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楼道口,我看到第三间屋外就是布告栏,走到布告栏前,我看到了上面用电脑喷绘的图板,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还挂在墙上没有损毁。
图板上挂着各年级的毕业集体照,几十张照片已经泛黄,有些许模糊,但并不影响我们辨认。每张毕业照的右下角,都印制了毕业的年份。马悦在给我的委托信中有提到13年他们小学毕业的时候陈铎失踪,今年是2010年,那么13年前就是1997年,我在图板上寻找到97届毕业生的那张合影后,便发现了马悦、景天明、唐筱婉、江楠和陈铎五个人青涩的身影。
白警官找到了当年他们五个人上课的教室,兴奋地朝我大喊。空荡荡的教室里,地上蒙着很厚的一层灰,脚踏上去,就像踩在棉絮上一样。黑板的旁边是一张光荣榜,名字的最上面,写着江楠的名字,名字后面,是长长的一排红花。
“看起来江楠还是个优等生!”白警官笑着说。
我在光荣榜上找到了陈铎的名字,令我感到诧异的是,他的名字后面,竟然没有一朵红花,反而全打着黑色的叉。莫非陈铎是个品行不好的学生吗?可是看马悦在信中介绍他的语气,明明就觉得他是个好学生。
不过很奇怪的是,为什么在这张光荣榜上,陈铎和江楠两个人的照片上面却没有丝毫灰尘?
走出学校大门时,我朝左边的公共厕所望了一眼,看到厕所后还有一座铁皮屋子。我记得景天明说过,他们除了到教室和校长办公室,还去了学校开水房。
铁皮屋的门没有上锁,走进后,我看到靠墙处有一排老虎灶,墙后则是放置锅炉的地方。不过锅炉早就随着学校的迁出而被搬走了。
我走到锅炉房,看到铁皮屋一隅的地板上,有一个敞开的洞口,下面黑漆漆的,应该是一个地窖。我猛地一蹬地,跳入了地窖。地窖不深,只有两米多高。白警官也跟着跳了下来,他打开手机,手机屏幕泛出的蓝光,隐约照耀出地窖里的情形。
地窖并不大,空荡荡的,什么东西也没有,但在地窖的一侧,有一扇紧紧关着的铁门。我上前推了推铁门,根本推不开。看了看锁,那是一把很坚固的弹子锁,有小孩拳头那么大。但是锁孔处的铁锈部分已经脱离,铁门的下侧,也有跟地面摩擦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在不久前,曾经有人打开过这扇门,而且是用的是钥匙。
白警官从旁边搬来一块大石头,用力砸了十几下才把锁砸开,我卸下被砸烂的大锁,一把推开了铁门。随即一股怪异的气味向我们扑面而来,这是一种腐烂与霉变相混杂的气味。我捂住鼻子,白警官举起手机,屏幕正好对准了铁门的内壁,内壁上包了一层木头,我看到木头上有很多或粗或细的划痕,像是指甲刻出来的。
我和白警官心中蓦地一惊,转过头来,将手机屏幕对准了里屋。当我看到里屋的情形时,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心脏突突突地猛烈跳动起来,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迸出来。在这间不大不小的屋里,只有一架白森森的骨架,散落一地,像是被什么人动过。从形状上看,这骨架应该属于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我看到骨架旁,还有一张蒙着红色人造革的证件,那是一张学生证。
躬下腰,我拿出纸巾拾起学生证。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绽开的笑脸。我的视线向下移,看到了学生证上印着的名字,骤然间,我瞳孔紧缩,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栗了起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证件上,陈铎的照片下面,赫然写着另一个名字:
江楠!
我将学生证小心地递给白警官,对他说:“看来事情的真相好像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出了开水房,走出学校大门,我们穿过橡树林,来到了白警官那辆银灰色吉普车前。
我们开车去了他们五个人当年的班主任江老师家。江老师就住在奈良村里,距村小旧址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
在奈良村长街上,我们打听了一下江老师住处的具体位置,在村尾。吉普车在一栋修葺不善的土屋前停下,屋子的房梁上到处摆满了白色的挽联,很明显刚刚办完丧事没几天。
屋里,我们看到了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位目光慈祥的老人,镜框上还挂了一朵雪白的纸花。
在土墙屋的唐室里,江老师的夫人告诉我们,他先生前几天因为心力衰竭而停止了呼吸,这么多年,江老师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对他来说,去了另一个世界,其实是一种解脱。
我们问及葬礼当天江老师那几个学生,江夫人说:“几天前,有个女孩子打来电话,说有几个同学要来看他,其中还有一个失忆的叫江楠的男孩。老江去世前,回光返照地挣扎着抬起了手,指着电视柜上的木盒子,我猜一定是他听到他的学生要来的消息,想把这只盒子交给他们。老江出殡的当天,那几个孩子就来了,我把盒子给了他们,他们当场打开,那是一柄钥匙,一柄特大号的铜质钥匙,钥匙的上方,刻着一个商标,那是一颗闪耀着光芒的五角星。没想到那个叫江楠的孩子一看到这把钥匙,就拼命地跑走了,我想一定是勾起了他什么伤心的往事了。”
回城的路上,天已经黑了,我望了望天,天空中堆满了乌云,马上就要下雨的样子。我和白警官的心情都很复杂,一方面,案子有了进展,我们感到很欣慰,但另一方面,这个案子牵涉到一些残忍的过往,这让我和白警官心情都万分沉重,况且我们今天的了解只是案子的一部分,马悦的案子仍然真相未明。
