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秀仍在反抗着,她抬起头,猛地在石太刚手上咬了一口,石太刚痛得叫了一声,暂时松开了玉秀。可紧接着,他又猛烈地打起玉秀来。玉秀渐渐失去了反抗的力量,这时,石太刚才得意地冷笑两声,朝玉秀赤裸的身子看了看,脱光衣服爬了上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玉秀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发泄完兽欲和淫威的石太刚,在酒精的作用下,歪在一边鼾声大作,睡过去了,嘴角还挂着得意的狞笑。过了一会儿,玉秀慢慢支撑起身子,忍着伤痛爬下床来。她扶着桌子走到衣柜前,先找出衣服穿上,然后,将自己的日用东西收拾起来,打成一个小包袱,用手拢了拢凌乱的头发,拿起包袱,趔趔趄趄地走出了门。
石太刚睡过一觉,醒来睁眼一看,床上没了玉秀;再看看房里,发现衣柜敞开着。他跳下床来,去衣柜里翻了一遍,见玉秀的衣服都没有了。石太刚立即明白了过来,恼羞成怒地自言自语骂开了:“妈的×!跑了?老子看你往哪里跑?你就是跑到天边,老子也要把你追回来!”骂着,他匆匆穿上衣服,凶神恶煞一般出了门。他不能让她跑!她还是他的婆娘。娶来的婆娘买来的妻,任我打来任我骑!他就不相信不能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规规矩矩,让她不再有半点不守规矩的地方。把她捉回来,再狠狠地打,看她还跑不跑?还和姓佘的胡来不?还离不离?
石太刚这样不怀好意地想着,来到了附近的建筑工地上,找到了过去在自己手下干活的卡车司机,说:“跑一趟!”
卡车司机问:“去哪里,石老板?”
石太刚说:“开出去就知道了!”
说着,石太刚跳上驾驶室,让司机掉转车头,往城外开去。他知道,玉秀不是回娘家,就是往姓佘的家里跑。但不管她是往哪里去,都不会走出太远。
果然,卡车没开多远,石太刚就看见玉秀一手拎包袱,一手按着肚子,靠在公路边一棵树干上喘息着。看见卡车开来,她按着小腹的手抬起来了,朝卡车挥了挥。
石太刚冷笑一声,心里骂着说:“龟儿婆娘还想搭车呢,等着吧!”
卡车来到玉秀面前,“嗤”地停下,石太刚怒目金刚一般跳了下来。
玉秀一见石太刚,惊慌地想跑,可下身疼得十分厉害,只跑出两步,就摔倒在了公路上。石太刚扑上去,一把抓住了她,口里恶狠狠地骂着:“跑,你往哪里跑?老子就知道你要往哪里跑!又要去找野老公了是不是?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回去!”骂着,他像拎小鸡一样,提着玉秀往卡车走去。
玉秀不顾一切地在他手里一面挣扎,一边高声叫喊:“放开我!你这个流氓,放开我!”
石太刚把遍体鳞伤的玉秀抓到卡车旁,不顾玉秀的反抗,硬塞进了驾驶室。接着,自己也跳了上去,关上了车门。
玉秀在驾驶室里大声呼喊起来:“救命呀!救命呀——”
可路上此时来往的车辆和行人都非常少,她的凄厉的呼叫被西北风徒劳无益地传送着,消逝在远方。
石太刚凶狠地将玉秀的头一把按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用手捂住了玉秀的嘴,口里还不解恨地说:“叫!老子让你叫!”然后,让司机掉转车头,卡车又向城里飞驰而去。
卡车开到河街玉秀的房前,停住了。石太刚打开车门,又去打开房门,然后一把将玉秀掼在了屋子里,也不和卡车司机说啥,就凶暴地关了门,并且反锁上了,过去骑在趴在地上起不来的玉秀身上,拳头如雨点般落下。一边打,一边问:“你跑!你跑!老子让你跑!”此时的玉秀,被石太刚折磨得连呼叫的力量也没有了。那骤雨似的拳头打在她身上,起初还能感到一阵阵剧痛,可渐渐地,这种疼痛感觉不到了。她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截木头,或者一只沙袋,只有意识还有一点清醒,告诉她今天就要死在这个魔鬼手里了,让她隐隐地产生了一种恐惧。接着,连意识也逐渐模糊了,她又一次昏迷了过去。
