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蜀山剑侠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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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4)

好容易寻到落脚之处,又闻水声不远,一赌气,索性再循着水声前行。走没多远,便出竹林,面前深草中忽然发现一条人行路径,一边是山坡竹林,一边是条小溪,水甚清洁。忙扶魏青到了溪边,扶他觅地蹲好。魏青腹内又响了一阵,二次排出些秽物,中有数十形如蚕蛾毒虫的蠕蠕欲动。共换了三次地方,才将毒排尽,人也能出声与行动。疼痛虽止,全身却是疲软异常。衣裤事前脱掉,未沾污秽,只助他到溪中洗了洗,即行穿着起来。允中问知无恙,才放了心。连日查看山中四无人烟,但这条小径颇似人常行之路。集镇中山人说,附近二百里深山中,只有虫蟒猛兽,永无人居,必有原故。因耽搁时久,急欲与同伴会合,不暇查看。

正待走上归途,魏青忽然伸手向前指道:“你看前面不尽是那毒果子的树么?”允中顺手指处一看,果然前面茂林之下,小径旁边,生着数百株矮树,高仅如人,绿叶茂密,甚是鲜肥,密叶中果然有那金色果子。魏青说毒果好吃,留在这里,终要害人,定要将那全树毁去。允中见相隔不远,赶路不必忙在这一时,魏青所说有理,毁了为山行之人除害也好,强他不过,只得允了。那条谷径本来迂曲,毒果深藏密叶之中,远看每树仅有数枚隐现。如今与二人相隔较近,只见多得出奇,差不多每一片叶根上总生着两三枚,果似枇杷,叶却大逾人手,果子全被遮住。估计数百株树,毒果何止千万。魏青重创之余,越想越有气,行离树前不远,正要拔剑而上,忽听身旁有人谈说之声。允中机警,忙一把将魏青拉住,示意不要言动。听那语声,就在那毒树林对面危崖之下,相隔不过四五丈远近。因有一片危石挡住,不到石前,彼此都不能看见。

允中听出言词有异,不似寻常山家人。忙和魏青轻悄悄掩身石后一听,一个道:“师娘也不知什么脾气,只心疼儿女,却不愿和丈夫相见。去年冬天,师父为了苦想她,几乎病死。后来经师弟妹再三苦求,好容易才答应隔三月见上一面,见时还要当着儿女,不肯进师父的屋。这还不说。如今师父受了恶人欺负,受伤甚重,她却一去不来。莫非人一修了仙,就这样心狠?”又一个道:“汪二弟,你初来,年纪轻,哪里知道。当初原是师父他老人家多疑不好,已有了三个儿女,还逼得师娘去竹园里上吊,如不是那位花子仙姑将师娘救去,坟头上都长树了。她老人家曾说和师父夫妻之情已绝,所放不下的,就是这三个儿女。

就这个儿女牵肠,还说耽误她功行,成不了天仙呢,哪里还肯和师父重圆旧梦啦?答应和师父见面,一则为了常来教师弟妹们的剑法坐功,早晚终须遇上,加以师父再三苦求;二则为的是叫我们轮流看守这三百株七禽树上毒果,免被无知的人吃了毒死,又耽误他老人家的用处。至于师父为恶人所伤,他有灵丹,却不医治,只望师娘给他报仇,这更怪不得师娘了。上次师娘临行之时再三叮嘱,说师父和吴师兄面有晦色,主有一场凶灾,这三个月内,不可出门一步。惟恐师父不听话,还将师弟妹三个都用禁法封闭在竹园后山洞里呢。

师父和吴师兄偏不听劝,怨她何来?幸而师娘防到这一步,给了他师徒二人一张灵符,才将那恶煞惊走,不然哪有命在?这卧云村仗着深藏山凹,地势险僻,如非师娘种这毒树须水浇灌,开出这条通小溪的谷径,莫说是人,就连野兽也走不进一只。那一日师父和吴师兄要不翻山往琵琶垄去打秃角老雕,怎会迷路出事?你要知道,我们全村三十多户人家,全是师父徒弟佃工,师娘那么大本领道法,自然把她当活神仙看待。师娘要回转仙山,在仙师面前,可就成了小辈,那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师父说什么,听什么,哪还敢强?她行时不是说奉了仙师之命,要在大熊岭江边办一件要事么,这几个月内不能来么,怨得谁来?”