回到警局,已经九点,车子刚刚在警局门口停下,罗珊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向白警官汇报调查结果。罗珊说:“因为马悦所住的别墅小区比较偏僻,八九点钟的时候四周根本没有人,而且别墅区没有进出登记制度,在案发当天到底有没有人拜访她,是什么人,这些本来根本就无从查起。但很巧的是,在马悦所住别墅小区的前面,有个摄像爱好者,案发当天晚上的八点到九点半,他忘了关摄像机,而镜头恰恰一直对着通往马悦别墅的那条路,虽然摄下的影片不是很清楚,但还是可以清晰地发现江楠、唐筱婉和景天明先后去了马悦的家,然后又先后离开,并没有一起。调查还发现,在案发的前一天,景天明和唐筱婉两个好像在为一个女人争吵,唐筱婉声称要杀了她,因为他们两个人平时感情很好,根本不吵架,而那天却意外地吵得特别大声,所以邻居就在意地听了一下。邻居说,案发当天景天明和唐筱婉是一前一后回家的,时间大概是在10点左右,而第二天天刚刚亮,景天明就出门了。
罗珊说完的时候,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白警官从办公椅上起身,有些黯然地瞧了瞧外边多变的天气,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回过头来吩咐罗珊:“明天一早就把景天明、唐筱婉和江楠三个人叫到会议室吧,告诉他们我要宣布马悦一死的真相。”
从办公室出来,白警官请我到附近的面馆吃晚餐,大口大口地吃过半碗面,他才开口说:“郁派,照旧,明天就看你的了。”
我苦笑了一下,“大叔,每次你都让我占便宜,这次还是你自己来吧,我可不想抢你的功劳。”
白警官将一口面迅速地吸进嘴里,抬起头,用郑重的眼神看了我一下:“我串联线索的能力不如你,案子的来龙去脉也没有你清楚,照旧,推理秀是你的,况且马悦的死关系到13年前那场失踪,她拜托过你替她查明真相,这是她临死前的遗愿。”
我朝白警官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我知道他并不是没法将整个案子说清楚,而是考虑到我的感受,临死前,马悦曾经委托过我,而我却未能及时回复,不管是出于愧疚,还是出于侦探的职责,我都必须还马悦一个公道。
淅淅沥沥的雨水下了一夜,次日凌晨终于停息下来。
警局会议室,白警官坐在一张长桌的中央,罗珊坐在他的右边,拿着签字笔,摆着纸张,准备做记录,而我站在白警官的左边,手撑着桌子。手心泌汗,破过这么多的案子,我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紧张过。
我们对面椅子上坐着的三个人,正是景天明、唐筱婉和江楠,他们正用三双茫然的眼睛看着我们。白警官咳嗽了一声,对我说:“郁派,开始吧!”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后背顶在桌子的边缘,尽量让自己的姿势舒服一些,我看了看眼前的三个人,开始我的发言:“我们还是从马悦的死开始说起吧,案发第二天的早晨,景天明和物业管理员发现了马悦死在家中,法医鉴定,马悦是被咖啡里的三氧化二砷毒死的,因为当时所有的门窗都被反锁,是个密室,而且马悦有自己的咖啡机,所以自然而然地就让人想到她是自杀。但是经过现场勘察,我们却发现了两个疑点,首先,法医检查出倾倒在桌面上的咖啡有高浓度的植纸末,这是只有速溶咖啡才含有的物质,而马悦厨房的咖啡机里面所剩半桶已经磨好了的咖啡,试问,既然自己已经磨好了咖啡,为何又要去买速溶咖啡呢?第二,餐室落地窗窗帘的下半部分是湿的,案发当夜的雨是从九点之后开始下的,法医推断马悦的死亡时间,是在八点到九点,如果落地窗一直是反锁着的,窗帘怎么会是湿的呢,而且,在落地窗外的草地上还有一处新鲜泥土脱落的印迹,从这些线索可以看出,马悦并不是自杀,而是凶手将她残忍杀害之后,有人将现场布置成自杀的假象。”我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三个人的身体同时颤抖了一下。
“怎么可能,我和物业管理员进到屋里的时候,的确是个完全的密室啊,马悦怎么可能是他杀而不是自杀?”景天明心虚地说。
“案子之所以变得离奇,现场之所以变成密室,并且让警方怀疑是自杀,完全是拜某人所赐,就是这个人,为了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将现场布置成自杀的假象,而这个人就是你,景天明!”我的声音铿锵有力,景天明张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你发现马悦尸体后报了案,却隐瞒了两件事,第一,你说你和马悦是在前几天就约好了,周末到她家拜访的,所以才会才会有机会第一个发现尸体,但事实上就在你发现尸体的前一天,你刚刚跟她一起在外郊游了一天,你为什么要隐瞒案发当天你们在一起的事实?第二,你说你是和物业管理员一起发现尸体的,而对方却说当时你们分别走了两条甬道,他是听到你的叫声之后才赶到餐室的,也就是说,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也只有你罢了。将上面的种种线索串联起来,我们就不难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事,在发现尸体的那天早上之前,你大概已经知道了马悦被杀的消息,而你登门拜访,无非就是想掩埋一些线索。进了房子之后,你叫物业管理员查找书房和卧室,而你进到餐室发现尸体之后,并没有立即喊叫,而是将原本敞开的落地窗反扣好之后,才假装地大声尖叫。物业管理员过来之后,你们就立马报了警,这样,一个密室,一副自杀的假象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