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开始哭,无声地哭。眼泪像缺堤的洪水哇哇直流,却一点声音也没有。那种无边的绝望气息,不断地扩散……
达达看着她,又看看一旁站着的师父,急得也跟着她一起掉眼泪。“师父……”达达求救地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
但莫寂离只是默默地看着失了魂一般的慕容汐尘,一言不发。
天边,残阳,如血。
“夫人,你必须得在三天之内徒手挖出一个至少深一米的坟来,才能让人完整下葬。这是我师父的原则,否则……就要抛尸荒野,野狼分尸……”
慕容汐尘从昏迷中悠悠醒来,刚憋着气喝下一碗黑乎乎的药,便听到了达达的这句话。
也许是一再地被莫寂离的怪脾气给折腾的,这一次她甚至没有惊叫。事实上,纵然她心里真的觉得这个规定是多么的惨无人道,她也已经无力去指责。同时,她也充分地认识到,这个人不会因为她的指责或者哀求而改变主意的。她能做的,唯有接受。
怔怔地看着窗外一会,慕容汐尘将视线转到达达的身上。在这个孩子的脸上,尤其是那双黑眼睛里,她看到了同情。这让她心里掠过一道暖流。“你现在就带我去吧。不过,我可不可以先进去看看瞳瞳,我只是想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达达皱着一张小脸,摇摇头。“对不起夫人,师父不会同意的。”
慕容汐尘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微微点点头。“那现在就走吧。”
这一次,达达是扶着她走的。越过瞳瞳的那间小屋,达达扶着她来到了一颗树下。
“夫人,这里的土比较软,就在这里吧。”达达指着树下的阴影说。
慕容汐尘注意到,这附近有好几个坟,很简单,连个墓碑也没有。想必,这也是坟中人的亲人徒手一点一点挖出来的吧。既然他们可以,那她自然也是可以的。她让那个孩子失了性命,她至少要还他一个完整的身体。否则,如何对得起他的活命之恩……
“夫人,我要回去给师傅做饭,你要是实在累了就喊我一声,我马上就过来。”
慕容汐尘点点头,达达就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她的腿已经撑不住了,于是缓缓地坐到地上。颤抖着伸出手,缓缓地拨开洒落在上面的树叶,抓起一把土。虽然达达帮她选了比较软的地方,但是徒手挖出一个一米深的坑来,对一个瘦弱不曾劳动过的女子来说,谈何容易。但是,她必须坐到!
慕容汐尘不再让自己去想,只是一边落泪,一边不停地以手为爪,扒着那些土。这双手实在是太娇嫩无力,再加上她受了重伤,即便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扒,却每次只能扒掉一点点。她的眼泪,越来越多……
到后来,她已经哭得抽不过气来,几近窒息。
达达跑过来让她休息一会,她却怎么也不坑。最后只在达达的劝导下,喝下了一碗药。
傍晚的时候,她终于晕倒在树下。
那也的梦里,她依然在哭喊着,不断地挥动双手。眼泪,从紧闭的眼中不断地渗出。
山中幽静,只剩风声萧飒,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窗外树影婆娑,暗黑的窗外,似有白影掠过,很快便又消失无踪。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接近中午时分。慕容汐尘喝完药,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就让达达扶着她到了树下。
眼泪,似乎永远不会枯竭。纵然眼睛已经因为哭泣流泪而疼痛不已,却似乎成了坏了的水阀,怎么也止不住那不断涌出的水珠。更多时候,视线也被水汽给模糊了,只是朦胧一片。双手已经形成了惯性,机械地挥动着,经常抓到了石头。那早已经断了指甲的十指,越发的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外人看着,也觉得疼痛异常,可当事人却完全没有感觉似的。
这一次,比昨天更早,慕容汐尘再一次晕了过去。甚至于晚饭,也只是达达喂了一点汤水,才不至于因为饥饿而更加损伤身体。
夜幕降临,白色的身影飘到房里,看着达达坐在床边。
“师傅,这两天的表现已经足见夫人的真心了,师傅你就饶了她吧。”达达赶紧站起来,跑过去拉着他的衣袖替慕容汐尘求情。
莫寂离用力揉揉他的头发,直到变得乱糟糟的才放手。视线看着床上的人,看不出情绪。“小孩子一个,懂什么?世人最会伪装,你定然不知道。”
“可是夫人她肯定不是装的,她是真的很爱她儿子,她是真的很难过。你没看到她挖坟的时候,那眼泪就像是缺了的河堤一样,不停地流,看着可凄凉了!”
“反正明天就是第三天了,再说吧。早点回去洗洗睡了吧,明天还得看着她呢。”说着又深深地看了床上的人一眼,转身离开了。
达达看着他的背影,撅着嘴摇摇头。
第三天,天已经快黑了,慕容汐尘还没能挖到达达所说的深度。她以哀求的眼神看着达达,哭着问:“只要天还没亮,这就算的,对不对?对不对?”
达达看着她,又转头去看了看另一个方向,最终还是点点头。
那一夜,慕容汐尘奇迹般地没有晕倒。她完全不顾已经是夜里,只是不停地扒土,甚至于眼泪都不再流。仿佛她已经成了一个提线木偶,完全被人控制着机械挥动双手,与灵魂无关与意愿无关。
不知道是她的诚意感动了天地,还是什么,那夜下起了雨,瓢泼的大雨。雨水的浇灌让泥土变得松弛,让疲惫得将近昏厥的慕容汐尘挖得更容易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