俞、魏二人闻言,不禁心中一动。再听,那几人已岔到别的闲话上去,无关宏旨。允中估量这小村主人,必是一个隐居僻地之士,乃妻必会道术,口气并非坏人。既奉命在大熊岭江边有事,弄巧或许与颠仙有关。师父命管闲事,沿途一无所遇,村主人为恶人所伤,师父之言或即指此。只不知养这毒树作甚?魏青粗鲁,恐其措施不善,意欲赶上刘、赵二人商议,再行入村探询。想到这里,朝魏青使了个眼色,拉了就往回走,那几个守树人谈得正酣,并未觉察。

二人匆匆走回竹林原路,允中且走且和魏青谈论。正行之间,似见左侧竹林深处衣角一闪。允中刚要细看,忽听魏青大喝了一声:“该死的东西!”手扬处,一道剑光已飞出手。允中知有变故,随同魏青往左侧纵去。只见密林深草之中,跑出两个非僧非道的矮子,衣色一青一黄,年约十六八岁,生得相貌丑恶,身材又胖又矮。一个手持一张花弓,发出带着彩烟的短箭,已为魏青所破。二童又各持着一道淡黄光华,抵御着魏青的飞剑,却非敌手。正想喝问,二矮童想知无幸,俱都哭丧着一张丑脸,跪在地下,一面抵御,一面口中哀告,直喊:“我等无知冒犯,大仙饶命!”魏青喝问道:“我二人从外乡到此山中闲游,与你无冤无仇,为何用妖法暗算伤人?说出理来便罢,不然定要你们的狗命!”说时,指定剑光,不往下落。二童飞剑光芒本已大减,面如土色,闻言面色稍转。穿青的一个答道:“大仙息怒,我们实实看错了人。请将仙剑收回,饶我二人狗命,定说实话就是。”允中心慈,见二童乞命可怜,始终没有欲杀之意。魏青又是心直,估量他们也跑不脱,喝骂道:“小贼如此脓包,谅你们也不敢在我面前闹鬼。快说实话,饶尔等不死。”说罢,将手一招,收回飞剑。

二童惊魂乍定,仍由穿青的答道:“我名甘熊,他乃我弟甘象,同在天门神君林瑞门下。只因那日我二人往琵琶垄取象心,路遇卧云村萧逸、吴诚师徒二人,争斗起来。他二人中了我们的仙剑,眼看就擒,被他用郑颠仙神符将我二人弄伤惊走。逃回山去,求师父推算,得知他妻欧阳霜,奉颠仙之命,在前面养有三百株七禽毒果,想去办一件害人的事。今日奉了师命来此杀她,并将毒果用火焚烧,以免后患,乃是为世除害。错把大仙当做她的门人党羽,无知冒犯,还望饶恕,感恩不尽。”说时,允中见二甘目光闪烁,已料有诈。又听出是颠仙门人的对头,更知不是好路数。方想喊魏青留意,那甘氏弟兄原用的是缓兵之计,甘熊说着话,甘象已在暗中施为,准备遁走。魏青还未及答话,甘象猛将甘熊一拉,手扬处,一团五色烟光,直朝二人打来。接着一溜黑烟,其疾如矢,便往空中射去。

魏青骤出不意,几为所中。幸亏允中防备得快,一见甘象手上发出烟光,早就将飞剑放出,一道银光,将彩烟挡住。魏青也将飞剑二次出手,才没有中了他的道儿。等到二人飞剑将烟驱散,虽只瞬息工夫,甘氏弟兄业已逃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只气得魏青乱蹦。允中道:“自来邪正不能相容,这一来益信这里主人不是邪恶一类。而师父命我们途中所管闲事,也必指此无疑了。目前妖党已逃,你急你气,有什么用?还是找到刘、赵二位师兄商议行事吧。”魏青道:“这么久时候,他二人许已走远了吧?其实一追便能追上。

师父叫我们路上不许飞行,又不将事情明说,白叫我们跑了许多冤枉路,担了多少天心思,这是何苦乃尔?”允中正色答道:“师弟不可如此。人都说师父性情古怪,我看师父虽然有些游戏三昧,言行不羁,但他老人家大纲节目上却是一丝不苟,道行修持尤其艰苦卓绝,并不随便任性。细窥师父言行动作,哪一样不含着深意?平日常说我们得之太易。除我在雪山顶上受过点罪外,别位简直没怎受苦,哪像他老人家得道的艰难?据我想,这次奉命下山,为我师弟兄四人积修外功之始,分明借此磨砺我们,一则长点见识,二则也使稍知修行人的辛苦。或者内中还藏有别的玄机,俱说不定。我们道行浅薄,难测高深,怎可信口乱说?即使师父不知,也失尊师之道。下次千万不可。”

