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奥巴马离去的日子里,安·邓纳姆的人生是孤独的。这种孤独感在遇到朝气蓬勃的罗洛·苏扎洛时得到好转。他是夏威夷大学的印尼留学生,对未来总是怀有热切的希望。这一点深深吸引了孤独的安·邓纳姆。于是,在奥巴马六岁那年,为了帮助罗洛完成他建设祖国的伟大梦想,安·邓纳姆带着奥巴马来到了罗洛的祖国印尼,居住在雅加达。
开始新生活之前,勇敢的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做好迎接的准备。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过一种从未接触过的生活,安明白,这其中的困难是不言而喻的。为了更好的消除这种困难,安像个小学生一样,竭尽所能的了解未知的印尼:这是世界上人口总数排名第五的国家,有很多个民族,很多种方言。但是这种教科书才有的片面知识,远远不能代表生活本身。
等真正到了印尼,安才发现,生活里的艰难以及超过了她的预算。在这里,细菌性痢疾盛行,人们很容易患上感染性腹泻。洗澡时只有凉水,公共厕所里没有马桶,只有地面上挖出的一个一个的土坑。这些生活上的困扰倒很好解决,令安始料未及的是罗洛的变化。和罗洛生活的初期,安就敏感的发现罗洛身上的激情和活力被琐碎的生活消磨殆尽了。那曾经是让安最青睐的品质,它们的消失,让安陷入重新陷入了孤独。生活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完美和幸福,原来如此。
除了精神上排山倒海的孤独感,身为美国人的安,还是相对拥有很多当地人没有的特权的。比如她在大使馆工作,这使得她能够结识了很多朋友。她的白色皮肤和美国护照就是她的护身符,只要她想,她便随时可以离开印尼回到美国。但是和罗洛的新婚生活刚刚开始,安不可能也没想过离开。倒是小奥巴马,幼年便失去父亲,又随母亲辗转到异国他乡,这让安很担心。
安开始觉得,小奥巴马是她的孤独的情感一个很好的载体,于是她开始集中精神教育小奥巴马。她亲自教他学习英语,并且时刻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的血统。和其他母亲不大一样的是,安虽然因为老奥巴马的离开而黯然伤神,但却从没有想过要将这种恨传给小奥巴马。她希望老奥巴马能让小奥巴马引以为傲,她要让小奥巴马相信,父亲还是十分爱她的。她领着他看一些有关美国公民全力运动的书籍,听黑人歌手们演唱的歌曲,看马丁·路德·金演讲的录像带。她还给他讲述美国南部一些黑人孩子们成长的故事。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激励小小的奥巴马:“你是一个黑人,这就意味着你是一种伟大血脉的继承人和受益者,也意味着你会拥有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这样的教育对于还是孩童的小奥巴马来说,过于艰涩难懂了。他无法透彻的理解母亲的这些教育背后所蕴含的深刻意义,当然他更无法理解母亲当时内心的孤独。除了困惑,他的收获甚微。
可想而知,安的这种饱含着孤独感的教育模式是不够科学和系统的。与此同时,安又怀孕了,是个女孩,名叫玛雅。这让她更不能很好的实现对小奥巴马的教育。于是小奥巴马10岁那年,安做了一个决定,把他送回夏威夷和外祖父母一起生活。安也感觉到了自己在对小奥巴马教育上的漏洞,因此她希望小奥巴马回到美国读书,接受正统的美国式教育。
她向奥巴马承诺,不需要多久,她就会带着他的小妹妹一同去夏威夷探望他。但是,这个诺言迟迟没有兑现。小奥巴马的离去让安感觉到更加孤独了,当这种孤独感得不到很好的排解,她和罗洛之间的矛盾便激化了。
对于奥巴马来说,罗洛是位合格的继父。从一开始见面,罗洛就用他真诚和善的举动打消了两人彼此之间的隔阂。罗洛还送给小奥巴马一只猿猴当做见面礼。在随后的几年朝夕相处的生活里,两人逐渐熟稔。罗洛甚至开始教小奥巴马如何打架。“首先你要记住的是如何保护自己。”罗洛这样对奥巴马说。转天,罗洛带回两副崭新的拳击手套,像个真正的父亲一样教导着自己的孩子如何抵抗不公。当然,除了打架,罗洛也教给了奥巴马更加有趣的事物,比如尝试难吃的狗肉和蛇肉,脆脆的烤蝗虫。罗洛是个寡言但好相处的人,向别人介绍起奥巴马时,他会说,这是我儿子。这种毫不刻意的亲密关系让奥巴马感到很舒服,因此自然而然的,他愿意聆听罗洛的教导,效仿他的言行。
有一次,提到奥巴马的母亲,罗洛说:“你母亲有颗温柔的心。但是有一天当你长成一个男人,你则更加需要的品质是理智。”实际上,罗洛本人确实是如此执行的。他很少真正的生气或者伤心,似乎住在一个表面坚硬,但内里有着明确思想的世界里。有一次,奥巴马心中涌起一个奇怪的念头,于是问罗洛,是否见过杀人。罗洛看了一眼奥巴马,很奇怪一个孩子会问到这个,但他诚实作答了:“见过。”
“血腥吗?”奥巴马继续问道。
“血腥。”
奥巴马想了想:“你看见的那个人,为什么会被杀?”
“因为软弱。”
“仅仅是因为这样吗?”
罗洛说:“一般来说,这样就足够了。人们利用他人的软弱,就像国与国之间,强者霸占弱者的土地,让弱者为他们的土地工作。”罗洛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如果你想,最好是成为强者。如果你不能变强,那就变聪明并且和那些强者和平相处。但是最好自己变强,永远做强者。”
像这种启迪式的教育,为奥巴马今后的人生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影响。安很感激罗洛能这样对待她的儿子。但这毕竟是感激之情,感激是无法消除安心中那持续的、令人窒息的孤单的。并且,随着家庭的建立,孩子的出生,罗洛变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谈天,尤其是和安。频繁的争吵出现在玛雅降生之后,安和罗洛僵持到分居,最后终于离婚。
值得一提的是,安和罗洛离婚的真正原因并不仅仅是情感、性格不和那么简单。真正的根源是国家和种族。在大使馆工作的那些日子里,安能够从她的同事那里了解到一些她无法从公开的新闻报道上知道的事情。那些发现让她无法像一个麻木的平民一样无知无觉。但是这个忙于发展的国家却比她本人还要麻木,政府机构的腐败,所有行业都在为总统的家族及其随从服务。她深深感觉到,这个麻木的国家正在把她曾经爱过的男人身上的激情剥夺。她无法想象这样的国家将会从她儿子身上夺走什么。但她已经决定了,一个美国人的生活机会和一个印度尼西亚人的生活机会是截然不同的。
无数事实证明,安的决定有多么明智。奥巴马是一个美国人。他的人生并不在那里。
这个时候,安的孤独,安和罗洛之间的矛盾便可以很好的理解了。安是一个思想自由的美国人,却到了一个无法改变现状,只能在规则下生存,被权力压制的国家。并且,她曾经热爱的男人已经被这个国家同化,丧失激情。那些排山倒海的孤独并不是无病呻吟的,它们是深刻的,无法排解的真正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