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斌良急忙地:“高寒?有什么事吗?”
高寒:“嗯……牛强对你说什么了吗?”
李斌良:“没有啊,你有事吗?”
高寒:“有,我们能再见一次吗?”
李斌良:“可以,在什么地方?”
高寒:“嗯……得找个僻静的地方,对了,我只跟你一个人谈!”
05
按照高寒的要求,李斌良特意找了一个咔啡馆,高寒很快就手拿着一本书如约来到,坐到他对面。李斌良注意到,他的神情很不平静,没等发问就开口了。
高寒:“你们离开后,我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真想不到,吴颖居然被人杀害了,霍涛也不见了,我越想越感到这里边有问题。”
高寒喝了一口咔啡,努力平静着自己,李斌良只是询问地看着他。
高寒:“我本来不想搅和到这种事情中去,可是,既然牵扯到人命,还可能牵扯到我的朋友,所以,我必须把知道的说出来。”
李斌良继续询问地望着他。
高寒:“可是,我还是坚持,霍涛不会杀吴颖,如果真有人加害吴颖的话,只能是黄安明。”
黄安明……
这是李斌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黄安明是谁?
高寒:“嗯……黄安明也曾是我、霍涛、吴颖的同学,可是,他和我们不是一类人,他是个地痞流氓,在高二的时候,他就追求过吴颖,被吴颖拒绝了。后来,他就不念了,可是,有一段时间,还是经常到学校来纠缠吴颖……对了,署假回家时,霍涛还跟我说过,有一次,二明子公然在学校大门外调戏吴颖,他发现后上去阻拦,二人差点打了起来,好歹被老师和同学们拉开了,霍涛才没吃大亏……”
李斌良忽然明白了他说的黄安明是谁:“你说的是黄安明就是二明子吧!”
高寒一愣:“对,也有人叫他二明子,怎么,你们知道他?”
当然知道,钟老师就说过这个人,可惜,当时没引起注意。难道,这个二明子真有问题,是他害死的吴颖?那么,霍涛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高寒好像猜到了李斌良心中的疑惑:“我觉得,霍涛失踪可能有别的原因。”
李斌良:“什么原因?”
高寒:“这……我也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我清楚,他不会杀吴颖,他的失踪肯定有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能是什么原因呢?李斌良望着高寒:“你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高寒垂下眼睛,摇摇头:“真不知道。”
可是,李斌良却分明地感到他知道些什么,但是,他也清楚,既然他不想说,自己也很难问出来。
高寒:“李局长,不好意思,占用了您的时间,却只说了这些没用的。”
李斌良:“不,有用,或许,还很有用。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高寒:“这……没有了。您还有事吗,没事我得回学校了。”
高寒站起来,李斌良急忙摆手:“等一等……高寒,有件事,随便问一问。”
高寒用询问的目光望着李斌良。
李斌良:“啊,我是问,那个牛强,他也是正式考上你们大学的吗?”
高寒冷笑一声:“你说呢?”
李斌良:“这……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觉得他素质不怎么样,也不像个大学生的样子啊,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考上重点本科大学呢?”
高寒:“李局长,你应该去问我们校长。”
李斌良没有说话,等待地望着高寒。
高寒果然忍不住地:“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他不是正式考上我们大学的,但是,他是被我们大学正式录取的。”
这是什么意思?
高寒解释着:“据我所知,今年,我们学院的最低录取分数线是五百八十分,可是,牛强只考了四百二十分。说实在的,他能考这么多的分我都觉得意外,按照他的真实成绩,应该是二百多分吧!”
李斌良:“那是怎么被录取的呢?”
高寒:“我真的不知道。但是,我还要告诉你,像他这样被录取的人,我们学校有三十多名,够一个班了。”
这……
高寒象是对李斌良,又象是自言自语地说着:“上大学,本来是我们穷孩子唯一的出路,我一直以为高考是这个社会上唯一公平的地方,谁知道……我真恨!”
恨……他恨什么……
李斌良:“高寒同学,你恨什么,是恨大学吗?这可不对,是它培养的你,你应该感激它……”
“感激?”高寒目光锐利地盯着李斌良:“我凭什么感激它,凭什么?我能进入这所大学读书,是我凭成绩考进来的,每年除了自己的生活和学习费用,还要交五千多块钱的学费,此外,还要交各种莫名其妙的杂费两千多块,几项加到一起,就得一万五六千块,我几年大学下来,就得十多万元,而我的父亲累死累活每年还挣不到一万块钱,我们全家挣的血汗钱都交给了它还不够,我凭什么还要感激它?”
