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说着相互搀扶着前行,小老汉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根棍子,听他说是从那个哑嗓子手里夺过来的,现在成了他们的有力支撑。这小老汉不愧是地哧溜,走了不多时,就听到有哗哗的水声,脚下也开始有了踩在沙砾上的感觉。由于晃滩教训,他俩不敢贸然行进,小老汉把棍子别在腰间,让黄河平跟上他,用两只手探路向前爬行。过了不久,他们觉察到身下原来是一条被河流冲刷出的陡坡,稍有不慎,就可能滚落到这汹涌翻滚的地下河去。
由于连滚带爬,黄河平渐渐感到头晕目眩,体力不支,就伏在了地上。小老汉见他没跟上,踅回了头来搀扶他。就在这时候,只听一声巨响,震得周围又有大大小小的石块跌落下来,两人急忙抱头蜷缩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因为这爆响,仿佛就在头顶,仍是在积沙墓遇险时听到的那种爆炸声。
随即,黄河平感到有一丝清凉的风擦过面颊,浸入了肺腑,他贪婪地吸了两口,简直像是甜美的甘泉琼汁,渐渐地,头好像不是那么酸胀木麻了。只见小老汉也用鼻子拼命在地面上嗅着,像只发现猎物的狐狸一样蹿到了最前面。
那股风再度吹来,并且隐隐有一股微光闪动了一下,霎时间,两人看到眼前是一块裸露的巨大石壁,石壁上方有一处洞窟,光线就是从那里斜射下来的。两人步履踉跄地向上攀爬,脚边突然发现了石凿的台阶!
死里逃生的兴奋使他们顿时来了力量,两人跌跌撞撞从石阶处攀登。到了洞口,黄河平托起小老汉的屁股让他钻进洞内,小老汉伸手又拉上了黄河平。那股沁人心脾的风分明是从这个洞穴中吹来的。两人更加兴奋,小老汉顺手抡起从哑嗓子手中那得来的棍子,在洞口梆梆敲起来。突然,他意外发现棍子头上存着蜡油,便马上来了劲头儿,捻了根儿衣线做烛芯,扯了块身上的破布包在另一端棍头上,狠命在石头上磨,不一会儿燃着了破布,就着火苗把棍头上的烛芯点亮了。
借助微弱的烛光,他们发现正待在一间石房子中间:这房子像是很久以前被人开凿出来的,里边石桌石凳、石床一应俱全,并且和整个石房子连为一体。更为怪异的是这石房内还套着小一些的石屋,屋内还有石灶台、石火炕,从烟熏火燎的痕迹来看,曾经有人在这里烧火做饭,围灶取暖。
越向洞内纵深走,竟然发现更多的石房子,这些石屋大小格局相似,而且相互连接通透,石屋上下还通过楼梯相接,如同现代的楼层。原来这是一座掏成蜂窝状的石居山洞群。再向上走,只见石屋的形状发生了变化,不仅大小不一,而且用异形砖建造的奇形怪状,相互间的通道也变得曲折幽深,酷似迷宫。偶见地下还布有陷阱,散乱堆放着镞箭头、铁蒺藜和弹丸,有的石屋却被黄土整个儿淹埋了。看来,不知是古代哪一支氏族为避难曾在这里居住,并在这里居险防守。当黄水袭来的时候,这里的人们逃到了山洞的顶部,淤泥和黄水尚未来得及灌满所有孔道的时候,有一部分人肯定从这儿逃了出去。
小老汉用那根棍子探路,却被一块巨石挡住了去路。他一抬头,蓦然看到眼前是座紧闭的石门,石门两边各有半边黑白鱼的太极图形,太极图周围标刻着金木水火土的五个字符。
黄河平懂得周易,知道这是五行相生相克图,他接过小老汉那根棍子,按着阴阳五行相生相克的关系,画出了五条连接的弧线和五条交叉的直线。
图形刚画完,在黑白鱼相衔接的地方,两扇石门裂开一条缝隙,随着门轴在石臼中咯咯吱吱转动,石门缓缓洞开。
里边原来是一座年代更为久远的石窟墓穴,四壁雕着人身鸟兽和腾蛇游雾的图案。这座墓窟,宛如一具倒扣的大钟,只见墓室正中坐落着一处粗犷高大的青石祭坛。祭坛旁边,有一大片动物和车仗的化石。仔细辨认,竟然是嶙峋的马骨和蜷缩在地的狗骨,它们相互枕藉,横躺竖卧在巨大的辐式车轮旁边,铁皮箍就的战车早已化为凹凸不平的土垒,威严的驾车俑被敲掉了脑袋,只留着一条残缺的胳膊,保持着驾驭马车的姿势。