石太刚见了,这才停止了毒打,站起来,又余怒未息地踢了玉秀一脚。见玉秀仍躺在地上身子一动不动,这才得意地说:“现在还跑不跑了?你跑得了今天,跑不了明天,老子让你知道锅儿才是铁铸的!”说着,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感觉肚子饿了,于是又说:“老子饿了!等老子吃饱了回来,再收拾你!”说完,石太刚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他在心里想,这次真把她打趴下了,她再也跑不动了。想着,很生起几分威武雄壮的自豪感来。
玉秀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意识又渐渐清醒过来了,也感觉到了身上的疼痛,她摸了摸满是伤痕的身子,刚才遭受毒打时没顾得上流的眼泪,此时一下夺眶而出。她为自己的命运而哭,也为父母、为文富而哭。伤心地哭过一会儿,她觉得嗓子发干,心里像火烤着一般难受,就咬牙爬到自来水管旁边,抓住水管站了起来,打开水龙头,“咕噜噜”地喝了一通水,又用水冲洗了一下满是血污的面颊。这时,她的神志更清醒,身上也觉得有了一些力气。一个意识又在头脑中激活了,那就是逃跑!她不能再跟这个魔鬼、这个禽兽不如的野兽过了!她必须离开他,哪怕是死,也要离开他!想到这儿,她饱受毒打、柔软的躯体里那种坚强不屈的意志,支配了她的一切,也使她身体渐渐恢复了力量。可是往哪儿逃呢?刚才不是被这个魔鬼抓回来了吗?自己两条腿毕竟跑不过他们的四个轮子的汽车,何况自己又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再也不能往娘家跑了!这时,她忽然想到了文英,心中不觉一亮。对呀,到文英那儿去呀!这儿很近,过了河就到了。石太刚才出狱,肯定不知道文英的事,到那儿先躲起来,这个魔鬼就找不着她了。想到这儿,她又为刚才没想到这一层懊悔起来。可是,她没有多去责备自己,就踉踉跄跄出了门。
从玉秀家到江边码头很近,不一会儿,她就披头散发,满面伤痕地来到了码头。过了中午下班时候,过河的人很少,船工大爷一见玉秀这副模样,自己先吓了一跳,问:“姑娘,你这是咋了!”
玉秀听了这普普通通的问候,突然感觉到了莫大的温暖——这是她今天遭到残酷毒打以后,第一次听见别人一声亲切、关怀的问候。霎时,她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突然见到了亲人一样,眼里倏地涌上了泪水,却说:“老大爷,求求你,先把我渡过去吧!”
船工大爷又看了看面前这个憔悴、痛苦而又似乎孤立无援的女子,连想也没想就回答说:“上船吧,姑娘!”
玉秀听了,摇摇晃晃地上了船。船工大爷开了船,可他却一边掌舵一边不停地盯着玉秀看。越看,老大爷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怀疑和不放心的神色。船到江心,老大爷忽然掏出一小瓶酒,对着瓶口呷了一口,然后抹抹嘴,放下酒瓶,却唱起一首山歌来。这山歌玉秀也十分熟悉,是头发花白的老母亲哀悼早死女儿的《哭女歌》。船工大爷唱得十分忧伤:
“斑鸠哭儿叫咕咕,
娘哭女儿泪珠珠!
一岁跟娘怀中耍,
二岁跟娘地上爬,
十七十八人长大,
女呀女,
黄泉路上咋要丢下娘?
往日见女娘心欢,
今日想女娘流泪,
女呀女,
你咋不想想爹和娘!”
歌声凄切、悲伤,和着江上呼呼刮过的风,让人伤心欲绝。玉秀知道这是好心的船工大爷,不放心自己,以为自己要去寻绝路,而有意唱给自己听的。一时,她泪如雨下,伏在船舷上恸哭起来。
到了对岸,她才抬起头,感激地望着船工大爷。船工大爷又再次问道:“姑娘,你到底是咋回事,咋个遍身是伤?”
玉秀见船工大爷是好人,才告诉他说:“是我丈夫打的。”
船工大爷大惊失色,不肯相信地说:“有这样狠毒的丈夫吗?哎呀呀,也真下得了手!好好,姑娘,回娘家多住些日子!”船工大爷把她当成回娘家的了。说着,又过来扶着玉秀,把她送下船。
玉秀心里再一次感到了温暖,过了河,也觉得安全了。她向船工大爷说了声谢谢,就朝氮肥厂慢慢走去。
到了氮肥厂,朱健上早中班,过一会儿才下班。文英上晚中班,这时正在宿舍里,愉快地一边哼着一支歌儿,一边织着一件毛衣。小小的屋里,不但四面墙壁上还保留有新房的气氛,文英的心里,也还荡漾着初婚不久的甜蜜和幸福。她听见敲门声,以为朱健下班了,立即高兴地说:“来了!”说着,就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可她立即呆了。门口站着的不是朱健,而是披头散发、面无血色的玉秀。
半天,文英才不安地问:“玉秀姐,你咋了?”
