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未详言,只知你要在事前走上一回,先也不知何事,必往犯险。适才听说误入池中的是赵师弟,忽然想起玉清大师说是师弟仙福颇厚,此后只有一次魔难,犯数日桃花煞,过此便即一帆风顺,更无凶险。你随口问她应在何时,她答应在三年之内,全仗你往相救,方得脱险。并说对头是古今少有妖艳绝世的女子。金、石诸师弟因赵师弟面嫩好羞,上次吃施龙姑的亏,几遭不测,也是一个美貌妖女,还着实拿他取笑了一阵。今算时日,正是三年将近。我这才明白,前言已应,自然非你前往不能解救。不过,洞中禁制,妖尸近日几能全数运用,琼妹一人势单,如不等帮手到来同往,内里门户众多,途径歧出,千变万化,彼此如若相失,不特容易吃亏,弄巧连赵师弟的面都见不到,岂非失算?”
英琼闻言,也想起前事,往援之心更切,急道:“既应妹子往救,那帮手等到几时?除却易师姊,别位法力纵高,不曾经历,恐未必能有助益吧?”话还未完,忽听神雕鸣声,袁星首先喜道:“帮手来了!”语声才住,神雕已自空中飞下。众人仰望,雕背上还坐有一个青衣道装女子,刚过禁层,便离开雕背,化作一道青虹电射而下。众人见那少女正是二云中的周轻云,不由大喜。神雕见人已飞落,重又冲霄飞去。原来谷上封蔽,于本门禁制之外,为求慎秘,易静、癞姑各凭自身法力,另又加了两重禁制,变化神妙,威力加大,除却原往谷中的师徒七人和白雕之外,便是本门中人到此,也难随便穿入。再者,易静仙法设在头层,全谷真形已然隐去,不知底细的人,外观真难看出一点形迹。
周轻云原是闻说赵燕儿追赶妖妇,匆匆赶来,路上遥望前面正是旧游之地依还岭,心已生疑。又遇见青囊仙子华瑶崧,得知燕儿误入幻波池,必为妖尸所困,本心来寻易、李诸人一同往援。神雕因先前在空中飞巡,一时疏忽,不及阻止燕儿入阱,自觉失职,心颇惭忿,格外加了小心,惟恐不止燕儿一个前来。正隐身高空瞭望,忽然瞥见老远飞来一道青虹,认出是本门青索剑,忙迎上去。轻云见神雕迎来,忙住剑遁,未及询问,神雕已先开口,说赵师叔已然失陷,师父正和二师伯商量,即往救援。轻云听它一别不到三年,居然零零落落,能以人语问答,好生欣慰。神雕请隐身上背,引了飞回。众人见面叙礼,英琼匆匆说了两句,又欲起身。癞姑笑道:“琼妹早去无益,周师姊新来,略谈一会儿,再走不晚。”轻云已得青囊仙子指点,也说事决无碍,尚有计议之事,无须如此急急。英琼无奈,只得随同癞姑将轻云陪进洞内,一面听轻云述说来意,一面把所有法宝一齐带在身上,等候起身。
原来轻云先和灵云、紫玲一起,自铜椰岛别后,因仙府暂时不许众弟子回去,将来又有紫云宫那么好的珠宫贝阙作为仙府,便无心再寻好地方。归途在五岭中的骑田岭深山之中,随意择了一个清静偏僻的崖洞居住。灵云素来行事整齐有序,紫玲、轻云又爱清洁,爱好风景,觉着虽是暂居,无须做甚长久之计,至少也有十年以上的岁月。每日用功之暇,便在当地府花种竹,就着形势建了几处茅亭竹舍,又把当地叫做停云崖。山景本好,一加点缀,越发清丽。中间也常轮流去往各地行道,积修外功。三人本是水宫旧侣,情分日厚,不喜久离,每出行道,在外均无多耽延,又以勤于修炼,居山日多。
第三年上,先是灵云、紫玲无意中同往黄河,救了一次大水灾,回山谈说。轻云忽然想起,祖籍山东汶上,母死多年,从小便随父亲流转江湖,一直不曾扫墓。虽托族人照管祭田,大乱之后,事隔多年,不知是何光景,意欲归返故乡扫墓。灵云、紫玲因值初回,不曾同往。轻云到了汶上故乡,见先茔封树甚是整齐,一问看坟族人,才知乃父周淳已在数月前来过。哭奠亡母之后,又动思亲之念,便往衡山寻父未遇,只得回转骑田。归途想寻两件功德事做,绕道往闽浙两省转了一转,途中只救了十多个贫病垂死的人,觉得无甚佳遇。
