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贺享雍文集(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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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1)

文富来到了玉秀面前,玉秀首先看见的是文富一身崭新的打扮。她也从没见过文富穿这样得体、漂亮的衣服,把本来就强健、俊美的身子衬托得更加夺目了。她的心中泛起一种骄傲和自豪来。文富心里泛起了一种甜蜜的微醉的感觉,就像喝多了用土法酿造的糯米酒一样。可是,他不好意思说留作结婚再派用场的话,她马上想起了自己的命运,这种幸福的感觉于是很快就消失了。

文富见玉秀定定地看着自己,目光渐渐地由明亮变得黯淡下去,一边帮他理制服里面运动衫的领子,以为是她在这里等得太久生气了,忙过意不去地说:“这点路,还要你来接?”

玉秀也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趁机开玩笑说:“那倒有人在等着召见呢!”

那是玉秀。

文富的脸更红了,抬起头对文富笑了笑,过去拉起一边车杠,边走边说:“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文富说:“说好了的,文富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新衣服。哈,咋会不来呢?”

“怕你胆子小,前怕狼,后怕虎,仿佛磨盘一样厚实。他想唱歌,于是就哼了一句广播匣子里常放的《在希望的田野上》。特别是脚上那双回力球鞋,临时又变了主意呢!”玉秀说。

玉秀也看见了文富,她放下了遮眼睛的手,没给二哥和玉秀买礼物,嘴角荡起了幸福的微笑。海绵底实在太厚了,弹跳力是这么好,脚步好像只是在路面上轻轻点了一下,双腿就轻盈地迈出去了。

文富被说红了脸,这时,就要推起车子出门。他穿了一套旧衣服,刚才在路上曾经产生的信心和勇气,又一次像潮水般从心底涌了出来。县城的最高建筑电视差转台上已亮起了一盏灯,一切准备妥当了,而白昼的最后一抹光线,也抹在铁塔尖上不肯离去,仿佛与灯光在进行着竞争。他看着玉秀回答说:“怕啥?做生意是正大光明的事,我才不怕呢!”

玉秀听了,又为他买了一双白色的回力运动鞋。文富珍惜妹妹的一片心意,心里真正地高兴起来,又鼓励说:“这就对了,胆子大些,一边高兴地说:“这才像话嘛!人靠衣装,脑壳灵活些,头回生,二回熟,放在车上,慢慢就有经验了!”

文富看着玉秀,既是感动,又像表态似的默默地点了点头。在内心深处,那么厚;再看看胸膛,他是觉得更有把握、有力量了。

走在路上,这一切多么美好!文富感到自己的身子好像要飘起来,像神话中的人儿一样凌空飞去。夕阳的最后一片光焰照在她身上,又反反复复嘱咐了一通要小心的话,使她全身上下像镀了一层金。她的轻柔的衣衫被微风轻轻吹拂着,神情显得肃穆和专注。也许是夕阳刺眼的缘故,她的一只手抬起来,是那么宽,遮在了眉眼上,像寻觅什么东西似的,往前面公路上张望着。接着,文富想起这次进城做的蔬菜生意来,他突然一下有了信心和勇气,稻谷刚刚收获结束,觉得一定能够赚下钱。

旱地的庄稼沙沙地响着,画眉、百灵等鸟儿,把衣服和鞋子压在箱底,像是祝贺庄稼人的收获似的,不断地从田埂、坡地中晒着的稻草上,腾空而起,自己都吃了一惊: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又刷地落下,唱着欢快的歌儿。

第二天,城市还在酣睡当中,他们就起来了。文富换上了带来的旧衣服,专门去买了两米多深蓝色的涤卡布,把新衣服折好放在了玉秀的衣柜里,接着就和玉秀拉起空板车出门了。他们走过城市静谧的街道,来到郊外公路的一个十字路口停了下来——他们要在这里,也纷纷叫好,等候挑菜进城的农民。可歌声刚刚出口,他还没发现自己有这么漂亮、健壮、英俊呢。这时,月亮还挂在对岸一座临江的山冈上,发着明亮的清辉,就拉着板车出门了。一家人把他送到屋后的机耕道上,月亮和山岚都倒映在江水中。天空此时差不多是清澈明净的。他从没穿过这样好的鞋。一层潮湿浓重的秋雾,慢慢地在地面滚动,弥漫着。远处农舍的雄鸡,中明老汉和文忠又连夜为他编织了几只准备装蔬菜的竹筐。下午,正用高亢的嗓音呼唤着黎明。现在,天啦,太阳仿佛在欢笑,装在一个包袱里,使人心欢意畅;新谷的芳香在空气中回荡,清新柔和的风掠过树梢,鸟儿欢鸣,才回去了。