魏青人本粗直,有话脱口即出,自觉失言,涨红了脸,只顾同了允中飞步前行,不再则声。允中因当初衡山拜师,追云叟执意不收,几乎送命,多亏凌浑垂怜,破格收容,师门厚恩,有逾再造,由此心志益坚,尊师重道之心最切。平日修为,也极勤苦坚毅。凌浑细行不羁,师徒相处,一任别人笑言无忌,他却始终谨慎肃恭,不敢稍微忽略。与魏青曾共患难,同门至交,自己又是师兄,闻言不合,便以正语相劝,原是情发于中,自然流露,并非成心给魏青下不来。见魏青脸红颈涨,面有愧容,又觉言太切直了些,正欲劝勉几句。

忽听魏青道:“师兄,这里地高,除开前面那片密林,远远望过去数十里外,金弓坝镇集上的竹楼都看得见。已有好大一会儿,他们许都回到地头了吧?”允中一看,当地乃是一座极高峻的横岭,越过去便是出山的樵径。夕阳欲坠,将近黄昏,时光已是不早。暗忖:“刘、赵二人不特道行高深,心思尤为细密。大师兄刘泉更是见多识广,算无遗策。就算行时没有看出魏青中毒,也决无撇下我们,快步先回集镇之理。他二人原说前途缓步相待,隔了这么多时候,我和魏青没有追上去,定知出事无疑,怎会没有回寻?走到这里,又不见他二人影子,难道在前面密林之内呆等不成?”越想越觉事情奇怪,加以先前所闻所见,一面催着加紧快走,暗中便多留了一分心。

二人剑术已有根底,身轻足健,虽是步行,也比常人快出百倍,不一会儿,便行近岭下密林外面。林内尽是参天老树,又当春夏之交,浓荫如幕,郁郁森森,交柯连干,密叶如织,离地三五丈以上,暗沉沉不辨天日。四人来时,行经林侧,只赵光斗见大林深密,恐藏精怪,曾放出飞剑入内穿行了一周,余人均未进去。允中寻思:“刘、赵二人要等人,也应在林外守候,怎会藏身林内?”便和魏青顺着林外往来路走去。走没数十步,忽听身后破空之声。连忙回顾,乃是二道黄光,带起一片彩烟,朝斜刺里乱山中飞去,与先前妖徒所放一般无二,只是功力要强得多,逃走的方向不同罢了。就在二人回身一瞥之间,从林内又飞出一道本门的剑光,正是大师兄白水真人刘泉。知道遇见异派仇敌,不顾得说话招呼,忙和魏青放出飞剑,随同追赶。敌人逃得真快,晃眼工夫,已没了踪迹。与妖徒逃法相仿,直似一过山头,便没入地里一般。

还待前追,刘泉将二人唤住,说道:“妖人太可恶,赵师弟几为所害。你二人如若早来半个时辰,定可遇上,或是略微晚来一会儿,不走过来,也正好迎面堵住。他这四九遁法来不及施展,也不会被他逃走了。”说时,七星真人赵光斗也从林内飞出,向刘泉道:“这厮已经入网,竟会被他逃走。想是命不该绝,真出乎意料了。”刘泉道:“看这厮行径,乃天门神君林瑞门下,妖法颇得乃师传授。他师徒作恶多端,狡猾非常。林贼自从碧鸡坊被白眉老禅师削掉头皮惊走,久已不知他的住处,想必潜伏此处。师父之言,定是说他。反正还有些闲日子,好歹将他师徒除去,以免为害人间吧。”

允中便说了前事。一问经过,才知刘、赵二人看出魏青神色不佳,料是不听话,误吃毒果。因他身带师父灵丹,又有允中随去,决无大害。既然讳疾不言,便没有给他揭穿。又因沿途山景灵秀琼奇,天也还早,意欲沿途观赏,缓行相候。行近密林外面,偶然停步凝眺,随意闲谈,谈起途中并无所遇,元江取宝之行,能否手到成功,不辱使命。刘泉忽想起俞、魏二人去久未归,心疑中毒太剧,欲招呼光斗起身,回视魏青病况如何。这时二人一坐一立,赵光斗正坐在刘泉左侧山石上面,二人原是同向来路,观看夕照红霞。刘泉这一偏脸,猛见斜阳阴影里,一片彩烟裹着万千根红色光针,朝二人存身之处打来。刘泉发现得早,尚可纵避。赵光斗却是危机已迫,绝少幸理。幸而刘泉机智绝伦,一见光针,便知来意恶毒,别的破法已来不及,仗着道法神妙,大喝一声,身剑合一,飞迎上去,将那片烟光挡住;一面运用玄功,将它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