这……
高寒继续道:“霍涛是我的好朋友,他的学习成绩和我差不多,今年也考上了这所大学,可是,就因为没钱,就……可是你再看,那个牛强算个什么东西,这所大学居然把他也招进来。你说,这样的大学,我凭什么感激它?”
李斌良一时说不出话来,因为职业的关系和自己的女儿还小,考大学的事还没提到日程上来,他平时很少想到高考方面的事情,对大学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多。想不到,这次来大学查案件线索,居然听说了这种事。如果这是真的……不,这肯定是真的,这意味着什么呢?难道,我们的社会真的没有一块净土了,难道自己深深热爱的、并为之自豪的大学校园也被污染了、而且污染得如此严重……
高寒自语地继续说着:“他们这些人混进大学,不但自己不好好学习,还起了极坏的腐蚀作用,等毕业时,那些好一些的岗位,肯定首先又被他们占据了,他们是在抢我们的饭碗,他们是强盗,是贼……当然,我也知道,并不完全怪他们,应该怪他们身后的人,那些把他们弄进大学的人,妈的,我真的恨,太恨了!”
听着高寒激愤的话语,李斌良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扭头看看沈兵和任铁柱,沈兵愣愣地听着,任铁柱却好像现出几分尴尬的表情……
高寒的激愤还在继续,他突然怀中掏出一张白纸:“对,你们看!这是我从学校的网上下载的,你看看这张照片。”
李斌良接过这张纸,发现是一张打印的照片,让人一时看不明白怎么回事。照片是上是个空旷的大屋子,一片狼籍,满地都是摔碎的暖瓶、塑料盆及一些生活用品,这是怎么回事……
高寒:“这是上届同学毕业时留下的,他们拍下来,贴到了网上。”
李斌良:“这是……”
高寒:“摔碎的都是他们自己的生活用品,你要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吗?他们和我一样,恨,他们把这种恨憋了好几年了,好不容易熬到毕业,就一下发泄出来,但是,只好这样发泄……啊,这是他们喝过了毕业酒之后干的,他们只能这样发泄自己的情绪。”
李斌良看着眼前的照片,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们恨。
那位已经死去多年的老人家曾经有一段有名的语录: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高寒声音放低了:“你们也看到了,又有一个同学自杀了,从我进入这所大学以来,已经有三名同学自杀了。”声音颤抖起来:“我真不知道,等我熬到毕业时,还会有多少人走上这条路,也不知道我自己能不能走上这条路……妈的,都说我们是祖国的未来,社会的希望,可是,谁真正的关心过我们,关心过我们的内心,关心过我们的生存?他们只是把我们当成赚钱的工具,当成他们获取荣誉的工具……什么栋梁,希望,都是忽悠,我们什么也不是,我们只是一棵草,我们根本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别人想把我们怎样就怎样……对了,你去我们食堂了吧,听说我们罢饭的事没有,我们只有这样的权力!”
李斌良又被勾起兴趣:“对呀,你们为什么要罢饭?”
高寒:“因为,这是我们唯一能够采取的行动。”
高寒介绍了大致情况,说学校的饭菜如何不好,又如何的贵,说着说着他又激动起来:“学校把食堂承包给校领导的亲戚,而他们想的只是如何在学生身上捞钱,根本不是为学生服务!”
李斌良:“这……你们完全可以通过学生会,向学校反映大家的意见吗,也可以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啊!”
高寒冷笑一声:“学生会,学生会的干部还不得听学校的?对了,你们公安局有没有工会,它能真正代表职工利益给领导提意见吗?给学校提意见,谁敢提?还想不想念了?学生得罪了学校还有个好儿?再说了,我们也不是没这样做过,那回,几个班推举了几个代表到学校给食堂提了几条意见,你猜怎么样?”
李斌良:“怎么样?”
“当天晚上,他们出去吃饭,商量下步如何办,结果,被黑社会盯上了,一顿痛打,然后指着他们的鼻子尖说,要是再敢说食堂不好,就要他们命!”
什么……有这种事?!
看着李斌良震惊的表情,高寒又冷笑一声:“怎么,不信吧,你可以去找他们亲自问问……我觉得,校领导还不至于干出这种事,我们反映食堂的问题损害的是承包人的利益,肯定是他们干的。对,你们去过食堂吗,看到那个打饭的小子没有,小胡子,胳膊上还有纹身,你能想象吗,他是刑满释放的,和黑社会有来往,给我们打饭菜时,总是缺斤少两的,可是,谁也不敢说什么,因为他黑呀,这件事,肯定也是他干的!”