这里显然是一处陪葬墓,并且不止一次被人盗挖过,破碎的陶片冥器随地可见。他们走到残破不堪的祭坛前,这里石碑断裂倒地,神兽缺头少尾,雕工精美的石栏东倒西歪,连祭台前的石五供也像被人连根拔去。祭台正中的青石兽礅也被人移了位,上面的兽头浮雕已被人凿去,只余下残缺尾部的只鳞片爪。再看石礅旁边,竟被人掘开了一个大坑,坑土还是新鲜的。两人近前一看,突然被惊得瞠目结舌,原来,坑口处放着一把丁字镐,镐头上趴着一只黄毛老鼠,正在用舌头添着自己带血的胡须。
“有人来过!”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叫起来。黄毛老鼠听了人喊,竟然无动于衷,只是睁着绿豆似的眼睛,瞪了一眼两个不速之客,而后旁若无人地沿着镐把又慢悠悠爬到土坑里去了。
小老汉摸黑找到祭坛上的一个石碗,发现是个还存有蜡烛的烛台,他再度钻木取火,点亮了蜡烛,举到土坑边上朝下看。
土坑口上小下大,类似地窖形状,深达两三米,按黄河平的眼光来看,这是先爆破后开掘,从中一定挖出了不少东西,现在再下去已经毫无价值,关键是尽快找到这地下城的出口。
黄河平让小老汉端着蜡烛,自己捡起镐头,开始沿着祭坛一侧向前走,在一个硕大的石柱边,突然发现倚着一件黑乎乎的东西。他让小老汉把碗里最后一点蜡捻子挑大了,借着烛光看去,两人吓了一跳,原来是一个满身泥灰头戴安全帽的人,用手去推,帽子掉落,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已分辨不出眉眼。这人身后,正扔着小老汉用来包裹壁画的包袱!从个头儿上看,这人很像是押着他们过晃滩的哑嗓子,但那些壁画却无影无踪了。
黄河平倒抽了一口凉气,让小老汉继续举烛观察,发现石柱一侧还放着几个废弃的氧气瓶,氧气瓶旁边,摞着几套工具袋,袋上边隐约印有“化肥厂机修”的字样。小老汉急忙用手去掏袋子,兴高采烈地叫了起来:“水,还有吃的!”
附近的地上,散乱地堆着雷管和引信。这些人肯定是下坑内作业的工人,可他们与刚才遭遇的壮汉和死了的哑嗓子是什么关系,壁画究竟落到了谁的手中,这些却一概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断定:这些人是从化肥厂厂区的地面上下来的。
“喂——有人吗?”小老汉憋足了气力大声喊,没想到他的声音已经很小,只是在黑暗中响起嗡嗡的回声。
生还的希望充斥着他们的全身,两人吃了那些人带的方便面,喝干了矿泉水,歇息了一个时辰,开始寻找出去的通道。
几经周折,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们终于发现一处黑乎乎的洞窟,这洞口很小,仅可容身。两人匍匐爬入洞内,发现洞壁十分光滑规则。
“这是他们打的挤压炮,这种盗洞不用取土,前边一定有出口,咱们有救了。”小老汉内行地说道。
两人一前一后爬行了多时,终于到了尽头。小老汉朝头顶一看,咧开嘴笑起来。原来,头顶上方有一口竖井,井壁上有明显的脚窝。两人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预想着上边不远便是他们逃生之门。遗憾的是,这次他们的判断又发生了错误,竖井到顶是一条一眼看不到边的平向甬道,看来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不知前方的出口究竟隐藏在何方。
足足又爬行了几个小时,对黄河平和小老汉来说,像过去了几个世纪,他们再也没有了力气。由于清新的空气不知从何处流泄进来,黄河平有股昏昏欲睡的感觉,他隐隐觉得头上有一丝微光在盘旋,或许是一个荒野中的洞口,它的周围长着野草和荆棘,细弱的枝条衬在晦暗的苍穹之中,粗大藤葛的茁壮分枝从高空垂落下来,如同一根根飘动的绳子。
这些使黄河平出现的幻觉,实际是小老汉向上攀爬的影子,这家伙腰间系了那根绳索,别了那把丁字镐,正像壁虎一样贴紧了头上的竖井,仿佛他的肚皮底下有吸盘一样,不多时终于攀上了顶端。这一次,他的手触到了一块木板,确切地说是一块整整齐齐的盖板,洞壁四周是用砖砌成的通道,还有专供攀登的铁蹬子。但是这木板上仿佛压着千钧重的东西,用尽吃奶的力气去推也无济于事。他开始用镐头敲击,也没有人回应,周围像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