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秀人虽机智,毕竟经历太少。她也不想想,自己遁光怎能有敌人迅速?那伞又经敌人多年心血祭炼,与身相合,除了得伞的人道行胜他许多,否则休想据为己有。冬秀正打算伺隙而动,道人怒骂道:“好一个大胆贱婢!明明两个矮贼怕我日后报仇,命你前来送还,你竟敢昧心吞没。原想由你亲手交还,成全矮鬼面子。你却不知好歹,竟敢信口胡说。不令你乖乖献上,你也不知道我的厉害!”说罢,用手朝冬秀一指。冬秀觉手持宝伞重如泰山,再也擎它不起。伞上光华大盛。喊声:“不好!”连将飞剑收回时,全身已被罩住。乌光闪闪,冷气森森,四外光围,休想动转一步。道人喝道:“贱婢看这柄宝伞,你能劫去么?快快跪下降伏,饶你活命。”冬秀万不料宝伞不在道人手内,一样听他运用。好生后悔,不该妄起贪心盗此宝伞,落得身入罗网。知道道人狠毒,逼着自己降顺决无好意,只得运用玄功,将剑光护住身子,以防意外。一心只盼三凤同了众人回来的时候,也打此岛经过,或者有救。此外除了挨一刻是一刻外,别无善策。
两个相持不多一会儿,忽然听见黄衫道人说道:“白、朱两个矮鬼,我们终不与他甘休,道友要这虚面子作甚?此女如此倔强,把她擒回山去,交与徒儿他们享受便了。”说罢,手中拂尘一指,发出千万点黄星,直扑冬秀。冬秀眼看那些黄星风卷残云,一窝蜂似的扑到面前。正在危急之际,忽然一片红光从来路上飞来。转眼笼罩全山,上烛霄汉,岭脊上罡风陡起,海水群飞,似要连这横亘沧海的千里铁门岭都夹以俱去一般。就在这自分无幸,惊惶骇顾之间,那万千黄星首先爆裂,化为黑烟消散。紧接着又听一声长啸,一黑一黄两道光华闪过,便觉手上一轻,那柄铁伞倏地凌空飞起。抬头一看,红光中飞下三女一男,正是初凤、三凤、慧珠和金须奴四人。那红光便从金须奴手持一柄宝扇上发出。再看对面敌人,连那柄铁伞俱都不知去向,仅剩遥天空际微微隐现着一点黑影,转眼没入密云层中不见。惊魂乍定,似梦初回。
众人相见,未说经过,三凤先暴躁道:“都是那矮子促狭,要是少说两句话,岂不早些到此?况只略迟了一步,再用许多心机,那柄铁伞仍被那牛鼻子夺了回去,真是可惜。”初凤看了她一眼,便问冬秀,那本天书副册可曾失落?冬秀忙说:“不曾。”把书从怀中取出,交与初凤。初凤翻开看了看,叹口气道:“昔日 地阙金章 曾载此书来历,此是天魔秘笈。听白、朱二位之言,我等此后虽可幸求长生,也不过成一地阙散仙,上乘正果恐无望了。三妹此行总算不虚。如今凭空添了一个对头,异日还有人寻上门来,不可不加紧潜修。我们急速回宫去吧。”说罢,一行五人同驾遁光,直往紫云宫飞去。
二凤正在宫外避水牌坊下面,用海藻引逗灵兽龙鲛,一见大家安然归来,好生欢喜,连忙迎了入内。金须奴看出三凤、冬秀二人心意,不愿他在侧侍立,便即托词避开。好在重劫又脱过了一关,又得了一件至宝,一心记着白谷逸嵩山少室之约,每日除苦心修炼外,静候到日,取用天一贞水,再往赴约不提。三凤、冬秀始终憎恨着金须奴,回宫以后,便提议:那部天书副册可是她和冬秀二人费了许多心血,自己还白丢了一件宝物未要,才得到手。大家空入宝山,只金须奴一个便宜,独得了一柄宝扇,回宫又不交出。此书不能和他一同修炼,方显公平。初凤、慧珠自在火海中服了灵丹,神明朗澈,照白、朱所说,料定金须奴异日别有仙缘。闻言只笑了笑,也未劝说。三凤见大姊不拦,越发逞强,索性与金须奴说明,众人练习,不准入内。金须奴原本志不在此,也未介意。二凤人较忠厚,看了倒有些不服,因为初凤不说话,虽不相劝,由此却对金须奴起了怜意。
众人在宫中潜修到了第三年上,金须奴功行大进,已深得 地阙金章 秘奥。这日开观他师父留的最后一封遗偈,得知还有数日,便是天地交泰服贞水之期,服后便可脱胎换骨,有了成道之分,忙和初凤说了。初凤便告知众人,定日行法,助他服用。这三年工夫,除三凤、冬秀仍是与他不睦外,二凤已是另眼相看,听说他服了贞水便可换形,真是欣喜。照这偈上说,服水那一天,须要一人在旁照应,七日七夜不能离开一步。初凤看了三凤一眼,然后问:“哪位姊妹愿助他一臂之力,成全此事?”三凤道:“他一个奴才,又是个男的,据说服后赤身露体,有许多丑态,你我怎能相助?除非叫他另寻一个人来才好。”初凤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金须奴固是关系着他一生成败,便是在旁照应的人,因为当时法坛封闭,不到日子,无法遁出。金须奴服水之后,要待第三日上才能恢复知觉。