原来如此。
李斌良想起食堂里那个小胡子,那个手臂上刺着纹身的家伙。
怎么会这样,好好的大学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真的无法相信。
高寒:“这回你相信了吧,我们不能公开反抗,只好采取这种办法,大家一串连,罢饭,宁可贵一点,到校外找饭店吃,实在不行,就冲方便面。”
李斌良觉得,好像有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
高寒:“李局长,对不起,跟你说了这么多没用的,让你心情也受到影响,没事我走了!”
李斌良:“别别,我们再谈谈……你再说说,那个自杀的学生怎么回事?”
高寒:“我不是说过了吗,还说什么?她是走错了路,不该做出那种事,可是,她也有无奈的一面呀。听人讲,她是个挺要强的学生,可能,也有点虚荣,入学后,跟大家说,他父母都是乡镇干部,家里生活还不错,谁知……这不,你也看到了,她父母都来了,哪儿是什么乡镇干部,是彻头彻尾的农民……你也听他们的哭了,说对不起她,为什么对不起她,是因为穷,供不起她上学呀……还有,我听说,她自杀前,曾经连续几夜没睡觉,不吃不喝,人们也都看到了,可是,没人劝过她,甚至没人跟她说过话,我想,如果有人能跟她及时谈一谈,劝劝她,她可能就不会死了……”
高寒哽咽了一下,说不下去了。
看得出,这是个外表冰冷,实际上却非常富于同情心的青年。
片刻,他又自语起来:“没有同情,没有温暖,一个人孤独地走向死亡……我算看透了,这个社会,谁也不要指望,只能指望自己去拼搏,你成功了,不管你采取了什么手段,只要你有钱了,有权了,就是英雄,就有人围着你转,恭维你,吹捧你,你如果是穷光蛋,又没权没势,那是你活该,是没人管你的!”
这……
李斌良努力反驳着:“高寒同学,你说得太过分了吧,难道,大学里就没有一点好的地方,教授,老师那么多,就没有好人,没有关心学生的?”
高寒叹息一声:“当然不是,确实有的老师不错,对学生也很好,譬如,我们系的导员就不错,经常跟我们平等地谈心,让人感到温暖,还有一个专业老师,经济条件比较好,时不时找我们学生出去撮一顿,可是,这样的老师太少了……不,这不是老师的问题,哲学讲得好,存在决定意识,凡存在的都是合理的,教师也是社会的产物,他们必须适应社会才能生存。其实,我们也看出来了,教学越好的老师,学生越喜欢的老师,往往在学校并不受重视,相反,得势的是一些学术不怎么样,专门搞关系那种势利小人……”
李斌良再次沉默了,何止是大学,中学,在哪儿不是这样?他感到深深的痛苦,是谁,让我们的大学生理想破灭,是谁,把我们的大学变成这个样子……
李斌良努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站起来:“高寒同学,谢谢您,耽误您学习了,再见吧!”
高寒站起来,和李斌良一起向咔啡店外走去。走出咔啡店,他突然又站住了:“李局长,刚才我们谈的,请您不要对别人讲,尤其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些话是我说的!”
李斌良不解地看着高寒。
高寒:“我刚才是忘情了,也感觉到你是一个正直的人,忍不住就把这些话说出来了,请您不要对别人讲,更不要……”
他停住了,李斌良追问地:“更不要什么?”
高寒:“更不要让牛强知道。”
“牛强……为什么?”
高寒:“这……不为什么,我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对你们说过这些话,更不想让江泉的人知道!”
高寒说完,转身大步离去,向校园的方向走去。
十几分钟后,李斌良、沈兵、任铁柱和小张回到警车里,驶向了返回江泉的道路,李斌良把高寒话的大致内容告诉了三人。
沈兵:“二明子,高寒说二明子可疑?”
李斌良:“对。”
任铁柱:“二明子,他不是钟老师说过那个人吗?”
李斌良:“对。沈兵,你知道这个人吗?”
沈兵:“知道点,混混儿,也是带腥味的,可是,还没听说干过什么大事。”
任铁柱:“李局长,高寒为什么怀疑这个二明子?”
李斌良:“和钟老师说的差不多。看来,下步,就是找这个二明子了!”