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孙学礼家夜
石太刚:我反正要娶她嘛!(他掏出一叠钱来,甩到孙老汉面前)我说啥也比姓余的强,是不是?我不会亏待玉秀!
玉秀猛地从母亲怀里挣脱出来,朝石太刚扇去一记有力的耳光,然后哭着朝外跑去。
刘泽荣:(追了出去)秀,你干啥?
石太刚:(抚着被打的脸)你打吧,反正生米做成了熟饭!
孙学礼:(哭了起来)天啦,我这命咋这样苦呀!
2机耕道边 第二天日
文英在这里打着猪草,她目光不断地注视着从乡上延伸过来的机耕路,眼神中流露着希冀和企盼。
叶秋兰:(背着背篓走过来)大妹子,等谁?
文英:(慌张地)不等谁。
叶秋兰:那你看啥?
文英:(掩饰地)没看啥呀,我直直腰呢!
叶秋兰走进地里。
文英:(不安地)嫂子也打猪草呀?
叶秋兰:是呀,咋了!
文英:没啥,没啥。
说着,弯下腰去,脸上却分明挂着不欢迎叶秋兰在一起的神色。
叶秋兰专注地打着猪草,没注意文英这种反常的举动。
叶秋兰:(从地里站起来)文英,我们走另一块地去打。
文英:为啥?
叶秋兰:这地里没啥猪草嘛,别瞎耽误工夫了!
文英:(求之不得地)嫂子去吧,我就在这里,远走不如近爬呢!
叶秋兰:那好吧,我走了。
叶秋兰走开了。
文英望着叶秋兰的背影,放心地嘘了一口气。
她回过头,再次向远处公路看去。这次,我们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眼里闪出了异常激动的光彩。
3村路上日
林平和毛玉国从另一方向朝中明老汉家走来。
毛玉国:(向林平热情地介绍着情况)林同志来得真是时候,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我村里又爆出一个新闻。
林平两眼放出期待的光彩,望着毛玉国。
毛玉国:前晚,余中明老汉全家在村民大会上,主动提出把五保户余天志老头接回家赡养。
林平立即站住。
毛玉国:你说这事动人不动人,我当时感动得掉泪了!
林平:是吗?
毛玉国:嗨,我还能骗人?不但这样,他们一家还保证,余天志的生养死葬,不要村上出一分钱。
林平:(急忙从衣袋里掏出采访本,打开)毛村长,请你再说一遍。
4中明老汉家日
文忠、文富将一口圆形大木桶搬到堂屋里,中明老汉和文义从灶房里提来热水,倒进水桶里。
水桶里的水袅袅地冒着热气。
余中明:行了,去把他抱来!
文忠进屋,抱出余天志老头。
余天志:(沙哑着嗓子大叫)我不洗!你们要杀我!
余中明:(耐心地)三叔,我们杀你干啥?把你身上洗干净!
余天志老头根本不听他的,或许根本听不见,他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差点跌倒。
文忠一把抓住他,生气地去脱他身上的脏衣服。
余中明:(对文忠)轻点!
文忠把余天志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下来,文义也过去帮忙,两兄弟不管余天志如何喊叫,几下便脱光了老头的衣服。
我们从背部看到了他枯瘦如柴的身体。
文忠、文富、文义把老头抱起,放进了热水中。
天志老头先还在桶里反抗着,可渐渐安静了下来。
几双大手,为他揉搓着身子。
正在这时,林平和毛玉国走了进来。林平一见这场面,急忙打开相机,从不同角度,拍摄了几个镜头。
5机耕道边日
文英望着前面的道路,突然又失望地蹲下身,埋头打起猪草来。
朱健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文英旁边。
文英假装没看见,只管打自己的猪草。
朱健:(看了看文英,推车欲走,可又不甘心地停了下来)文英!
文英:(冷淡地)赶场去了?
朱健:文英,我劝你再好好想一想!
文英:(故意地)想啥?
朱健:文英,你……(他忽然又掏出一封信,递到文英面前)再看看这封信吧。
说完,朱健跨上自行车走了。
文英等朱健走远了,才去拾起那封信,前后看了看,然后撕开,蹲在地里读了起来。
朱健:(画外音)
文英:
你好!读了你给我的信,真让我肝肠寸断,伤心欲绝!我也不知是怎样爱上你的,反正你那双明亮的眼睛,时时在照耀着我的灵魂;你那美丽漂亮的身影,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的眼前!文英,我们是一块儿长大的伙伴,我劝你再好好想想,三思而后行,我会永远爱你的!文英,爱我吧!
