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你说巧不巧?
那天刘刚领给新买的雪佛兰刚上完牌照,心情正灿烂着呢,驾车走到金州东山小区的时候,从斜刺里突然飞出一辆自行车,一下就顶在了雪佛兰的车门上,崭新的雪佛兰被自行车划了个乱七八糟,也把刘刚领灿烂的心情弄了个乱七八糟。
自行车上一箱子雪白的馒头被撞得满地乱滚。骑自行车的家伙倒是麻利,爬起来瞥都没瞥一眼雪佛兰,七手八脚地开始拣地上的馒头……
刘刚领走下车,心疼地看了看自己的新车,像新娶进门的老婆被人把脸挠破了一样,但是他没发火,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有涵养,知道为什么吗?刘刚领刚来大连的时候就是送馒头的,看着这满地打滚的馒头,他备感亲切。他低头拣起轮胎边上的一个馒头,擦去馒头上的尘土,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像我做的馒头……”十年前,就在这个道口,刘刚领曾经经历过一次撞车事件。
当时刘刚领17岁,刚到大连,就在这个路口里面的一个馒头铺打工。馒头铺里还有一个小姑娘16岁,是馒头铺老板的外甥女。白天他们两个一起干活,晚上老板和老板娘在楼上住,刘刚领和老板娘的儿子、老板的外甥女就住在楼下的大厅里。东边两张床,刘刚领和老板的儿子住,西边一张床,老板外甥女住。反正三个孩子都小,老板和老板娘也没多想。
其实老板不知道,他儿子喜欢打游戏,每天都打到后半夜两三点钟,所以这楼下就成了刘刚领和那小姑娘的天地了。哪个少年不怀春,哪个少女不钟情?别看刘刚领才17岁,其实什么不懂?人家美国12岁的小伙都当爸爸了,别说17岁的刘刚领了,如果12岁当爸爸的话,儿子都打酱油了!所以他也怀春,他也钟情。刘刚领后来和我说:“这事可不能憋过劲了,憋过劲了就憋傻了。”有一天,老板的儿子刚走,小姑娘塞给刘刚领一个大鸡腿,老大老大一个大鸡腿,是刘刚领生平见过的吃过的最大的鸡腿,还是油炸的,那时候整个中国都时兴美式炸鸡,大连当然不能免俗。刘刚领一边吃一边感动,心想这女孩子也太好了,这女孩子……就那天晚上也不怎么着,半夜的时候小女孩就爬进了刘刚领的被窝,再后来刘刚领就从一个小屁孩变成了一个大男人了……再后来,老板儿子不去打游戏的时候刘刚领就闹心,他就关心起老板儿子了:又没钱了,怎么不去打游戏了,说着就丢给老板儿子五元钱,于是老板儿子屁颠儿屁颠儿地就向游戏厅跑去了,刘刚领和那小丫蛋子就钻进他们两个的天堂……再后来,这事还是让丫蛋子的舅妈知道了,她把丫蛋子打发去了沈阳。
就丫蛋子上沈阳那天,刘刚领的心中空落落的,骑车出去送馒头的时候老走神,老想着半年来和丫蛋子把生米煮成熟饭的曰日夜夜……
刘刚领忽然想起了丫蛋子临走时说的那句话:“等你有钱了再来找我吧。”但是紧接着他又想起了老板娘的话:“你跟这么一个穷小子在一起一辈子都没出息。”刘刚领就想:我什么时候能有钱呢?我有了钱上哪儿去找丫蛋呢?她有我哥的传呼号,她能找到我,我怎么找她呢?我还能见到她吗?什么时候把熟饭再回回勺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刚一出道口就和一个轿车撞上了,馒头叽里咕噜滚了一地,司机肯定以前没送过馒头,也没失恋过,一点不同情此时的刘刚领,下车就破口大骂,还用脚使劲踹地上的馒头。刘刚领一声没敢吱,哈下腰就迅速地往筐里捡馒头,他怕都被开车的家伙给踹扁了。他一边拣一边擦着馒头上的土灰,这一筐馒头要是送不出去一个星期的工资可就没了……
刘刚领想着十年前惊人相似的一幕,眼圈里似乎巳经盈满了泪水,他随手拣起一个馒头向那个骑车的人走去。
奇遇就在这一刻发生了。你猜这骑车的人是谁?不是丫蛋,原来是丫蛋她舅、刘刚领当年打工的那个馒头铺的老板。刘刚领有点不相信地擦了擦眼睛,认真辨认着:“王叔,怎么是你呢,还卖馒头呢?”那骑车送馒头的老头向刘刚领跟前凑了凑:“你是?”“我是刘刚领啊!”“哎呀,刘刚领啊,现在发了?开上这么高级的轿车了,这车贵呀,得一百多万啊!”“发什么发,再怎么发也没你馒头发的好啊!走吧王叔,今天咱爷俩找个地方喝一杯,当年要不是你收留我,可能我还没有今天呢!”你看,十年的变化有多么大?刘刚领从一个馒头铺的打工仔变成了一个拥有几百万的大老板。
你再看老板,十年竟然没有任何变化,当年的馒头铺老板依然骑着自行车挨家挨户地送着雪白的馒头,老头脸上的皱纹增多了,但是馒头的味道竟然没有半点变化,不知道家里的存折是不是发生了变化?
