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众人的目光十分复杂,刚才分明听这魔头说过那人已经经脉尽断,而且绝不肯出手医治。观其症状,只怕任是谁也回天乏术了。东来面对此人皱眉良久,微微一叹道:“陶老你们先不用等了,余下这人伤势严重,恐需经年累月之功方能痊愈。”
陶老当家双眼一亮,伴随着别人不可置信的惊讶之声正要发问,忽然楼梯间中一阵轰隆隆的脚步声响起,敌人竟已迫不及待的上得楼来。当先一人少年模样,竟是方净缘,周围跟着几名显然是保镖的精壮汉子,后面则是一位黑发短须老者被众星捧月般的簇拥而入。
陶老当家面色一沉,转过头去冷然道:“方烈,你一把年纪了,还玩起砸场子的把戏了”那老者怒道:“陶万战,你我斗了十几年,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不知廉耻?平时装得道貌岸然正人君子,竟会在胜局已定的围攻中让人下阴手偷袭我那还不到二十岁的孙子,可怜这孩子竟始终不知自己身体里被埋下个定时炸弹,若非遇到异人搭救,净缘此刻怕是已落下终身重伤!”
说着老者一扭头欲召唤方净缘,却发现自己这个宝贝孙子正呆呆的看向演武场中央,那里只有一人背对着自己,在他周围除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伤者之外再无别人,老者甚至明显感觉到贵和堂众人对他怀有一种深深的敬畏。想起有人透露今天贵和堂栽了个天大的跟头,加上自己在楼下基本没有遇到有效抵抗,再和眼前的一幕相印证,老者一捋短须,心中暗暗坚定了来此之前制定的那个计划,此时方净缘却忽然开口道:“是。是你吗?”
东来并没有告诉方净缘自己的名字,听他这样和自己打招呼颇觉无奈,同时心中猛地警觉起来,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卷入他们的纷争之中。原来来的老者名叫方烈,少年时曾拜在一位已然衰落的武林世家门下学了些功夫,艺成后游历天下,颇是做了一些除暴安良的大事。十几年前方烈回到家乡创立乾刚帮,与当时已经占据本地半壁江山的贵和堂起了巨大冲突,凭借自己的一身好武艺和好胆识,方烈带领乾刚帮在残酷打压中每每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十几年来不但越来越根深蒂固,还不断吞并蚕食其他中小势力,如今隐隐与贵和堂形成平分天下的局面。
贵和堂这些年来的当家人一直是陶万战,多年来处心积虑的要消灭乾刚帮未果,对自己的这个老对手既有怒气又着实有几分佩服。今天方净缘之事陶万战事先并不知情,是自己最钟爱的徒孙设计出手、先斩后奏,在听说自己的徒孙以阴手伤了方烈那武术平平的孙子后他也是大为不满。在他看来,就是光明正大的将那方净缘击毙也比暗中偷袭致人重伤为好。本来他早已料到人如其名的方烈必会兴师问罪,并且布下了种种手段,只是中间出现的东来这一变数令他措手不及,才造成如今被人如入无人之境的直接堵在老巢最顶层的局面。
此刻陶万战面上早已挂不住,本待发作,但见方净缘欲与东来寒暄,却又不敢打断,心道:虽说这魔头给你治了伤,但未必就和你们有什么关系,正好借机观察一番,看他对你们到底是何态度,也好据此确定下一步计划。
东来缓缓转过身来微微一笑,方净缘喜道:“真是你啊,谢谢你救了我。我爷爷说我在不知不觉中受了重伤,要不是你出手会变成残疾,刚才我不知道自己的伤势有那么重,没有好好致谢,请恩公多多原谅!”
东来闻言顿时明白方净缘并没有真的相信自己曾处于那等危险之中,却也毫不在意。此时那方烈已经面色肃然地走上前来双手抱拳道:“老朽乾刚帮方烈,少侠对净缘有大恩,我实不知如何报答才好。”随即又展颜微笑道:“来此之前我等并不曾料到少侠也在此间,可见缘分所至,挡都挡不住。今日老朽就暂时放下报仇之事,少侠能否赏脸屈尊到我乾刚帮稍坐,我们一醉方休,也好让我等略表谢意?”
东来目光一闪,笑道:“举手之劳而已,大恩什么的万万谈不上。不过在下还真有一件事欲请方老帮忙。”方烈笑容更盛道:“只要在乾刚帮能力范围之内,定教少侠满意。”东来道:“刚才我已和贵和堂的陶老当家说定,他们在市中心租一套房产借我无偿使用三年,我要在那里开一家诊所。不过除此之外,经营诊所尚需一些医疗设备、基本药物、营业证件等,这方面我一没经验二没钱,想请方老帮我运作筹备一下。”
方烈一怔,一时没摸清东来和贵和堂的关系。陶万战闻言忽道:“少侠说的哪里话,我贵和堂既答应了为诊所租赁房产之事,自然是从前期选址到开业仪式一并负责到底,资金、设备、药物、员工、开办手续诸多事务岂能再劳少侠费心,更不需别人帮忙。”东来一笑,心说刚才自己没想到这些,不然早让你们全包了。方烈在旁一皱眉,情报上明明说他们双方刚才大动干戈,贵和堂完败。陶万战一向心高气傲睚眦必报,又怎会做出这等姿态?除非,除非是实力远逊于眼前这人!