醒来这三四天工夫,本性全迷,种种魔头都来侵扰,不到七日过去开坛时节,不能清醒。一个受不住他的纠缠引诱,立时坏了道基。自己要主持坛事,别人无此道力。三凤和金须奴嫌隙甚深,如允相助,金须奴素来畏她,易于自制,比较相宜。偏又坚不肯允,闻言好生踌躇。二凤见三凤作梗,初凤为难神气,心中不服,不由义形于色道:“助人成道,莫大功德。何况金须奴与我们多年同过患难,他是自甘为奴,论道行还在我等之上。当他这种千年难遇的良机和毕生成败的关头,怎能袖手不管?我们以前终日赤身露体,也曾在人前出现,都不知羞,现时都是修道人,避甚男女形迹?以他功劳而论,便是我们为他受点罪、吃点亏,也是应该,何况未必。就是等他初次换形醒转之时,为魔所扰,有什么不好举动,我们也并非寻常女子,可以由他摆布。再说他灵性既迷,平时本领决难施为。事前我们既知那是应有之举,而且彼此有害,更无与他同毁之理。如真无人照应,我情愿身任其难便了。”
初凤一想,二凤虽然天资较差,没有三凤精进,但是这三年的苦修,天书副册上的法术已经学会不少,防身本领已经足用。金须奴昏迷中,如有举动,想必也能制住。除她之外,别人更难。便即应了,仍嘱小心行事,不可大意。
金须奴参详遗偈,以为到时有人作梗,不许他使用天一贞水,不想只是三凤不肯相助。自信年来颇能明心见性,但能得水,有人照应固好,真是众人不肯相助,又无处寻找外人,说不得只好甘冒险难行事,也决不肯误却这千载一时的良机。见初凤为难,正想开口,不料二凤竟能仗义直言,挺身相助。不由喜出望外,走上前去,朝二凤跪下道:“大公主对小奴恩同覆载,自不必再说感激的话。不想二公主也如此恩深义重,小奴真是粉身难报了。”二凤忙搀起道:“你在宫中这些年来,真可算是劳苦功高。我姊妹除大姊曾救你命外,对你并无什么好处。今当你千钧一发之际,助你一臂,分所当然。但盼你大功告成,将来与我们同参正果便了。”金须奴感激涕零地叩谢起身。他平日对人原极周到,这时不知怎地,心切成败,神思一乱,竟忘了朝别人叩谢。初凤、慧珠俱都倚他如同手足,只有关心,倒未在意。旁坐的三凤和冬秀好生不悦。尤其是三凤,因金须奴得道年久,此次换形之后,以他那般勤于修为,必能修到金仙地步,比众人都强得多,本已起了忌刻之心。再见他独朝二凤跪谢,不理自己,明显出怀恨自己作梗。好人俱被别人做去,越觉脸上无光,又愧又忿,暗思破坏之策不提。
初凤分派好了一切,法坛早已预定设在后宫水精亭外,到时便领了众人前往。由慧珠取来天一贞水交与初凤,照遗偈上所说,行法将坛封锁。命慧珠、三凤守坛护法。二凤早领了金须奴朝坛跪下,先行叩祝一番,然后请赐贞水。初凤道:“紫云仙府深居海底,无论仙凡,俱难飞进,本无须如此戒备。无奈诸天界中只有天魔最是厉害,来无踪影,去无痕迹,相随心生,魔由念至,不可捉摸,不可端倪,随机变幻,如电感应。心灵稍一失了自制,魔头立刻乘虚侵入。因此我奉令师遗偈,以魔制魔。照天府秘册所传,设下这七煞法坛,凡诸百魔悉可屏御。行法以后,你到了这座水精亭内,立时与外隔绝,无论水火风雷,不能侵入。我用尽心力求你万全。你当这种千年成败关头,也须自己勉力,挨过七日,大功即可告成了。”金须奴原本深知厉害,闻言甚是感激警惕,忙称:“小奴谨领法谕。”初凤便将贞水三滴与他服了,又取一十三滴点那全身要穴。命二凤扶导入亭。
那贞水原是至宝,一到身上,立即化开,敷遍全身。金须奴猛觉通体生凉,骨节全都酥融,知道顷刻之间便要化形解体,忙随二凤入亭。亭中已早备下应用床榻,金须奴坐向珊瑚榻上,满心感激二凤将护之德,想说两句称谢的话,谁知牙齿颤动,遍体寒噤,休想出声。眼看亭外红云涌起,亭已封锁,内外隔绝。同时心里一迷糊,不多一会儿便失知觉。二凤见状,连忙将他扶卧榻上,去了衣履,自己便在对面榻上守护。一连两日,金须奴俱如死去一般,并无别的动静。第三日上,二凤暗想:“金须奴平日人极忠厚,只是形态声音那般丑恶。
这解体化形以后,不知是甚样儿?”正在无聊盘算,忽觉榻上微有声息。近前一看,金须奴那一副又黑又紫,长着茸茸金毛的肉体,有的地方似在动弹,以为日期已到,快要醒转。无心中用手一触,一大片紫黑色的肉块竟然落了下来。二凤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肉落处,现出一段雪也似的粉嫩手臂。再试用手一点别的所在,也是如此。这才恍然大悟,金须奴外壳腐去,形态业已换过。知将清醒,忙用双手向他周身去揭,果然大小肉块随手而起。一会儿工夫,全身一齐揭遍。地下腐肉成了一大堆,只剩头皮没有揭动,猜是还未化完,只得住手。暗想:“这般白嫩得如女人相似的一个好身子,要是头面不改,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