这日行经仙都,忽遇石奇、赵燕儿。轻云知石、赵二人根骨甚厚,为本门长老髯仙李元化得意弟子。师父餐霞大师也曾说二人在一班男弟子中,虽还不逮金、石等七矮弟兄,也可算是上中之材。三次峨眉斗剑以前,还要同建一大奇功。赵燕儿的成就,尤为远大。这次奉命下山众弟子,日后修道的别府仙居,十九各自物色。就是事前指明时地,也须各仗己力,寻求开辟,多半要费心力。独他二人所居洞府,是由掌教师尊恩命赐与,地在巫山神女峰北不远,地名老楠岭风火崖,乃本门长老风火道人吴元智的故居。昔年长眉师祖也曾在当地住过数年,为三峡附近景物最灵秀之区。洞壁之上,还留有好些灵迹图记。当时有好几位先进同门,俱觉此乃异数,缘福不浅,齐向二人称贺。不过壁上图记与白阳洞壁仙迹不同,不是一年半年所得领会。照理二人应在洞中勤习,到此何事?便问南来之意。赵燕儿心直口快,气忿忿说出经过。
原来巫山名为十二峰,实则千山万壑,峰岭杂沓,崖谷参差,胜景甚多,均在人迹不到之区。往往外观危崖重山,高险插天,猿猱不渡,内中却藏有大片奥区灵景。这等地方,多半俱有散仙修士、左道旁门隐居盘踞。只老楠岭风火崖因有长眉真人昔年所留风雷之禁,风火道人吴元智初成道时,只在内住过一甲子,先后二百年间,外人没有本门启闭之法,决难入内。自来也无人敢心生觊觎,去往洞前走动。石、赵二人天资灵悟,用功更勤,总共两年光阴,竟将两壁图记一齐悟透,只功候还不到而已。二人本和众同门一样,领有道书,并加图记之助,道法剑术俱都大进。
这日谈起师恩深厚,方在互相庆慰,忽在洞顶之上发现两口仙剑。取下一看,剑匣之外还有一个锦囊,内贮两粒灵丹,一张长眉真人所留仙示。两剑一名天慧,一名乙光,功效威力仅比紫郢、青索略次,不在七修之下。令二人各取其一,速以本门心法,先使与身相合,再加勤习。两丹药也各留一粒,谨藏身旁,异日如为邪法所惑,心神摇动,即服此丹,便生妙用。二人读罢大喜,立即依言勤习,不消多日,居然神化。每次做完功课,便去洞外练剑,从未往远方走动,按说本可无事。
也是燕儿童心未退,前在仙府,见英琼所收雕、猿神通灵慧,心生喜爱,早想学样。及来风火崖隐修,巫山猿猴本多,三三两两时在前一带出没,久想收伏两个,以供役使。俱吃石奇劝阻,说:“此时用功要紧,无此闲心;况且英琼所收雕、猿,均早得道通灵,颇有法力,本山这些寻常猴子如何能与比拟?纵令物色到一两个岁久通灵的加以教导,这类东西多是野性难驯,万一日后学有神通,背了我们行凶作恶,师长怪罪,怎当得起?再者,我们一上来便先收猴子,异日再收弟子,难叙班行,且易引人笑话。真要功行精进,何患收不到好徒弟?此洞原有禁制,外人不能擅入,又无须乎照管,你忙做甚,没的还为一个猴子操心?”赵燕儿不便相强,但心终不死。
事有凑巧。这日偶然离洞出游,采取首乌、黄精、花果之类回洞酿酒,无意之间走入岭西幽谷之中,忽然发现一只通臂小猿,被两只极猛恶的野兽追逐,迎面逃来,见了燕儿,哀啼求救。等把野兽杀死,欢跃了一阵,便随定燕儿,紧拉衣角不去,状似感恩。燕儿见那小猿长才二尺,通体雪也似白,似颇解意,便抱了回来。石奇见小猿小巧好看,已然抱回,又不肯走,也就听之。过了几天,觉出小猿竟解人语,灵慧非常,二人俱都喜爱。燕儿闲中无事,背了石奇,传以吐纳,又削木为剑,教以击刺之术,居然一学便会。对于主人,更是恭顺忠心,二人话出,永无违背。燕儿越发高兴。
