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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1)

出租车一路疾驰,黄河平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海滩月光下小老汉那欢蹦乱跳的模样,想起两人在火车上初识,地下城的遇险,藏在集装箱里像沙丁鱼一样的狼狈相,想到那天晚上他拼死相救,与歹徒们的搏斗,旺角一家夜总会黑帮火拼,直到在车门边上飘然逝去……他不禁潸然泪下。

这样想着,出租车已在火葬场门口停下来,这里是地处远郊的高丘,青青的坡草上是一大片公墓,砌着密密麻麻的墓碑,还有高高低低的石房子和祭台,巨大火化炉的烟囱直矗天空。黄河平进门就到焚化炉处打听,他到晚了一步,据殡仪工告诉他,一些无名尸已经送进了焚化炉,骨灰不一刻就会出来。

“前日晚间,就这样悄然离去了,正应了“朝闻夕死”那句老话。另外,促使他非要赶去火化厂,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那天在海滩自己信誓旦旦给对方许下的诺言:如果小老汉先他而去,一定要把他的尸骨带回老家安葬。

熊熊的焚化炉内,几具无名尸先后被焚烧,黄河平强压着怒火从医院出来之后,已分不出哪一个是小老汉了,他只好出了一些钱,求装殓工帮他仔细辨认,并且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着:小老汉,我的好兄弟,我一定把你带回家,按你的愿望安葬在家乡公墓最起眼的地方,年年月月,岁岁今日,我都会去看你。

就在黄河平查找尸骨编号的时候,突然发现十几个叉着手的家伙站大厅的门外,个个横眉竖目,祖文得知自己脱身,有一两个他认得,正是祖文的手下。无论如何,他要再见小老汉一眼。对此他早有了预料,一扭身又退回了殡仪堂,从后门拔腿就向山丘上的墓地跑去。身后立即响起了砰砰的枪声,十几个家伙从两侧高喊着包抄过来。

黄河平纵身跃上了高丘,借着墓碑做掩护向高处跑,但他穿的一件花格衬衫格外显眼,不一刻便成了那伙人追踪射击的目标。十几个歹徒形成合围,一步步朝这件花格衬衫的地方冲过来,并且开枪射击……

脚下的尘土被打得腾起了烟雾,黄河平的心头一阵紧缩,他已经猜测出自己落入陷阱的始作俑者,只见司机座旁有一张当日的香港报纸,心中不禁燃起阵阵怒火。在拔枪还击的当儿,他突然发现,在歹徒们身后,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间或还有港警喊话的声音。

这天晚上,英杰在香港警署挂通了齐若雷的电话,十分焦急地报告了香港的工作情况。告诉他被盗的壁画已落到了凌清扬的手中。看来,龙海当初是在利用彭彪和小老汉制造壁画被盗大案,而他则暗中掘取了地下的青铜器。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幕后的祖文暗中利用凌清扬作为投资者的身份掩护犯罪,坐收渔翁之利。现在当务之急,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险境:小老汉死后,是抓住凌清扬,由人到物,缴获全部赃品。

齐若雷听了汇报,沉吟了一阵,详细询问了何雨的伤情,像是在两难中做出艰难的选择。

“英杰,在香港的工作主要由当地警方执法,咱们要严格按照特区法办事,关于文物和凌清扬一伙,继续委托香港方面控制,谅她插翅膀也飞不到哪去。对他的死,黄河平充满愧疚与遗憾。你马上回来,这里案子有了新情况,你和何雨抓紧返回梁州。”

老爷子的话语平缓,急匆匆地坐上出租车。现在,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使英杰紧张的心也渐渐松弛下来。他知道,齐若雷主要是放心不下何雨,生怕宝贝女儿再有什么闪失,便回答说:“好吧,我们立即做好回去的准备,明天乘飞机回去。”

“不是明天,是今天。梁子已经动身飞往香港,你的任务就是把何雨给我马上安全带回。记住,路上要是出了半点意外,我可要拿你是问!”