玉秀的嘴唇急剧地哆嗦着,过了一刻,她才猛地扑在文英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文英更加慌乱了,着急地搂抱着玉秀,连声问:“玉秀姐,究竟发生了啥事,你快说呀?”
玉秀只是哭,什么也说不出来。文英发现了她脸上的伤,又去解开了她的衣服。立刻,玉秀身上的一块块紫色的伤痕,展现在文英面前。
文英无比惊骇地看着那些充满乌血的伤痕,清澈的眸子里像飞进了沙子一样,上下眼皮眨动了几下,两道同情的眼泪淌了下来。一边淌一边颤声问:“玉秀姐,这是……谁打的?”
玉秀这才抽泣着回答:“石太刚……”文英一听,突然紧紧地抱住玉秀,悲痛地说:“玉秀姐,我苦命的玉秀姐呀……”说着,两个女人哭成了一团。伤心的哭泣在这还洋溢着喜气的新房里,显得很不协调。
哭过一会儿,文英把玉秀扶到床边,让她坐下,说:“玉秀姐,你先躺着,我去找厂医来给你看看!”
玉秀说:“我连累你们了!”
文英回答:“玉秀姐,这时候了你还说啥客气话!伤在你身上,也同样痛在我们心里!”说着,匆匆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文英回来了,可厂医却出厂去了,没找来。
没一会儿,朱健也下班了,回来看见玉秀的伤势,也既气愤又同情。三个人商量起办法来,文英主张立即把玉秀送到县医院里,先把伤治好。可朱健觉得去县医院治伤太冒险,万一再落到石太刚手里,玉秀肯定还会遭到更大的折磨。他主张玉秀就这儿住下来,等厂医回来了,就让他来看看,不行再想办法。玉秀听了,看了看他们这间只有几平方米的宿舍,她在这里睡了,就没朱健和文英睡的地方。再说,长期住在这儿,他们的工资又低,也不是办法。因此,玉秀又坚决不同意。文英又建议住到爸爸妈妈家里去,但朱健觉得不妥,因为石太刚正愁找不到茬子。最后,大家都觉得玉秀还是回娘家住好。朱健说:“听说法律上有规定,夫妻感情破裂分居达到一定时间,法院可以判决离婚!”
玉秀听了,忙说:“还有这样的规定?”
朱健说:“有!只是具体时间我记不得了!”
文英也说:“这样也好,玉秀姐,好歹是自己娘家,哪个爹娘也心疼女儿的!你先把伤养好再说。如果石太刚敢到你娘屋来逞凶,那儿的乡亲也多,还有,你随便到哪里躲起来,他也找不着你!”
这一说,玉秀也坚定了信心,说:“先前我也是打算回娘家的,半路上被石太刚抓住了,害怕了!”
文英听了,说:“你别怕,玉秀姐!我们现在去租辆车,你藏在车里头,朱健再送你回去,石太刚抓不住你的!只要回了家,你就不用害怕了!”
玉秀说:“那是,回到家里我就放心了!”
商量好了,朱健便立即出去租车。文英为玉秀弄了一点简单的饭菜,可玉秀只吃了几口,便吃不下去了。没过多久,朱健进来说:“车租好了,在大门口!”
文英听了,忙扶着玉秀走出去。厂门口,果然停了一辆小四轮客货两用车。文英把玉秀扶到车上,坐好了,才说:“玉秀姐,我马上上班,不能送你了。过段时间,我专门来看你!”说着,掏出一百元钱递给玉秀,说:“去买点滋补品补身子!”
玉秀知道文英他们的日子很紧,厂里效益不好,工人基本工资都不能兑现,就坚决不肯收。文英把钱塞在她怀里,就急忙跳下车,玉秀想还她也不能了。
文英又把朱健叫到一边,低声说:“回来时,去告诉二哥一声!”
朱健点着头说:“我晓得!”
说完,朱健上了车,汽车发动了。隔着玻璃,文英向玉秀挥着手,再次鼓励地说:“玉秀姐,一定要挺住!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会经常来看你的!”说着,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声音也发起抖来。
玉秀眼里同样噙满了泪水,她也想朝文英举起手,却举不起来。
汽车鸣叫一声喇叭,开走了。文英一直目送着汽车上了公路,渐渐消失了,才转身走进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