹真把那些地包下来了,你结啥婚?脑壳昏!我家的底子有多厚,你还不明白?
文富:(犹豫一会)行,我去。
弟兄三人和文英爬上鱼塘,往会场赶去。
走了一段,文富站住了。
文忠:又咋了?
文富:我还是觉得不合适。大哥、文义,我看就别为难爹了,爹干啥还不是为我们好!
文忠:你不去就算了,别说泄气话!
文富:那你们去吧,我回去干活。
他转过身,又走回鱼塘。
13村小学日
中明老汉走进会场。
毛玉国:(兴奋地)来了!(对余中明)你到哪去了?
余中明没答应,在会场上默默坐下。
毛玉国:好,现在继续开会!
刘副乡长:有谁愿意承包搁荒的十亩土地,大家不要磨蹭了!
村民甲:还承包个屁呀!
村民乙:再承包真要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