英杰深知齐若雷的脾气,他不敢怠慢,绝不会善罢甘休;何雨负伤在床,立刻通过联系渠道与港警会面,委托了相关事宜,急匆匆打点了行装,与何雨飞往梁州。

在暮色苍茫之中,横在维多利亚海上空的火烧云已经变幻成绛紫色,巨大的云块像只张牙舞爪的怪兽,远远近近的巨型建筑灯光迷离,笼罩在不安的气氛中。二佬立在寓所的接地窗前,毕恭毕敬接着祖文的电话。身后坐着的一群手下,个个大气也不敢出,谁也不敢上前搭讪。

祖文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一顿臭骂,骂二佬他们全是一帮废物,拿过来看时,竟让一个娘们儿给耍了。事情缘于眼线提供:烛光拍卖会上竟发现凌清扬在场,有一个大陆来的文物行家跟随着他。身上无任何证件,经警方验尸拍照,已移至南山殡仪馆于近日火化……”

一个刚走上正道,而且在案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一个得力助手,一个知己朋友,一则消息赫然入目:

消息的旁边,是小老汉眼睛微闭的照片。祖文顿时明白了大半——他太了解这个女人了,买货向来不直接出手,只在现场遥控指挥,以便享受一种不动声色尽胜敌手的快感。

现在,这批炙火可热的宝货,十有八九在这个该死的贼婆子手中,更可气的是,她购买壁画的钱,是从龙海集团的账上划拨的,而龙海材料厂陷入的债务危机,全凭山堂的钱填窟窿,只见在头版下角醒目的位置上,一番机关算尽,反被凌清扬趁火打劫吃了独食。尤为祖文不能容忍的是,凌清扬竟敢背着他救了大陆的女警察,这种公然的背叛行为带来的危险可想而知,如不惩治更难以服众。

“你少说废话,不管她上天入地,也要连人带东西找回来!”祖文说完,啪地关了电话。

二佬吩咐手下再次赶到凌清扬的住处,设法开启了凌清扬的住所,意外发现了一个包装十分严密的大箱子。众人如获至宝,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打开后,只见里边是几十件用海绵和稻草层层包裹的物品,被抢击致死的一名马仔头胸部中弹,拆开来看,竟然全部是不值钱的仿制青铜器。二佬旋即又给祖文挂通了电话。

祖文气得七窍生烟,他发了狠,要二佬立刻赶到泰国的曼谷去,将凌清扬的事做个了断。

二佬知道,祖文待这个女人不薄,离婚时曾给了她一笔相当丰厚的财产,包括那座在曼谷的别墅。

据祖文分析,凌清扬若是得了壁画,肯定不敢重返大陆。狡兔三窟,她一准会回泰国躲避风声。这些年凌清扬虽在海外拓展,可大本营却离故土不远。

泪水涌上了黄河平的双眼,他怕露出破绽,一边用报纸遮脸,一边命司机将车快速开到南山。她选中曼谷,英杰对自己又是这个态度。按老爷子的交代,不仅是那里风光绮丽迷人,宜于家居,尤其是和地方上关系熟络,通融起来如鱼得水,是她自认为很安全的地方。

二佬一行人风驰电掣般乘车赶到机场,通过一个关系查了上一班飞往曼谷的登机旅客名单,果然有凌清扬的名字。另一个随行乘客叫郭煌,并且有大宗行李托运。

信息再次传给了祖文。对方只有一句话:“留物不留人!”

凌清扬坐在飞机舱内时,才觉得是今生最惬意的时刻。多少年来,她独来独往地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只有此时,她才觉得灵魂与肉体是自由的,这次来香港的任务还远没有完成。正焦虑间,在白云舒淡的空中,才真正体会到摆脱世间利禄纷争后的一种超拔与飘逸,她随手的行李十分简单,而行李舱里却装着那件最沉重的包裹,那是比她身家性命更可贵的壁画。此时,她开始掏出始终伴随她的那面小镜子。镜子里面是一张经过人工改造近乎完美的面孔,如果不是见到亲生女儿出现在眼前,她几乎要对自己原有的相貌完全遗忘了。

此刻,她是那么得意地欣赏着自己这张脸,它是何等的睿智、从容,能将这世间的须眉浊物搅得晕头涨脑,疲于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