文英读着朱健的信,冷静如常,过了一会,她慢慢举起信,把它撕碎,朝空中扔去。
纸片在空中飘飘扬扬地随风飞着,很久才落下地。
6孙学礼家日
玉秀脸色苍白地躺在偏厦屋里的床上,床头柜子上放着早已冷去的饭菜,一双筷子插在碗里。
刘泽荣坐在床边,一个劲唉声叹气。
刘泽荣:娃,起来吃点饭吧。
玉秀没动,也没吭声。
刘泽荣:(俯下身,试图去抱玉秀)饿坏了身子,咋办?娘把你养大,不容易呀!
玉秀:(猛地抱住刘泽荣,扑在她怀里)妈——
她伤心地恸哭起来。
刘泽荣:(抚摸着玉秀的头,也流起泪来)娘的心里,也难过呀!(她抱着玉秀坐了一会)你歇着吧,娘要忙去了。
说完,她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回头不放心地看了看玉秀。
玉秀仍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
石太刚走了进来,在玉秀床头上坐下。
石太刚:玉秀,别生气了,好不好?
玉秀没反应。
石太刚:我爱你,真的爱你,打夏天在城里突然看见你,我就发誓非娶你不可。
王秀闭着眼,仿佛死去一般。
石太刚:我不会亏待你!我有钱!我有很多钱!我们城里的房子,可时髦了!啥意大利组合家具、德国真皮沙发、松下大屏幕彩电,应有尽有!看,这是钱,先给你一万元,你尽着花。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百元大钞,捉住玉秀的手,想把钱塞给玉秀。
玉秀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抓住石太刚又撕又咬。
石太刚脸上被抓了一道血痕,手也被咬了一下,他痛得怪叫着,撒腿就向外面跑去。
玉秀:(拾起那叠钱,厌恶地给石太刚甩了出去)滚——
7中明老汉家日
洗过澡,换上了干净衣服的余天志老头,这时仿佛换了一个人,安详地坐在椅子上。
桌上,毛玉国陪着林平,对中明老汉进行采访。
林平:(望着中明老汉,启发地)大爷,你再想想,家里还有啥收入?
余中明:(抬起头,苦思冥想,自言自语地)还有啥?
他的眼睛落在了院子边的李子树上。
余中明:哦,还有,地坝边的李子树,摘了两百多斤李子。
林平:卖了多少钱?
余中明:卖啥钱,进口货,送左邻右舍娃们尝鲜和自己吃了。
毛玉国:也应当算作收入呀!
林平:对!
余中明:算吧,今年李子五毛钱一斤。
林平:一百元钱,还有呢?
余中明:还有?让我想想。哦,想起来了,夏天,文富在桃花溪捉到一只鳖,卖了五十六元。
林平在采访本上记下后,拉过一张纸,加起总收入来。
8机耕道上日
文英姑娘无精打采地往回走。
叶秋兰猛地从旁边的树林里钻出来,吓了文英一跳。
叶秋兰:妹子,就回了呀?
文英:你干啥?惊风火扯的,吓我一跳。
叶秋兰:我说大妹子心中有事,果不其然吧!
文英:嫂子,别乱说了。
叶秋兰:我都看见了。
文英:(紧张地)看见啥?
叶秋兰:朱健呀!嘿,你们俩呀,城隍庙里的鼓槌,正好一对!怎么样,要不要嫂子做大媒?
文英:(玩笑地)那天真该让阎王把你收了去!(接着正经地)雪地里照脸,没影的事,嫂子别瞎猜了。
叶秋兰:(见文英不高兴,急忙改口)好,算嫂子没说!没说!
文英满腹心事地走了。
9孙学礼家日
玉秀头发凌乱地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和文富的订婚照片,仔细地看着,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
刘泽荣走了进来。
刘泽荣:秀,事情都这样了,你就死了心吧!
玉秀没回答。
刘泽荣:我们女人就是这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叫花子跟到走。
玉秀:(突然爆发地)出去!给我出去!
刘泽荣不知所措地望着她,半天,又叹着气走了出来。
10中明老汉家日
林平失望地从纸上抬起头来。
林平:余大爷,你再想想,还有啥收入?你今年的总收入还没有超过去年,离县委、县政府年初制定的增长目标还差得很远呢!
余中明翻着眼睛,努力搜肠刮肚。
林平:从各乡镇报上来的数字看,超过县委年初计划,是没有问题的。
毛玉国:那是,那是,没有问题!
林平:如果你这个种田大户都没达到这个指标……
毛玉国:(突然地)有了,还有柴火没算呢!
余中明:柴火也算钱?
