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7日。
今天我借住的这户人家出去探望在外地的儿子去了,大姐人很好,居然把房子的钥匙给了我。有个有出息的孩子就是好,这种心情应该只有为人父母的人才能体会吧。
房子原本是空落了的,不过,我总是能在暗暗的楼道里见到一个陌生的人影,可每次我一上去,人影就不见了。我暗暗感觉到,房子里还住着一个人。
7月30日。
这个人贩窝终于被端掉了,这还多亏了那三个小姑娘,要不是她们察觉到不对劲,想要离开,以至于逼得老狐狸露出尾巴。警车驶进来的时候,我终于松了口气。可惜,这时周庆不在。要是让他看见,看他还会不会说我们这些警察无用。我就要告诉他,你们这些私家侦探才是真正一心只知道钱。
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我现在只想立马回家,看看我的乖女儿。
8月16日。
已经半个多月没写日记了,我终于回了家,女儿还是老样子,快期末考试了,现在正忙着复习功课呢。
不过,这些天我总觉得有很多地方不对劲,半夜我时常听到她的房间有声响,昨天我忍不住去看,结果把我吓了一跳,她居然穿着一条白色的睡裙在卧室里跳舞,而那个舞居然是丧舞!我懵了,我不知道伊伊怎么会这种舞,要知道这可是跳给死人的舞。
而且很奇怪的是,一到白天,她就恢复正常了,问她什么都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我触碰了什么禁忌,以致惹祸到女儿身上?噢,不,我是个警察,应该保持清醒。
8月24日。
我觉得这一切越来越不对,家里好像还藏着什么人,半夜的时候,我听到声音了,鼓声,脚步声,还有一些听不懂的语言。可是,妻子好像什么也听不见。我打开门去看,客厅中央居然躺着一口朱红色的棺材!旁边还有几个男人跳着欢快的舞步,丧舞,丧舞,丧舞。为死人跳的舞,可究竟谁会死呢?我想我疯了。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之后父亲遭遇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而父亲究竟为什么会变得这样?沈伊伊知道,这些疑团都只能在这西岭镇上去寻找。
夜深了,窗外的雨还没停,沙沙沙,像虫子啃噬心脏的声音。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虽然这里没有明晃晃的天,但街上嘈杂的人声也能提醒她该起床了。
这时,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伊伊,是我,开门呐!”是林超。
进了门,沈伊伊注意到他怀里的那捧花。他先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地喝掉,然后说:“昨天太仓促,所以没有给你送花。”
沈伊伊望着他,其实她一直想问,到底为什么要送花给她。但是他担心,这样一问,就把隔在他俩之间的薄膜捅破了,如果林超顺水推舟说喜欢她,她还真的会不知所措。
林超伸手在她定定的目光钱晃了晃,见他回神,说:“今天镇上死人了,晚上跳丧舞,一起去吧,我想把你画进我《夜丧》的最后一幅画里。”
沈伊伊看得出他很高兴,不过这种高兴让她觉得别扭,死了人,他还这样兴奋,好像他就是杀人凶手一般。
林超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解释说:“噢,这是我们这儿的习俗嘛,按传统的观念认为,人死了,我们应该高高兴兴地送他走。”
沈伊伊勉强地笑了笑,简单的洗漱之后,就随着林超一块儿出去了。
那天她又在西岭镇上逛了半天,路过街尾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街尾总共有三家吊脚楼,根据父亲的日记上记载,六年前他曾在这里住过,究竟是哪一家呢?沈伊伊这样想着,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这家是我亲戚,他儿子在国外做生意。”林超指着中间那家说,“六年前,这里来过一个警察,他成功捣毁了这里的一个人贩窝,可厉害了。”
沈伊伊一惊,原来是这里。她出神地望了很久,扭头问:“对了,你们土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巫术,比如蛊。”
林超突然笑起来,摇摇头说:“蛊是苗族的,土家族可没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习俗上说,丧舞和摆手舞就是最大的特色。”
她点了点头,心里实在想不明白,父亲当年为什么会发疯,难道触犯了什么禁忌?这样想着,她刚上去一步,就被林超拽住:“你干嘛?这房子里没人了,屋主都搬到国外去了。”
沈伊伊有些不甘,离开的时候,还不时地回头望,感觉好像父亲还被困在里面。
那晚没有下雨,月亮躲在云层里,发出朦胧的光。
整个仪式是在一个土坝上举行的,棺材是红色的,在跳曳的火花中闪烁着诡异的红光。林超在人群后面架好画板,调好了要用的颜料,对着人群里的沈伊伊笑了笑。
沈伊伊坐在人堆里,亲眼目睹了整个仪式的流程。
棺材放定之后,大家围着棺材坐成一个圈,主持的人在人群里找出二到四个出来跳舞,不过这四人不能为女性。主持者腰间挂着一只小鼓,他每敲一下,就唱一句歌词,然后其余几人跳舞,周边围坐的人就跟唱。沈伊伊在一旁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一句歌词,而且那四人的舞蹈姿势极为奇怪,时刚时柔,一些像猛虎,一些像长蛇,一些如同凤凰展翅,一些又好像猴子攀岩。可谓是千姿百态。
仪式结束持续了大概三个小时,当棺材盖上之后,沈伊伊心头一凛。她回过头去看林超的时候,他正看着画板满意地点头。沈伊伊起身,走过去,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她眯起了眼睛,一会儿,她问:“哪个是我啊?”
