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闻锦瑟清声道:“二少爷在这窗外大声喊话,里头郡主是定然能听清楚的,二少爷不妨用故去大少爷的语气给郡主说上几句话,这也是权宜之计,又不算违了礼法,便是此事外传,世人也只会赞叹郡主夫妻情深,二少爷您宽厚待嫂,高风亮节。”
李冠言闻言一愣,神情变幻,一时却是未答,倒是站在一旁的冯嬷嬷快一步会意了过来,忙道:“对!对!二少爷快用大少爷的语气和大少奶奶说几句话,大少奶奶听见了一准能鼓起劲儿来,必是能顺利诞下小少爷的!”
李冠言这才点头,他望着那轩窗的方向张了张嘴,却又吐不出话来,禁不住又上前一步,握紧了拳头,这才吐出一声唤来,“阿词……”
言罢,语气似顿了下,才又猛然提起声音来,大声喊道:“阿词,我是长庚,我回来了!”
这院子中有不少都是李家的家生子,皆知长庚是李家大少爷的乳名,而郡主私下里也是这般唤其夫君的,如今听到李冠言的话,念着李家大少爷在世时和郡主恩爱两相宜的情形,不觉心酸难当,竟有不少人都垂起了泪。
自锦瑟出来一句话控制了场面,院中便没有了声响,安静的紧,如今李冠言的话音刚落,产房中竟是当即便传来了一声压抑的嘶喊声,分明便是平乐郡主的声音。这半响里头平乐郡主都似彻底晕厥了般,没有任何声息传出,如今听到她再次恢复嘶吟,众人皆是一喜。
李冠言也明显觉出了希望,面色一亮,当即便再次冲里头大喊了起来,“阿词,你莫怕,我在这里守着你呢!你还记不记得,刚得知你有了身孕那天,我们便商量过,若生了男孩乳名便取个青字,若然是女孩便取秋字,只因你我初次遇见便是在青莲山的秋云峰。阿词,如今孩子就要来到这世上了,你不想和我一道瞧瞧他长得像谁吗?阿词,你要坚持住啊!”
李家兄弟感情深厚,李冠言虽在大哥大婚后一月便离了家自往军营历练,但和其兄每月都要通信,下人们听到李冠言的话,便知李大少爷当时必定在信中于弟弟分享过将做人父的欢心和喜悦,如今不过短短数月已是天人永隔,怎不能叫人凄切悲伤。
锦瑟将才在屋中情急之下发现当外头响起李冠言说话声时,平乐郡主便会刚巧也发出声响来,她这才心念一闪,问起小丫鬟李家两位爷声音是否极似的事情来。如今锦瑟瞧自己这法子凑效,却有些痛心,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听着里头传来的平乐郡主用力的嘶喊声,锦瑟也微微恍惚起来。
都说世间男儿多薄情,平乐郡主和李家大郎却也算是一对难得的神仙眷侣了,听闻平乐郡主嫁后三年都未能有孕,那李家大郎却连个屋里人都未收,夫妻二人恩爱和美,如胶似漆,羡煞了世间女子,如今情浓之时却遭逢大变,一人早逝,也无怪乎平乐郡主会伤心如斯,会在此刻恍惚听到夫君的声音便生出如此大的力量来。
可这世间情爱之事,情浓之时自不必说,待得白驹过隙,容颜老去,对男子来说到底是人不如新。能当真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又有几何?如谢少文,前世时连她的心都未曾碰到,却已失了耐性,不过三年,所谓的情深似海已扭曲成不可得的怨愤,男子的凉薄可见一斑。
如此来瞧,平乐郡主和其夫的那份情断在最浓时,倒也算有始有终,情尽完美了。
锦瑟想着唇角不由牵起嘲弄笑意,心凉下来便觉院中山风刺骨,加之她出来的急,忘记披上脱下的斗篷,此刻不觉身子一颤,她转身欲回屋去抬眸间却见萧韫站在三步开外一双清泉荡漾的眸子正锁在她身上。
锦瑟只觉将才自己的一言一行,一思一念似都被这双眸子洞察了,登时脚步一滞,转瞬却又恢复了从容,冲萧韫福了福身,目不斜视地缓步越过他往屋中去。
此刻院中丫鬟婆子似皆被李冠言吸引了目光,锦瑟走至门前,正欲自行挑了帘子进屋,身边却突然插过一只手,那手骨节修长而优美,似精美玉石雕琢而出,阳光下指腹和手掌上却生有薄茧,只这薄茧非但不会有损这手的美好,反倒更添一份厚重。那该是常年操琴,练剑留下的痕迹,锦瑟凝眸间暗叹这位萧家状元郎多才多艺,那边萧韫已替锦瑟挑起了门帘。
他衣袖晃动间似有清淡的墨香飘过,甚是好闻,映着那舒缓的动作,叫人想到水墨江南的画卷。锦瑟睫羽闪了闪,偏头轻声道了谢,这才闪身入了房。
几乎在她踏入房门的同时,内室中传来一声惊喜的喊声,“生了!是位小少爷呢!恭喜郡主!”
杨松之闻言眉宇一展,面上已露的笑意,他快步往内室走了两步,门帘已自里掀开,两个产婆抱了个银红色襁褓出来。锦瑟也是一喜,快步过去,却见襁褓中露出巴掌大的一个小脸儿来,小小婴孩皮肤红而皱着,五官凝在一处,瞧着虚弱,却分明是个鲜活的生命!
前世时平乐郡主产下的便是死胎,锦瑟瞧着那小小婴孩,只觉心头一热,真心地扬起了笑脸。
杨松之瞧了一眼,却是诧道:“他怎不哭!”
那产婆倒一笑,道:“怕世子爷担心,裹了就先抱出来了,世子爷莫急。”
她说着将婴孩倒提过来拍打了两下,可任是她怎么拍打,那婴孩就是不哭,这下两个婆子面上也出现了慌乱之色。杨松之面上喜色瞬间凝结,整个人又聚起了沉冷之色,忙冲内室大喊一声,“济慈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