过了两月,燕儿又往岭西采药,小猿连打手势,坚欲随往,燕儿便带了去。仍到幽谷左近落下,正欲令其相助采掘山果黄精,小猿忽又用手示意,趋前引导,走入谷中。在前斩怪兽之地左近,发现满布藤蔓杂草的崖壁中间,有一极隐秘的山夹缝。小猿先由藤草隙里钻进,待有顿饭光景,才行探头出来,招燕儿进去,并把爪连摇带比,意似请燕儿小心戒备,不要出声。燕儿随进一看,内里逼狭,尘封已久,蛇径弯环,仅可容身,只中间有两三丈长一段直裂到顶,略有一线天光。长有十余里,尽头处只有两三个可供小猿进出的石窍,似燕儿那么小的身量,都须裂石开洞,始能出去。方欲喝问此来是何用意,小猿忽然面现惊惧之容,爪指石窍,欲令窥探。
燕儿情知有异,往外一看,原来外面是一广坪,对面有一座高只数十丈,玲珑剔透的危崖。就着形势建有十余座楼台高阁,红栏碧榭,高下参差。坪上繁花乱开,重光浮映,景物甚是华丽清幽。当中却建有一座法台,上站一个相貌丑恶的中年道姑。另有两个男女幼童,分站左右,貌俱灵秀,玉雪可爱,只是面色庄谨,眉宇之间愁容可掬,不时互使眼色,偷觑道姑动作,看去似甚害怕,神情却甚机警。环台四角,幡幢林立。道姑面前,放有尺许大小一个玉钵。燕儿经历尚浅,没看出道姑炼的是什么邪法,只觉不是良善纯正一流。忽见道姑面对玉钵,口中喃喃念了几句咒语,手向钵中一指,立即冒出一片暗赤色的光华。刚飞高丈许,便自展开,化为一蓬极淡薄的烟雾,往上蓬勃而起。到了空中,再由外边倒折下来,法台立被笼罩在内,宛如山瀑间瘴气一般,停在坪上。烟中人物全被隐蔽,不见形影。
燕儿好奇,又看出道姑是个妖邪,男女二童必是好人家的子女,被她掳来,纵不被害,也必陷身在此。意欲救出陷阱,只拿不定妖法深浅,想窥探明了虚实再作计较。又守伺了一会儿,妖烟忽又上升,化作一片天幕,连危崖一带广坪一齐盖住。道姑起立,戟指男女二童喝道:“我现在出门寻人,多则十日,少则三两日,也许机缘凑巧,当日便把我喜欢的人带了回来。你二人可守在法台之上,不许离开。如值腹饥,只许分班,轮流入洞饮食,不许同往,吃完便须回来。再似那日引逗小猿,擅自离开,我回来休想活命。万一有人惹厌,上面神光被他看破,可先照我传授,用神弩射他。如若不能取胜,便即退守法台,将第四面神幡展动,便能自保。等我回来,自会除害。”说罢,二童正在诺诺连声,道姑已目闪凶光,一声狞笑,化作一道暗赤光华,破空飞去,到了烟幕左近,一闪不见,再看已无踪影。二童向上凝望了一会儿,忽然满面泪流,互相呼唤得一声“哥哥”、“妹妹”,对扑过去,抱头痛哭起来。
燕儿越料二童由外摄回,为妖妇所胁,处境必定危险。难得道姑离去,正打算用飞剑裂石而出,乘机将这二童救去。忽见小猿由身侧另一石窍中挤钻出去,到了法台前面立定,叫啸了两声。二童似与小猿相熟,闻声瞥见,略一迟疑,双双赶将下来,一人拉了小猿一条长臂,一边拭泪。男童说道:“你没被那守洞的妖畜咬死么?怎胆子这大,又偷偷跑了前来?要被丑鬼撞见,怎能再活?趁她刚走,我到洞中取来果子与你吃了,玩上一会儿就走吧。”女童拦道:“哥哥,怎的性急?它那日打手势,原教我们随它逃走,只为壁上几个洞太小,没法钻进,又不知内里多深,有无出口,守洞孽畜也还尚在,未敢造次。后来被那不知好歹的死鬼告了一状,说我们私自下了台,和猴子玩,又背人偷哭,吃丑鬼毒打了一顿。自从守洞孽畜被人杀死,每日忧急。丑鬼才走,它便到来,好像预先知道一样,也许真如丑鬼所说,是她对头手下有灵性的猴子,前来救我兄妹二人出险,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