“你仔细找找。”林超扭头朝她笑笑。
沈伊伊在画面中挨个找过去,一张张脸阅过去,都没发现哪个是自己,当她的目光移到那口棺材的时候,大叫着后退了一步。
“不好意思,都没事先问问你。”林超脸上有些歉疚,“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从新再画一张。”
沈伊伊心里毛毛的,看着这张画,她的脑子里立马就联想到了遗照,尽管真实的遗照和这并不太象,可这幅画着实让她感觉到了对死亡的恐惧。不过那一刻,她还是扯着嘴角笑了笑,尴尬地说:“没事儿,没事儿,都是艺术品嘛。”
那晚,林超将她送回了来福客栈,客栈楼下,跟她道别,说:“今天的画还多亏了你,这样吧,明晚到我家吃饭。”
沈伊伊愣了两秒,想要说什么,还没开口就被林超打断:“不准推辞哦。”
沈伊伊无奈地点点头,然后就目送林超拐进了影影绰绰的木楼群里。她刚回身,突然听到身后“唰”的一声。
“是谁?!”沈伊伊回头,眯着眼睛迅速地扫了一圈,可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刚朝前跨了一步,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她抬头一看,黑色风衣,黑色帽子,头埋得很低。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沈伊伊朝他质问到。
黑衣人并不理会,转身跨上了楼梯,吱嘎吱嘎地上了楼。
沈伊伊只浅浅地睡了一觉,一闭上眼睛的时候,她就会看到父亲,那张脸没有作为一个父亲的慈爱,没有作为一名警官的威严,有的只是颓废和无助。
她从床上坐起身来,干脆不睡了。她又将父亲的日记本拿出来,再仔细阅读了一遍。天渐渐亮起来的时候,她才感觉到眼皮很沉,脊骨像被抽掉了,整个身子都软下来。
倒在床上,她又开始整理思路,父亲是从西岭镇回去的时候,才经常见到“不该看的东西”,而且在日记中曾经提到,他有过全身突然就恹软的状况,而这种状况她也遇到过。还有就是,隔壁的黑衣人究竟是谁,他又为什么要跟踪她呢?
这些问题纠缠在她的脑子里,像一团团丝线将她包裹起来。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天还是灰蒙蒙的,没有半点生气。
她下楼上厕所的时候,注意到隔壁房间的门虚掩着,又扭头看了看,这二楼上很清净,并没有人,于是,她蹬掉脚上的拖鞋,光脚朝那道门靠了过去。
她猫着身子,在门缝钱朝里望,房间和她的差不多,人也并没有在房里。她吸了口气,壮了壮胆,伸手推开了门。
这时,一只手突然搭在了她的肩上。她的心一颤,愣在原处,慢慢转过身来,在她目光看到那人的时候,松了好大一口气,原来是林超。
“你鬼鬼祟祟地干嘛呢?”林超问。
沈伊伊连忙将他拉到一旁,解释说:“没什么,咱们走吧。”
两人下楼的时候,那黑衣人正好上来,他靠在窄窄的楼梯上,侧身让他们。沈伊伊与他擦肩的瞬间,目光斜了一下,不过,除了他嘴角欷歔的胡渣,还是没看清那张脸。
林超的家靠近河边,站在二楼的走廊上,可以看到蜿蜒的河水。
沈伊伊在这座吊脚楼上逛了一圈,脑子里生出一个大问号,怎么会每个房间都是空的?林超的父母呢?
她连忙下了楼,进了厨房,看到忙碌的林超,想要问,却不知如何开口。
“你是想问,为什么这么大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吧?”林超说话的时候,没有回头,“我父母都死了,被人害死的。”
沈伊伊渐渐觉得林超的眼神有些不对,他举着手里的刀,朝菜板上的肉狠狠地剁。不过很快,他就笑起来,说:“不过,也没什么,大人的恩怨,不干我们的事儿,待会儿吃完饭,就给你看我的《夜丧》,你一定会喜欢的。”
这时,沈伊伊突然觉得他变了个人,仿佛他以前的沉稳和温文尔雅都是伪装出来,而藏在那副皮囊下的是一张扭曲的面孔。
没过多久,房间的长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沈伊伊抽了抽鼻子,突然嗅到一阵非常熟悉的香味。可她想了很久 ,还是无法在脑子里搜出那香味的来源。
“坐吧。”林超拉出凳子说。
沈伊伊心慌慌的,看着林超的笑容,迟疑地坐了下来。
林超笑着,一边给沈伊伊夹菜,一边说:“多吃点,很好吃的。”
沈伊伊一点点往嘴里送,没有一分钟,她就站起来,说:“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我看我还是先回客栈吧。”
“没事儿,要是你觉得不舒服,你可以先到楼上睡会儿,反正房间也是空着的。”
沈伊伊不知该怎么把对话接下去,这种气氛让她觉得无比压抑,每次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的。迟疑了很久,她还是坐了回去,盯着碗里的食物,这时她才发现她的碗里全是同样一种食物——蘑菇。难怪刚才闻到的气味这么熟悉,原来是这种蘑菇。
林超又给她夹了一些菜,说:“吃啊,把他们都吃光,你父亲也很爱吃呢!”
沈伊伊脑子里闪过一道光,她问:“你知道我父亲?”
这时,林超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在沈伊伊身后转了一圈,说:“你一定在想为什么你父亲会突然疯掉吧?你也一定想不明白,为什么自从遇到我之后就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经常会四肢发软吧?呵呵,我告诉你吧,就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