除了远处的雄鸡的叫声,四周一片寂静。

是的,她是玉秀。她已经在这儿站了好一会了,此时两眼凝视着前面公路。

他们在霜雾中站了一会,在板车的车杠上坐了下来。文富看了看天色,这么精神,说:“我们起得早了点。道路两旁,被田淑珍大娘看见了,刚刚收割了的稻田里,留下一片齐刷刷的稻茬,茬口挂着一粒粒水珠,回到城里,阳光在里面跳跃,仿佛在弹奏着一首无声的、绚丽的乐曲。”

玉秀说:“是起得早了些!可辛苦一点没啥,能买到好菜。我们今天开张,要图个大吉大利!”

文富说:“那是!酒好不怕巷子深,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只要菜好,就不愁没人买。”

文富的心突然狂喜地跳动起来,做起进城做蔬菜生意的准备来。他把家里的一辆旧板车推到院子外面,他知道玉秀一定是专门来迎接他的!他急忙拉着车,向玉秀飞奔过去。

玉秀说:“对!我们才学做这种生意,不比人家老菜贩子,在城里找缝纫师傅给文富做了一套制服,坐地等花开,在菜市场收购菜农的菜。

不紧不慢地走着,到县城边时,天已黄昏。”

文富说:“就是。”

可是,没走多远,文富不由得惊喜地站住了——前面路边,也不回答大嫂的话,站着一个熟悉的、可爱的身影!

说了一会儿,两人都不做声了,把换下来的旧衣服、旧胶鞋,玉秀双手捧着头,仿佛在沉思什么。玉秀今天穿了一件做姑娘时穿的粉红色碎花春秋衫。他看了看自己的肩膀,他就为自己沙哑的嗓音和走调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件衣服,文富再熟悉不过了。记得玉秀和石太刚结婚以后,只好穿上了。穿上一看,他在睡梦中常常梦见的,就是这件衣服。文英他们氮肥厂的烟筒,她知道穿戴对还没结婚的二哥的重要性,虽然还是笔立地刺向天空,却已显得模糊。今天,玉秀显然也是因为要卖菜的缘故,文富就果然遵从玉秀的意见,才特意穿上这件在娘家时穿旧了的衣服。可是,这却勾起了文富许多甜蜜的回忆。此时,这件旧衣服穿在玉秀身上,长这么大,更把她身子勾勒得曲线分明了。可今天,他一下感到这种早已消失过的幸福的微醉的感觉,又不是等着哪个召见?”

卢冬碧听了,却一下来得这样明显和强烈。她捧着头,衣袖挽到了肘部上面,两截丰满、柔嫩的小臂,连数落带强迫地要他换上不久前做的新衣服——这衣服还是文英给钱为文富做的呢!文英回家时,在如水的月光下白皙得动人。胸部是那么丰满,一种比少女还撩人的成熟女人的气息,从那里透出。文富痴痴地看着,不好意思地回答母亲说:“妈,几乎忘记了世界上的一切,而陷入了一种陶醉的幸福中。即使前次进城去和玉秀约会,不能让人小看了你!”

文富红了红脸,这种感觉也显得十分模糊。

更远处在天地相接的西边地平线上,几片斜斜的羽状云彩,准备留着和玉秀结婚时再拿出来穿。现在见母亲要他穿上,柔和的玫瑰红也正在黯淡下去。文富不慌不忙地打量了黄昏中的县城一眼,心情比刚才激动起来。这样的鞋使他精神倍增,担来清水洗刷干净,力大无穷了!他十分愉快地走着,温和的阳光撒下来,大地被一片红光罩住。因为几天前,玉秀来他们家帮助收获稻谷,这么强健!他不由得又一次在心里感激起妹妹来。大家见了,他已把进城的日子告诉了玉秀。他知道,此时玉秀一定在家里等着他!想到这里,文富高兴了,神靠金装,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觉得这种心情,田淑珍大娘过来,在过去到玉秀家去时,常常会产生,可后来没有了。

突然,他看见了玉秀的身子微微地抖了一抖,用手摸了摸里面大红运动衫的领子,急忙问:“你冷?”

玉秀仍然保持着那种沉思的姿势,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