林平:(兴奋起来)咋不算钱?柴火也是商品,凡商品都有价值的属性。你想想,如果去买炭烧,不是要花钱吗?
毛玉国:(突然受到启发地)还有柴火烧后的草木灰,是肥料,如果去买肥料,不是要花钱吗?
余中明:(被他们说得糊涂起来)那就算吧。
文英走了回来,她看见了林平,两眼一下放出奇异的光彩。
文英:(兴奋地)爸!
林平从纸上抬起头,正碰见文英热情的目光,他急忙朝文英亲切地笑笑。
余中明:惊风火扯啥?
文英:我回来了!
余中明:(不耐烦地)你回来了,难道还要老子迎接你!
文英调皮地朝林平伸了伸舌头,林平朝中明老汉看了看,急忙把头低了下去。
11孙学礼家日
偏厦房里,玉秀把照片揣进贴身的衣兜里,跳下床来。
她眼里闪着某种异常坚定的色彩。
她弯下腰,在屋子四周寻起一件东西来。
她找了半天,没找着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她失望地回到床上坐下,两眼望着屋外,陷入了沉思。
新房工地上,乒乒乓乓、叮叮当当的施工声,清晰地传来。
过了一会,她又弯腰在床下寻找起来。
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是—只画有骷髅的农药瓶子。
她摇了摇瓶子,发现里面还有很少一点农药。
她打开瓶盖,把瓶子竖在嘴边。
她圆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屋顶,两道长长的睫毛在轻轻地动着。
农药瓶里的农药一滴一滴地滴入她口中。
最后一滴农药,像不忍杀害这个年轻的生命一样,吊在瓶口上,半天不肯落下。
玉秀摇了摇瓶子,那滴药液终于落下。
玉秀将瓶子丢在床前,上床扯过被子,平静地躺下了。
12中明老汉家日
文英姑娘在阶沿上放下背篓,跑到厨房里舀了一盆水,洗了洗脸,又掏出小圆镜,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额前的刘海,然后哼着一支轻快的流行歌儿,朝堂屋走去。
堂屋里,林平算完账,兴奋地抬起头来。
林平:余大爷,这下达到了县委、县政府年初计划的增长指标。
他看着走近的文英,冲她笑了笑。
文英:(走到余天志老头身边,很孝顺地在他面前蹲下)爷爷,你好哇!
余天志老头没听见,目光呆滞地看着她。
文英:你喝水不?我给你倒水。
她起身去桌旁为天志老头倒水,目光却瞥向林平。
林平正收着采访本,看见文英的目光,迟疑地停住了。可过了一会,他不再犹豫地收起采访本,又将相机装进挎包里。
林平:余大爷,我走了。
文英一惊,开水倒在了桌上。
余中明:咋了,不吃了饭再走?
林平:(往外走着)我到乡上还有事。
文英不知所措地愣在了那里。
林平已经走出了门。
文英:(忽然想起什么,大步走出来)哎,到县城的班车,已经没有了!
林平:(停了下来,望着文英,片刻,坚决地)不要紧,我可以拦顺路的便车。
文英非常失望地呆住了。
过了一会,她又突然抓过一只背篓,朝外走去。
余中明:又干啥去?
文英:刚才打的猪草,还没装完呢!
13孙学礼家日
偏厦房内。
玉秀的药性发作了。
她突然大叫一声,身子抽搐起来,嘴角吐着白沫,在床上不断地翻滚、大叫。
刘泽荣:(急忙跑了进来)秀,你咋了?
她一下被玉秀痛苦的惨状惊呆了。
半晌,她看见了地上的农药瓶。
刘泽荣:(拾起农药瓶看了看,惊慌地跑了出去,对新房工地)他爹,快回来呀,玉秀喝农药了!
说完,她一下跌坐在地,大哭了起来。
14机耕路上日
林平慢慢地走着,不断地回头张望,当他看见文英赶来时,又突然加快了步伐。
文英:喂!
林平没回答,继续大步赶路。
文英:(有些愠怒地)喂,听见没有?
林平这才不得不站住,回头等文英。
文英:(赶了上来)哎,你跑啥?
林平:(红了脸,没去正面看文英)我……
文英:我啥?我又不是老虎,会吃你!几天前还夸我农村人好呢,现在就瞧不起了是不是?
林平:(抬起头,看着文英)不!不是这样,文英!我、我心里有点说不出来……
文英:咋了?
林平:没、没啥,就是很乱。你……还有事?
文英:(半晌,急中生智)我想,请你给我照几张相。
她大胆地看着林平。
林平:(犹豫了一会)行,(看了看四周)就这儿?
文英:前面有小树林,景致可好呢!
他们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