值得深思啊。
馒头铺里的快乐生活
1999年3月,刘刚领从河南来到大连,投奔他的哥哥刘刚,刘刚就是前面说到的那个卖轴承的河南人。那一年刘刚领17岁。
刚来那天,刘刚给老弟做了两道比法国大菜还大的大菜,一道是红焖鲤鱼,一道是排骨炖酸菜。这两道菜要是在河南老家,就是过年的时候都很少吃到,就是吃到也不可能管够,就是管够也没有现在这么美的味道。没见过世面的刘刚领一边吃一边寻思:我哥现在这么有钱啊,生活这么好?天天都吃鱼和肉啊,这回我说什么都得留在大连,打死我也不回河南了。刘刚领把碗里所有的菜都吃了个干干净净,像狗一样把碗舔了个干干净净,这才下桌。说实在的,刘刚领平生从来就没吃过这么香这么有味道这么管够的鱼和肉。后来,当人们管刘刚领叫刘百万的时候,无论刘刚领上多么高档的饭店,吃过多少人间美味,他都是那句话:“这菜,没有当年刘刚给我做的红焖鲤鱼和排骨酸菜好吃。”当时刘刚的生意也刚刚走上正轨,自己也是癞蛤蟆垫桌腿——硬挺着呢,没有用更多的精力照顾刘刚领,于是每天给刘刚领十元钱,自己就上班去了。刘刚也想了,要是把刘刚领带到自己的商店去,那刘刚领肯定就不走了,而自己现在就那么两节柜台,也用不着多余的人手啊,多一个人那一年得增加多少开支?一天给他十元钱先养他几天,等他待着没意思自己就想辙了。
还真让刘刚猜着了。先前那几天刘刚领还挺乐呵,每天拿着老哥给的十元钱上午看一个循环场的录像,中午来一碗过桥米线,晚上刘刚回来了,哥俩饱餐一顿……天天如此,刘刚领感觉其乐无穷,与在河南时候的日子比,这里就是天堂。
然而,十几天之后,刘刚领待不下去了,刘刚前脚走刘刚领自己就出溜到了金州劳务市场,也巧了,刚一到市场就被一个馒头铺的老板给看中了。就这样刘刚领来到了一家馒头铺,一个月三百元,管吃管住,活也不累,无非就是买面、和面、蒸馒头、送货,活有点脏但是和以前干过的活比起来已经好了不知多少倍了。
刘刚领是一个苦命的孩子,10岁就辍学在家,14岁开始和姐夫在河南焦作打工,在一家耐火砖厂脱坯,每天都灰头土脸;15岁和姐夫一起南下温州,在纸箱厂、电器厂、灯具厂打零工,过着到处流浪的生活;16岁和姐夫一起到天津,给一个饭店炸油条。那些日子,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娱乐,也没有尊严,一包行李往肩上一挑,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
现在和老板的儿子、外甥女住在一起,吃在一起,像兄弟姐妹一样,刘刚领很知足。
刘刚领年龄虽然小,但是已经在外面闯荡四五年了,会看人脸色,会来事,会说话,所以挺招老板喜欢。刚来那天,老板家做的是鸡架炖酸菜。其实这在大连是一道很寻常的菜,馒头铺里的人可能常吃,所以谁也不爱吃菜碗里的肉,都吃酸菜。刘刚领这时突然想起老娘曾经告诫自己的话:“出门在外吃饭的时候要记住,不要老夹菜里的肉,肉是精贵东西,人家给咱夹到碗里咱吃,不夹到碗里不能吃,不然让人觉得咱没教养。”刘刚领看着碗里的肉真是馋啊,就是不敢吃,除了老板娘刚上桌的时候给夹了一块以外,一顿饭刘刚领也没敢主动吃一块鸡肉。
饭吃完了,老板娘的外甥女七手八脚把桌子上的残羹剩饭倒在一个碗里,毫不犹豫地倒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刘刚领眼馋地看着剩下的大块大块的鸡肉就这样成了一堆垃圾,真心疼啊。晚饭收拾利索之后,老板和老板娘上楼去了,老板的儿子出去玩游戏去了,屋里就剩下了丫蛋和刘刚领。刚见面也不熟悉,没什么话,刘刚领就站到了门外,他嗔着垃圾桶里的鸡肉,胃里就一门反应,从里面往外爬馋虫,他往屋里看了看,丫蛋在看小说,他真想把垃圾桶里那些鸡肉挑出来洗一洗吃掉,可是挑出来容易上哪去洗呢?丫蛋一直就那么待在床上……他再伸头往垃圾桶里看看,那鲜嫩的鸡肉很诱人地散发着香味,他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但是最后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用刘刚领自己的话说,在馒头铺里的那些日子就仿佛是在天堂里一样。吃的再也不是残羹剩饭了,每天都有他最爱吃的白面馒头,而且那馒头做的和丫蛋的胸脯一样,那么松软、香甜、可口,再也不用到处流浪了,住的地方虽然不过是馒头铺的一个大厅,但是和以往的工棚比,那简直是既舒服又干净了。尤其是每天还有那个比他小一岁的小妹妹陪伴着,简直是幸福死了,要不是后来小丫蛋被老板娘给赶走了,刘刚领到今天可能还在温柔乡里过着比天堂还美的甜蜜生活呢?
这就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的生活是需要变化的,死水一潭,时间长了就什么激情都没有了,创业更是如此,最重要的就是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