这念头一经涌起,方烈顿时心头大震,十几年的老对手是什么样的人他早已绝对了解,惟其如此,推断出来的结论才更加难以置信,莫非这貌不惊人的小子有什么深厚背景?是了,一定是哪个大势力的门下,不然他小小年纪怎么会高明医术?看来倒是要注意别被贵和堂把他拉拢过去。
方烈正要答言,不料东来忽然急促道:“那好,有劳陶老了。方老,我这还有一个病人,今天怕是不能离开了,恕罪恕罪!不过来日方长,以后还请多多照顾我的生意。先失陪了。”说罢猛一回身蹲在那昏迷之人面前,右手一晃把一根金光闪闪的细针刺入那人小腹,随即又是毫不犹豫的两针刺入那人心口和额头。
原来东来正要与这两大头领周旋,忽然感应到身后那昏迷重伤之人的生命迹象远比刚才微弱,这和心中预想的结果完全不同,东来明白这是因为自己火候把握的不够精准,对伤势的判断也过于主观,若非及时发现,此人怕是性命难保。看来要做一个合格医生还真是不容易!
东来心中后怕,手上也没闲着,轻捻金针通过气流震动体察伤者当下情况。然而刚才自己出手太重,多数经脉此刻竟毫无反应,东来不得已双目一凝,眼中金色光芒一闪,顿时看清了这伤者遍布周身的经脉全貌,尤其是其中为数众多的扭曲打结甚至断裂之处,观之触目惊心,宛如亲受其苦。
东来叹息中闭目观想泥丸宫紫剑,心中暗喝一声:分!随即不出意料的发现紫剑居然一口气又分化出十柄银色小剑,看来刚才境界确有明显突破。心念转动间,十柄剑一一化作金针被东来刺入伤者经脉郁结之处,这才止住伤情恶化的势头。
这一系列举动被场中一众高手看在眼里却是大吃一惊,中医针灸如何找准穴位是一大难题,若是认穴不准则针刺之下必然见血,刚才东来出手如风只在片刻间就连刺一十三针,更为叫绝的是隔着衣服也能针针到位认穴奇准,竟无一丝鲜血涌出。
那方烈还运足内功吸了吸鼻子,原来他多年杀伐已对鲜血气味极为敏感,料定即使眼睛因衣物阻隔看不通透,用鼻子也能判断出此刻那伤者身上是否有血。岂料他运功探查之后心中却是一凉,全场之中身上唯一有血的居然是东来,看其后背那醒目的创口,分明是刚刚中过枪。帮中的情报表明整个贵和堂都被这小子打败,可是被打败的众人身上都没见血,打胜之人身上却中了一枪,身上中枪之人生龙活虎,身上无伤的众人却战战兢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烈一生着实结识过为数众多的针灸专家、中医传人,还从未见到有人能如此挥洒自如的运针施治,而且看其刚才神出鬼没的手段,背上的枪伤似乎没给他带来任何不便,肢体灵动之极,毫无滞涩。更关键的是,自己这等武功好手,竟根本没看出来他从哪里取出的针,那可是十三根针啊,人家是一根一根的取出、刺入,自己离的如此之近居然一次都没发现针从哪里来,好像就那么生生的从他掌心中冒出来的!这何止是医术高明的医生啊?分明是一个绝世高手!
方烈此时心中震撼不已,见东来动作一收,忙道:“少侠好精妙的针灸之术,老朽佩服之至!净缘能被少侠这样的高人医治是他天大的造化。还未请教少侠高姓大名?”东来见那伤者已经稳定下来,回身站起笑道:“是我糊涂了,在下李东来,木子李、紫气东来的东来。方老、陶老,可千万别再叫我少侠什么的了,就叫我小李或东来吧。”
陶万战也是第一次看到东来的针法,心中叹服之外,尚有无穷惊惧:这等人物若是想夺我贵和堂的江山岂非易如反掌?听东来自我介绍,陶万战正想着如何称呼才能不在老对手面前失了身份之时,就听方烈已经哈哈笑道:“原来是东来老弟!今天老哥哥能结识你十分高兴,这位病人经你这妙手医治,只怕很快就会痊愈,也算他的福分!”
陶万战立时神色一冷,开口接道:“东来先生,我这门人伤势如何?”东来叹道:“比我预想的还要严重一些,现在我只是保住了他的性命,要想恢复如常难上加难。不过此人毕竟为我所伤,我答应将其彻底治愈也就是了,最多再教他一套功夫当作弥补。”
场中众人闻言立刻眼中一亮,心知这魔头当着这么多人面前放出话来,所教功夫定非等闲,想到东来鬼神莫测的身手,一时颇生祸福相依的感慨。方烈此时却双眉紧皱的盯着那伤者道:“老弟施针之处无一不是人体要害,此人受创之深可见一斑,如此重伤理应准备后事了,怎么你难道还能医治?”
东来看了一眼已经脸色铁青的陶万战道:“确实费时费力一些,不过依我的妙术还是可能治愈的。这也正是我开办诊所的信心所在。”方烈目光灼灼道:“好!兄弟你那间诊所也不用让陶老儿租房子了,老哥哥直接买下一层楼送你便是!”
东来一惊,本市的房价已经高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了,一层楼得多少钱?这钱如何还得上?正不知如何是好,方烈却一扭头朝陶万战道:“陶老儿你也不必瞪眼,刚才我老弟已经答应一切配备由你负责,我自然不会再跟你抢,不过你的东西若是太寒酸了,我乾刚帮定要除旧布新。”
东来忙尴尬笑道:“不会的,我只是粗通医术,而且只懂中医,根本不需要多少配备,只要有基本的桌椅床位就行。”陶万战微笑道:“东来先生为方帮主的孙儿医好伤患,方帮主自然要有所表示,房产的事就如你所愿。至于其他事务就无需费心了,贵和堂自当尽力而为,毕竟日后我的门人弟子还要多多仰仗东来先生出手救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